夏天的气息吹拂在这乡村小镇,带着喧嚣感觉却也舒畅。
纷扰的阳光促使着新叶茁壮成长,像是自豪地宣告着即将来临的秋天。
蝉们嘈杂的大合唱令人愉悦,恰到好处的风将这送遍了小镇的每个角落。
眼前摆着这般丰富的夏天的笑颜,怎能不让人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对我来说,夏天就是黑暗的季节,如真有这么看待夏天的热情诗人,请立刻带他到我面前,我要他向我伏地谢罪。
我日轮,每年都为水难的事烦心不已。
从过去开始,就因和水相关的事情总惨遭不幸,一般人被问「水难相」的话,到底会想像出什么样的光景呢?
是说走在路上一不留神踩到水洼?
如果是此类情况不是还可以嘛。我曾经明明脚抬起来时,没见有什么水坑,脚落下去的瞬间,这么巧水坑就出现了噢。
明明是旱鸭子,却要上游泳课?
只是这种事已经算好的了。曾经正当我要跳进游泳池的时候,像是摩西过红海般,水会分裂开来的噢。
我曾经準备烧热水,火还未点起,水壶里的水就势不可挡地沸腾·蒸发·雾散——
如果想要做饭的话,食材本身的水分会因自动蒸发而造成萎缩。新鲜的蔬菜水果就此报废,鲜鱼会瞬间变成乾货。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水难了,这就是水的咀咒啊。
水那家伙用尽各种方法,已经到了只要是能想到的恶作剧都会向我扑来的程度。
一到夏天就一定会来的水难。别名『水之拥抱』。
看吧,现在也是——
「早上好,轮……嗯?你全身怎么都湿透了呢?」
我刚在置物箱这边换鞋子,就有认识的人过来和我打招呼。
那是同班同学——
「早,陛下。不知为何,空中出现三个装满水的水桶一起游了过来」
之所以会叫这家伙的绰号是因为我一下子想不起他的本名。
再重申一下,我的名字叫『日(tachimori) 轮(rin)』,一旦有人想要叫我全名,就会因涉及到两次「RI」而造成发音困难,为此对谁来说念我的名字都是个发音练习,事实上的确也是富有发音挑战性的名字。
再加上也许是姓,名分别都只有一个字的关係,周遭的人都特别喜欢给我起个绰号——如叫『moririn』,这种明显就是搞错了断音的乱叫,让我觉得困扰。
与你走得很近的那些非亲非故的人总是最适合用来欺负以取乐的,所以也可以说没办法,这种时候本人的意见往往是会被无视的,这就是人情冷暖了。
但只是被叫『moririn』还算好的那种,人类想法的变化甚是可怕。再往下想像可说是更没完没了——
「嗨,小狗。早上好呀」
这所外观奇怪的学校恰恰是这个小镇特有的神社建筑。
这是我所熟悉的,因为本镇的孩子小学、初中、高中都会在这里念,我也不例外。不过从学校的外观来讲,不管从哪个角度怎么看,都是一座相当有规模且历史悠久的神社,只是建筑内部为了适应学校使用,进行了相应的改建。
教室里,当我一走到自己那窗边的座位,就看到比我稍晚进教室的那优雅声音的主人,座位就在我旁边的市子。
穗积之宫市子。
这个同班同学不仅从姓氏的字数上昭示着自己是大小姐,她的确也是一位完全不亚于名字本身的,高贵、优雅、知性的少女。
她坚强的意志如收纳于其颀长的身姿,一旦和人对视,会让对方感受到魅惑的黑目,如濡湿般的黑髮散发着使人安心的芳香。
那从腰线到脚踝都均显紧緻匀均的体形,却只女性特有的部分如果实般圆润——一句话概括来说就是美少女。用二句话来说就是绝世美少女。但是。
「你真让我讚佩,都已经坐下(注:指宠物被命令坐下)待命了啊。小狗你终于了解什么是宠物了噢。」
市子细长的指尖抚上嘴角,优雅地淡淡微笑起来。
「我不过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罢了,最近这个动作已被称之为「坐下」了吗?」
「作为宠物,每天迎接主人也是早上重要的惯例啊。对了对了,就是这个样子。不要忘记你现在这种感觉和步调。」
「你没有在自己的通信录上,用黑体写上「要好好倾听对方讲话」吗?」
「我有在听噢。但从事有先后来说,当赞偑宠物时,唯有先对其进行表扬才是教育的重点。」
「我充分认识到你这家伙只会站在高处看人这点。」
正是这位光会使用礼貌的口吻说话,却完全无视他人人权的女生,偏偏给我起了个『小狗』的绰号。
小狗、狗、玩赏动物。也就是说对这家伙来说,我就是宠物了。
