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脚踏车上下学的升野把我送到家附近。由于升野刚才一面踩着脚踏车,一面不停哼着大家的歌(注1)中的「大都会美术馆」一曲,害我的脑海里至今仍不停迴响着副歌的部分。蝉鸣声与副歌的旋律重叠,我就在这不协调的和声之中,带着一种难丛言喻的不悦感回家。
我在离家咫尺的斑马线前等待绿灯。头顶上的烈日原本就热到令人愤恨,但我脚下的柏油路面还缓缓升起了一股热气与艳阳结合,我的意识简直快被兹一发了.
「十郎。」
我凝视着没有丝毫动静的红灯喃喃自语,(什么?)手腕上立刻有了反应。
『天气实在太热了,拜託你在变成绿灯之前都贴着我。』
在听到(嗯)的回答后,一股冰冷的空气随即贴覆在我背部与颈部附近。哇,好冷。每次体验这一瞬间时,我总是庆幸自己有这种能力。
(我也是最近才好不容易习惯这种事。)
『这种事指的是什么?』
被十郎冰镇后的冷汗流过背脊,那股寒意不禁让我起了鸡皮疙瘩。
(该怎么说呢,就是在众人面前靠在一起的事。)
『众人面前?他们应该看不见你的身体吧!』
(所以说,我还无法习惯别人看不到我的事!因为当初被你挑中时,你感觉起来还是个小孩子,一想到周遭的人可能会说我是个恋童癖,我就觉得好丢脸又很可耻)
灯号已经变成绿灯,于是我就把仍在碎碎念个不停的十郎丢在原地,自己迅速地通过马路。当我沿着家的外墙走时,能感觉到十郎就走在我旁边,因为偶尔会有冰冷的空气掠过我的右手臂。
选中十郎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与二十四岁死去的他刚好相差了整整十岁的确,倘若那时能目赌从身后紧紧抱住我的十郎,免不了会被人视为恋童癖吧。
难得有机会,我就开始叙述有关十郎的故事好了。故事有点冗长,所以等一下準备要收看电视节目的读者,或是从刚才就一直被妈妈催着吃饭的读者,建议你们先在此页夹上书籤做个记号。
田村十郎是个音乐人,在一个名为AUBE的四人组乐团里担任吉他手兼作曲者。虽然当时十四岁的我对音乐并无多大兴趣,不过他们可是连我也耳闻过的有名乐团喔以现在来说,他们就相当于Mr.Children的地位,这样说应该就很容易理解了吧。
而这位田村十郎的死亡时间是三年前的八月三十一日。那是我和美果姊替换之后,一题题地写完所有暑假作业的日子。
(「详述你喜欢的历史人物」,你想写什么?)
美果姊看着我抄写在笔记本里的作业一览表说道。而我在默默解答数学作业期间飘定的思绪,因为美果姊的声音突然被拉回来。
『什么?啊,那题想写谁都可以,要写成六页的彙整笔记。』
(可以写不需参考资料的人吧。嗯~~既然这样的话啊!那么写源义经(注2)应该不错!因为我以前超喜欢以他为主角的漫画,可以吧?)
美果姊的思绪立刻开始转为书写内容,不熟悉的字眼纷纷地浮现出来,彷彿快从脑袋里溢出似的。
『要写义经是可以啦不过要适可而止喔,这可是国二学生写的文章啊。』
(我知道啦,包在我身上!)
