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日,星期日。放晴。
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甜味道让我清醒了过来,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在上午九点时刻。虽说假日可以再多睡一会儿,但是反正都醒了,就乾脆决定起床。
洗完脸换好衣服走下楼时,就立刻见到老爸人在玄关。他听到我的脚步声而转过头来。
「爸,早安。」
「早啊,八重。待会儿我有研习会要上。」
他说完便穿上鞋。由于老爸的料理功力并非半路出家,实力又坚强,所以他被以前工作的那家餐厅聘为专为料理人后辈所开设的研习会讲师。
「放在蛋糕冷却架上的磅蛋糕(Poundcake)可以拿去吃了,不过放在冰箱里的还不能动喔。那么我走了。」
「嗯,慢走啊。」
我挥挥手目送老爸出门,直到玄关门完全关上为止。
一走进厨房,便闻到整个室内瀰漫着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放在蛋糕冷却架上的磅蛋糕还散发着阵阵热气。啊~~好香的味道!光闻这香味,就让我有喝下三杯牛奶的食慾!
「八~~重,你要切蛋糕的话,也顺便帮老妈切一份过来~~」
从客厅传来老妈的声音。由于客厅的开放式餐厅和厨房连接呈L型,所以只要从厨房探出头来便可看到客厅。老妈依旧背对着我,今天也是一早就拿着光线枪射击。当我问她要切多厚时,「大拇指第一个关节左右的厚度,切个两片。啊,还有冰箱里面有浓缩奶油(ClouedCream,英格兰西南方康威尔郡的特产),也帮我抹上去喔。」
老妈随即这么回答。当然,她的眼睛依然不离游戏画面。
当我用蛋糕刀切下磅蛋糕时,立刻从切口处散发出甜甜的浓郁香味。因为基本材料里添加了焦糖。我先把蛋糕两侧鬆脆的部分切下放在自己的盘子后,再把老妈吩咐的那两片放在另一个盘子上。接着再多切一片放到自己的盘子内,两份都抹上了浓缩奶油。
「切好了喔。」
我把盘子放在餐桌上并叫了声老妈,她马上回过头对我说「我还要咖啡」是~是。
当我拿着装有咖啡的马克杯和鲜奶的玻璃杯走回来时,老妈已经等在餐桌旁了。她用摇控器将电视切换成新闻台,并接下马克杯。
「谢谢,那我们开动吧。」
「嗯,开动啰。」
我用叉子切开,将蛋糕放入口中。里层鬆软、外层香脆,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我打从心底尊敬老爸竟能做出如此美味的食物。
新闻正在播报一周天气预测。沖绳地方一直都标记着太阳图示。老妈说「好像是晴天呢」。应该会很暖和吧真想赶快去旅行。
老妈告诉我,外婆和美果姊七点半就出门去参观外景拍摄了。老爸有研习会,七重则还在睡觉。厨房只有新闻主播的声音,以及叉子发出的细微声响这是个非常恬静的早晨。
当我吃完蛋糕,一边和老妈一起看沖绳旅游导览,一边聊着「这个看起来好好吃」、「好想买回来尝尝看喔」时,随即听到一直打开的电视机里传来新闻主播「现在收到一则最新消息」的声音。我忍不住心想会是什么事?接着我们同时望向电视画面。
「在崎玉县的鸠冈自然公园内,某特摄节目正在进行外景拍摄时忽然发生爆炸事故。据消息指出,有数名摄影工作人员受伤,伤者姓名与详细情报至今不明。有更进一步的消息时,本台将为您立即插播。再重複一次。崎玉县的」
老妈不发一语地站了起来,打开面向庭院的窗子后便沖了出去。鞋也没穿地跑在庭院里,然后进入别邸。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老妈用跑的了啊,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根据这则新闻快报的描述,不管怎么想都是『适可而止SAYYO』的摄影队。说不定连外婆都受伤了对了!手机!
我从储存于电话机里的号码,选择了外婆的手机之后拿起听筒。并没有出现接通的声响,只传来语音讯息「该用户可能在无法接收讯号的範围或关机」可恶!早知会发生这种事,昨天就应该问一下后藤望的手机号码!