「你把学生手册打开看看。在校规里有一条「禁止宠物」。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指「禁止携带宠物」,是指「作为人把他人当作宠物来看待是不对的,所以要立刻禁止」,这是我的解释,我认为它很宝贵。」
市子对于我的抗议只是失望夸张地摇头。
「看来你有所误会啊。小狗你才不是什么玩赏动物呢。你是我重要的——」
市子直视我的双目,斩钉截铁地断言。
「——佣人嘛」
嗯,我好像是明白市子这话的意思了。
「把玩赏动物这个词理解为宠物?还是把「佣人」这个词理解为宠物?这两者是大不相同的嘛。话说回来,如果把作为玩赏对象的宠物带进校园,它万一随便大小便的话,确实是会给大家带来麻烦的——」
言外之意,只要主人有好好管教佣人,就一定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这么一想,这不是学校公认的事嘛。」
「你这是什么狗屁理论。而且你那巧妙地将我论点偷换掉的事实已经摆在檯面上了。」
「好啦好啦,小狗。不能因你用这么不礼貌的辞彙而给主人丢脸噢!」
「你只是用着礼貌的措词,却说着比我还要失礼几千倍的话吧。」
市子既外表出众脑子转得又快,还口齿伶俐。
不说话的她可说是既知性,又高雅美形,完全可称之为大小姐,但就算我动员自己全部的良心也会出现拒绝称她为小姐的信号,也许是因为这家伙那不饶人的毒舌吧。
但我不得不藉此处告诉大家我那可悲不幸的现状。
令人震惊的事实是,以上信息还不足以说明这个家伙的问题儿童程度。
先不说那家伙一与人对视,就会露出魔女般的微笑,就像把对方当成笨蛋看。最成问题的还不是她的脸和性格——不对,外表先不管,那性格确实是大问题。
嘛,大家先放眼望下这个班级吧。只有一个家伙微妙地显出与众不同吧?
看吧,从根源无视理性主义的产物——校服,就这家伙一人特别远离尘世。
「干嘛?看个不停」
那针对我而露出藐视下等生物般眼神的家伙,那位魔女的着装,就没人觉得这衣服和周围的校服相比,红白色太多了点吗?
纯白的窄袖和服,方形纸灯罩型的红色襦袴。
既神秘庄严又能让人想起清纯两字的身姿。
——是的,巫女。
不管怎么看就是巫女。这家伙是穿着巫女服来上学的。
「 没什么。我只是再次为眼前这些无法解析的情况苦恼一下啦。」
「啊啦啊啦。教导宠物也是身为主人的责任。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我都会教导于你的噢。」
「教育这词从你嘴里说出来,为何听起来像是调教的替代词呢。」
市子耸了耸肩,像是在鄙夷我的粗俗用语,却没有反驳。
「嘛算了,你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德行吧。」
「小狗,……你竟然对女生说这种话!」
「不是脸有问题。你看看自己穿的衣服。」
「你竟然贬低女生的着装……看样子对小狗你的教育课程需要彻底改变一下啊。」
「不要假装出受伤来转移话题!要点不对吧!?很奇怪吧!?为什么在学校的教室里会有这样着装的学生啊!!」
「什么为什么啊……再说了,明明哪一位都没在意不是嘛。」
被市子这么一反驳,我真说不出话来了。
「……对,确实……」
我觉得这事已经可算做是这个学园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了,「巫女服的穗积之宫市子「竟然和学校场景毫无违和感。
和谐到事到如今还要吐嘈这件事的人反而会被指责哪根神经不对的程度。
甚至可以说哪天市子她真穿校服来上学,反而出乎大家预料之外吧。就连教师也不管不顾,视而不见。毕竟现在是夏天实在是穿不上身,可一到冬天,上衣会换成特製的厚质地千早(注:白色的和服外套,印有各种花纹,按阶位级别不同花纹也不同,最常见的是鹤松纹)、袷(注:袷是一种夹衣和服)来上学。
这么非常之事竟已被大家当成常识来看待,真是违背常识。
就算学校的外观再怎么像神社,这里好歹还是一所学校。
「不是有句不能盲信现有的事实就是真实的教诲嘛。我一直相信的常识也许并非常识。传闻的自我确立的第一步就是先自我怀疑也许只是谁促使我去这样认定的。」