打开社会科的笔记本,文字接二连三地填入空白页上。在脑袋里形成的文章随即被修改成文字,宛如在看先进的机器一样。
不到三十分钟就写完的美果姊说(先休息一小时吧,眼睛和手都痛得要命。)随后她就离开了我的身体。当美果姊不在后我才感觉到手指微微发麻。在身体替换期间,我所感受到的肉体知觉总会变得些微模糊,因此刚才并没察觉疲倦。
这时我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于是走到厨房,正好看到老爸在剥川烫好的蕃茄。「肚子好饿哦~~」我边说边走近老爸。接着老爸对窥视着他手中之物的我说:
「我正想去叫你呢,就快可以吃饭了。」
老爸俐落地切着剥好皮的蕃茄。刚好厨房定时器的闹钤响了,我便顺手把上头放着义大利面锅的炉火关掉。老爸笑着道谢,接着就把捞起的义大利面放人事先搁置在洗碗槽里的冰水内。
「你在煮什么?蕃茄义大利面吗?」
「是啊,是义式冷麵。」
哗啦哗啦地洗着义大利面的老爸散发出一股「正忙着工作」的感觉,为了不打扰他,我就先坐到餐桌前。由于我家是开放式厨房,所以我看得到正在客厅看电视的老妈与外婆。这时电视上播放的综艺节目则传来某人的讣闻。
「是谁死了啊?」
话才问完,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老妈就走到餐桌对我说:
「是AUBE的田村十郎,我很喜欢他呢。」
「我倒是比较喜欢小晃那种类型。」
电视正播放着AUBE成员的画面。
「小晃?」
电视画面分割为四块,分别播映着成员的影像。但是老实说,我根本就分辨不出谁是谁,就连他们是四人组这件事也是刚刚才得知的。
「就是主唱啊!」
老妈和外婆几乎同时回答。
「是,对不起。」
不知不觉就脱口道歉了。外婆指着画面对我说「你瞧,就是这孩子。」出现在电视上的是个脸蛋出奇俊俏的男子。
「比起像小晃那种视觉系美男子,我反而比较喜欢十郎这种清爽率性的型男。」
电视画面再度改变,只播放着死去的田村十郎特写镜头。当我一面听着老妈和外婆讨论型男话题,一面看着这名男子时,心里不禁狐疑自己为何会联想到西伯利亚的哈士奇犬。
画面回到摄影棚,播报员报导即将在田村十郎自宅前做SNG连线实况转播。说完,画面随即切换并播放出住宅区画面,但我觉得这个地方好眼熟。
「这是芝久保奶奶家附近。」
我口中的芝久保奶奶是指我老爸的妈妈,她是位非常适合放在走廊下,如同装饰口叩般可爱的老奶奶。老爸是入赘住在这个家里,但他之前在芝久保家则是和妈妈与哥哥一同生活。听说爷爷在老妈与老爸结婚前就已经过世,老爸的哥哥,也就是我的伯父仍旧单身,他本人似乎也对结婚这档事死心,还说这辈子会一个人照顾两只大型犬和奶奶。从某个角度来看他还真是洒脱或许是家族成员的关係,每当我去芝久保家玩时都觉得非常愉快,所以我一个月平均会去那里玩个两、三次。
老爸熟练地端来三个盘子并摆放在桌上,接着又回到厨房,拿着自己的那一份和叉子来到餐桌前。
「来,开动吧。妈妈您要在哪里用餐呢?要我拿过去那边吗?」
当老爸如此询问时,外婆随即站起身来,她边问边往这边走来。
「友人,这里是你老家附近吗?」
老妈戳了一下不明就里的老爸,并用手指着电视。「啊,是电视啊!」,老爸说完后看向画面。
「嗯,没错,那里是田村家咦?十郎去世了?」
念着标示在画面右下角「人气乐团AUBE成员田村十郎(二十四岁),突如其来的死讯报导!」这行文字后,老爸卷着义大利面的叉子停在空中。
「哎呀,是你认识的人吗?」
吃下义大利面的老妈如此询问时,老爸的目光仍不离画面地点了点头。
「我们是邻居,而且我妈和这家的阿姨交情很好在十郎大约五岁以前,我还常常陪着他玩呢。」
我边吃着美味的义大利面边看着老爸,只见他光以叉子缠绕义大利面却一口也没动,他的内心想必很难过吧
「太棒了!友人,你太伟大了!这么一来我也能去参加葬礼了呢!」
外婆笑容满面地转着叉子。
「外婆,你怎么这么不体贴!爸爸他很难过耶!」
「八重,爸爸不要紧的来,趁凉的时候赶紧吃。饭后还有义式鲜奶布「喔,快吃吧!」
老妈嘻嘻地笑着。因为她喜欢看着被夹在我与外婆问不知如何是好的老爸。我们家的女人除了我以外,大家的心眼都很坏。我那位现在不知跑到哪里去玩的妹妹性格更是极度恶劣。
「再说外婆为什么要出席葬礼?你明明和死去的人没有任何关係啊。」
「真是个笨孩子,这可是能亲眼看到小晃的好机会呢!很养眼的耶。」
的确他应该会去参加葬礼吧。终于开始吃义大利面的老爸则一脸为难地对外婆说:
「可是,我并没有打算要去」
才说到一半,老爸的话就被老妈打断。
「友人,你可不能说这种无情的话喔!不管怎样,我们大家一定都要一起去。」
老爸彷彿打消念头似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
「都一大把年纪了,带这么多人去还是真丢脸」
我吞下最后一口面如此说时,老妈看着我嫣然一笑。
「八重你也要一起去喔。」
「咦?为什么我也要去」
老爸端起我的空盘子站起身,朝厨房走去。当他走到老妈和外婆看不见的位置时,望着我摇了摇头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你还是死心地跟着去吧」。
「人气乐团的幽灵可是如金蛋般,可遇不可求呢。」
外婆对着我说。
「外婆指的是有赚钱的机会哦。」
老妈也对着我说。
「啊是喔。」
就算我反驳,也还是会被她们硬拖去。因为老妈和外婆一日一说出口,就再也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
「对了,八重你现在就去吧,在被其他的灵媒师夺走前先抢回来!」
看着吃完义式鲜奶布「、站起身準备回房的我,外婆如此说道。
「什么其他的灵媒师」
我还没听过这种事。
「要是能每天都看到十郎的话,我也会很高兴呢。」
老妈并没有直接把话挑明,但这样反而让人感到一股莫名压力,真是讨厌
「可是我现在要去写作业」
「那种事情可以延后啊!」
外婆活像金刚力士似地叉开腿说道,见状的老妈也点头同意。
「晚点我会帮你写作业的,你先去找十郎吧。」
『就是这样的父母毁了日本!』我边想边走回房间向美果姊说明情况,并在笑容满面的外婆和老妈,以及苦笑老爸的目送下离开家门。
先把脚踏车寄放到芝久保家后,我步行前往电视里拍摄的地方。新闻报导的相关人士与歌迷在田村家前围出一道厚厚的人墙。天气原本就够热了,看到这一幕更让我头昏眼花。
(好多人哦~~我可以跑进那群人里面吗?)