玄关处发出开门声后,老妈冲进屋内。
「和你外婆取得联络了吗?」
我摇了摇头,老妈便喃喃自语地说「因为在摄影中看来是关机了吧」,接着便爬上楼去。似乎因吵杂声而醒过来的七重,就直接穿着睡衣到走廊上来。
「怎么啦?」
「小七,你今天得待在家里!八重,準备要出门了!」
老妈下达指示后便走回自己的房间。当我也回房时,七重马上跟了进来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边说明摄影现场发生的事故一边穿上外套。
「八重,要走了喔!」
老妈从走廊上叫唤我,然后便走下楼去。对着挥手说「希望外婆平安无事」的七重点点头后,我也追在老妈身后出门了。
我还带着正在庭院里和史路飞(我们家饲养的杂种大型犬)玩的十郎,一起追赶跑在前头的老妈。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妈停下脚步的地方,是离家约一百公尺左右的按月付费停车场她打算做什么啊?老妈并没有驾驶执照啊。
「小泽!你在吧?」
老妈站在一辆停放在最里侧的黄色小型车前,向着内侧的水泥墙大喊。
(啊,一名男子穿墙走了出来。他正向亚美姊挥手呢。)
虽然我看不见,但一旁的十郎这么告诉我。老妈一面打开车门锁,一面向那位幽灵招手。
「麻烦你载我们到堉玉的鸠冈公园。到达之后要马上解除附身喔。」
(啊,让他附身了。)
什么!?老妈该不会打算无照驾驶吧?
「唷!我叫小泽润。嗨!快点上车啊,女儿!让我们一起乘风而行吧!」
「我才不要咧!这根本是无照驾驶嘛!」
「就算亚美没驾照,但是我有啊。NoProlem!」
「才怪!话说回来,你究竟是谁啊?」
坐进车里的老妈不对,是小泽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好啦好啦,来,你看这里一下。」
他说完后便用手指着车顶,所以我低下头準备将上半身探进车里这瞬间被他用力扯住手臂。小泽撑住我往前倾的身体,我就这样被他拉进了车中。就连车门都还没关好,车子就突然发动沖了出去。
「喂~~!这么容易就上当,小心会吃亏喔,女儿。」
「要你管,闭嘴!还有,不準再叫我女儿!」
要不是这是老妈的身体,我早就一拳挥过去了!我慌忙地关上车门并繫上安全带。
当我问「十郎,你在吗?」,小泽便看了一下后座说「啊~~果真是你,田村十郎!」
「难怪我觉得你的脸在哪见过~~你是AUBE里那个弹吉他的家伙吧?」
「喂!看前面、前面!」
「唷~~!可别小看我喔!这一带的路,我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开。不信你看!」
「哇!!不要闭上眼睛啦,你这白痴!」
他居然当真闭上眼睛开车,害我急忙加以制止。我我怎能莫名其妙死在车上?
「厚~~你这个人还真无趣耶~唉,算了。我认真开好了。所以」
车子猛然加速!速度快到我整个背几乎都贴到座位上了。这么开是时速几公里啊?
「废话少说,手抓紧啰!要是咬到舌头挂点的话,我可是不负责的喔~~!」
小泽的驾驶技术真是令人无法想像的厉害。不知他究竟已经甩掉几台警车了?我渐渐麻木到什么都无所谓的脑袋瓜里还想着没想到像好莱坞电影里的飞车追逐,竟能在日本的一般街道上重现。啊哈哈哈,好~~~刺~~~激~~~啊~~~
鸠冈公园附近的道路,因实况报导的转播车和前来看热闹的车潮而塞成一团。原本以为路况已经塞到动弹不得,小泽应该也没办法再乱开了吧,但我太天真了。就像把长崎蛋糕(卡斯提拉)浸过蜂蜜后食用一样,想得实在太天真了。(注1)
一看到前方塞车动弹不得,小泽立刻把方向盘往左切。一阵剧烈摇晃后,车子越过路旁的护石直接穿越人行道,开始飞速地行驶在枯草丛生的缓坡面。车子下方发出了车体和杂草摩擦的声响。明明笔直坐在座位上,但视野却是倾斜的,所以平衡感似乎变得很奇怪。我一说话似乎就会咬到舌头,因此也无法抱怨。
狂飙了好一会儿后,发现公园前的道路遭警察封锁。四周拉起禁止通行的警戒线,里头停放了好几辆的警车与救护车。当然,警戒线并没有拉到斜坡上,所以小泽直接开进了封锁线内。
「到这里应该可以了吧,嘿唷」
小泽如此喃喃自语后开过斜坡,再度跨越路旁的护石回到正常车道上。最后车子滑进警车与救护车之间的空隙停车。
「下次见啦,女儿!开得真过瘾!」
对我眨了个眼后小泽随即下车。就在我也急忙跟进时,似乎已经解除附身的老妈说道:
「小泽,多亏有你帮忙嗯,下次见了。」
接着便往空无一人的方向挥了挥手。
「喂,你打算做什么?过来这边把证件拿出来!」
走近我们的年轻警察,向从车子里拿出包包的老妈这么说。刚才紧追在斜坡面辍车赶来的数名警察也涌上前,将我们团团围住。
「这下该怎么办?。」
我站在老妈身旁小声地问,没想到她却面带微笑地说不要紧。遇到这么紧急的状况竟能无动于衷,真教人不可思议难不成老妈有什么秘策吗?