「这不是教诲,是妄想嘛。就像是实际上世界是昨天才刚被创造出来的,自己所谓的记忆不会也是谁事先安插进去的?之类的妄想。这本来就是青春期常有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想法就会消失的嘛。」
「不要泰然自若地教诲我。那个,不管怎么想都会觉奇怪吧。为什么你穿着红白两种色调坐在我的旁边啊」
「啊啦,那当然是——」
不用听了,我知道她接下去要说什么。
「因为我是巫女」。
的确这家伙是这个小镇唯一一座神社的女儿,毫无疑问的巫女。
问题是不管是在神社还是在学校,这家伙都会不分场合地启动已可称之为不正常的巫女之爱。
如果这个世上有类似计重器的「巫女计」这种东西的话,不用说计量表一定会崩坏,一般所说的年青时常有的「好感」和「爱情」的区分,也就是这种感受到底应该称之为「喜欢」好,还是「爱」好呢——这种青涩的问题在市子的巫女之爱面前简直是瞬间就能有答案了,如真有「巫女病」的话,市子一定到了要动保险证都无法使用的大手术的程度了。
「小狗,你的表情出卖你了,说你在想些失礼的事噢」
这家伙明明已经如此非主流,却还拥有优于常人的第六感异能,真是才色兼备,难对付。
「啊啊,神明大人有赐教于我噢。管教宠物是主人的职责,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实施体罚噢。还说需不需要现在就做个样子给你示範下?」
「不许你利用自己巫女的身份捏造事实。哪有这么好战的神明大人。」
「喂,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才甘心?不是巫女,请叫我『神巫』。」
——这家伙的口头禅。
虽不明其因,但这家伙从以前就特别在意这个。
(……什么神巫啊)
我这么一想的瞬间,市子就用她的御币咚地敲打了我的脸。
「痛痛痛痛……!!」
无法想像的痛楚向我袭卷而来。
且说,这敲打声和我的反应反差过大,大家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也就是用一般所说的御币——正确的叫法是御串吧——用那敲打我的声音,光从声音来说确是可爱的「咚」声,但事实上这东西的破坏力和「可爱」这个形容词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
就像手肘的弱点被撞到或是小脚指撞到衣橱角一样,虽不会有很大的声音,但是痛得不得了啊。就和那个一样。用这比喻虽多少有点不恰当,反正就差不多这种程度啦。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不要用那个打人!木製的东西完全可以成为杀人工具的啊!!」
回应我见解的只是市子冷笑般的扑哧一笑。
「啊呀啊呀,小狗你真是的,这也太夸大其词了嘛」
……那么,此时此刻再确认一下之前说的问题吧。
先不管是御币的材质关係,还是说是市子敲打手法的关係,这个攻击明确的特点在于「这种看起来可称之为可爱的小打小闹,发出听起来可称之为可爱的小打小闹声,事实上却拥有可怕的攻击破坏力。」
也就是说,光从表面上来看,周围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这痛楚。而倒霉的人也只是被当作宠物的我而已。用英文来说就是「Only One」。我一点也不想当这个「No.1」。
概括来说,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市子用御币打人,被打方有多么地痛。
所以,不管我表现得多么痛,不管我如何发出如临死的痛苦喊叫,在周围的人看来,却只是「太过夸张」的程度而已。他们看着这样的我和市子现在也只会笑着说「『主僕二犬』的夫妻双簧又开始了啊」
无比疼痛到向后翻去的我,其实现在正处于足可称为生死线上的游荡中,周遭的人却都以为我们只是在玩乐罢了。
市子露出像是证明大家想法的表情,但我知道这家伙是知道这痛的程度而故意为之。
(这不就是完全犯罪嘛)
我就这么一想的瞬间、
「啊……痛,痛痛……!!」
又被打了。
「小狗你心里想的事,我可是轻易就能看穿的噢」
用不以为然的态度嫣然一笑的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