帮我凉背的美果姊这么对我说。
『不要啦,要是美果姊跑掉我会热死的。』
(啧可是不管进不进去,如果不接近他家的话就找不到田村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即使我待在原地不动,人潮仍然不断地聚集过来。狭窄的道路上挤了一大群人,总觉得那群人本身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独立生物似地呕,感觉好思心哦。
(还好吗?八重最不喜欢人群了反正他也不一定会待在家里,我们还是先到附近绕绕看吧?)
『嗯,就这么办。』
我赶紧远离人墙,走进一条往来田村家旁的羊肠小径。整条路都被房子的阴影遮盖,感觉稍微凉爽了点。当我觉得凉爽时,美果姊就从我背后离开,只剩右肩还残留着寒气。
(八重,我先进去里面看看好了,你稍微等我一下好吗?)
『我知道了,我在这里等你。』
(要是找到的话我会把他带来。)
留下这句话后美果姊便离开了。我靠在田村家的水泥砖墙上,用手掌享受着背阳处水泥特有的冰凉触感。没听到美果姊的声音,便感觉蝉鸣似乎越来越大声。当我将视线栘向马路的方向时,刺眼的阳光令我无法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困在这条小巷子里般,令我感到些许不安。
过了五分钟左右,美果姊一个人走了回来,结果那时还是没找到田村十郎。
回到家后我向外婆和老妈报告结果,她们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老爸可能是要慰劳我这个备受折腾的人,因此晚餐说要準备我喜欢吃的东西。
距离晚餐还有点时间,所以我再度和美果姊交换写作业。在写剩下的两页英文讲义时,美果姊突然想到一件事。
(或许灵魂的感应能力会因个人而有所差异。)
『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咦?啊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我可以了解那种感觉。当自己心不在焉时,如果有人回答了心里所想的事情,通常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假设感应能力的範围真会因个人而有所差距,再加上田村的感应範围又比我广泛的话那么他因为感应到我在附近而逃跑也是理所当然啊。)
也许真的有那种可能性。现在当美果姊感觉到其他灵魂的时候,我也不会往那个方向过去。
(以我的情况来说,因为我死后马上就被八重挑中,并且还听石野大师说了许多事,所以才知道这就是灵魂的感应能力。但田村现在仍是处于完全不了解的状态,在彻底一无所知的状态下,一旦感应到不知明物体接近的话你不觉得一般人都会先逃再说吗?)
美果姊口中的石野大师,是外婆挑选回来的日本画家。当然他也是个幽灵。
『我也这么觉得这么说来,不就表示只要和美果姊一起行动,就没办法捉到田村十郎了吗?』
虽然脑中正进行对话,但我的手却流畅地翻译着英文真是的,美果姊的脑袋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我也如此认为。可是八重你又看不到幽灵嗯~~该怎么做才好呢?)
写完最后的翻译,美果姊将自动铅笔放回笔筒并伸了个懒腰。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望向窗外,石野大师正躺在美丽的翠绿色草坪上打盹。啊~~感觉好舒服。
(感觉好舒服对了,就是这样!只要在附身的状态下寻找就可以了!)
说的也是只要处在美果姊附身的状态下,我也能看得见灵魂。
『可是这样田村十郎就感应不出美果姊的存在吗?就只会感应到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