老妈向前走了一步,深吸口气后,以强势的口气斩钉截铁这么说:
「我是园原家的人!还不快让开!」
这时出现了一名中年男子,一把将正开口询问「咦?你说什么」的年轻员警推开。
他身上穿的不是制服而是西装。
「请原谅属下的无礼!请往这边走。」
他向老妈深深地鞠躬致歉后,还必恭必敬地行了个礼,并让属下清空道路。
(这是怎么回事啊?)
触碰我右手腕的十郎问道。我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看老妈一副理所当然地通过腾出来的道路。我也急忙跟上去。
一进到公园内,就见到摄影工作人员正在向警察说明情况。还看到出现在节目中的演员身影啊,是西洋!唔哇,衣服沾满了泥巴。
「就跟你说我不知道嘛!」
当我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而回过头去时,发现后藤望正瞪着一名员警。离开正在向警察打听情况的老妈身边,我向站在后藤身旁一名眉头紧蹙的美人打招呼。
「敏子小姐,好久不见。」
「八重!你来啦!」
往我这边走来的这名身材高挑的女性,是AUBE和后藤望所属经纪公司的精明干练女社长,松下敏子。
「社长一大早就在这里了啊?」
「不,我是接到通知后,刚刚才赶过来的听说绢代女士来参观啦?」
敏子小姐曾来家中玩过好几次,所以她也认识外婆。当我回答「是啊,不过还没和她取得联繫」时,她安慰地抚过我的背「这样啊还真数人担心呢」。
「他是在生什么气啊?」
我指着后藤如此问道。她把头髮往上拨弄,一副嫌麻烦地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在拍摄完爆破场面后,一名负责化妆的女孩跑去帮那小子整理头髮。然后刚走回来,就好像突然发疯似地暴跳如雷起来所以那小子就被警方怀疑,是不是说了什么令那女孩发怒的话。」
「那么说来,受伤的人并非是因为爆炸而受伤的啰?」
「是啊,大家全都是被那女孩打伤的真是惨不忍睹啊,还有人被打到断掉的骨头从小腿中露了出来。她看起来并没有学过什么格斗技,只是一名极为普通的女孩啊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蛮力。」
说到这里,敏子小姐就被警察叫了回去。
极为普通的女孩子,好像突然发疯似的啊!
『我想这应该是恶灵乾的好事吧?』
(我也觉得一定是这样。)
十郎毫不犹豫地断言。早知道就不问了。
「八重!这肯定是恶灵搞的鬼。从现场的状况判断应该是动物灵。」
走回来的老妈如此直言真是决定性的一句话。
我以前曾经和被称之为「恶灵」的灵魂交手过一次,恶灵就算附在人类身上,也好像不会感到疼痛的样子。即使被揍依然能马上起身,再次朝你攻击而来。如果没有毫不留情地彻底将他肉体击昏,被附身的人是绝不会罢手的。
「十郎,这里有我母亲的感应吗?」
(没有。虽然感觉到好几个人往这边走来但其中似乎没有绢代女士的气息。)
所谓的「感应」,是一种变成幽灵后所拥有的能力,亦即察觉存在于自己身边的人类或灵魂的能力。据说一旦习惯后,好像还可以「分辨」出细微的不同,并得知是谁接近而来。十郎能够察觉到以自己为中心半径五十公尺範围内的感应。换句话说,外婆现在所处的位置远超过这个範围。
「怎么办?要不要先在附近绕绕看,直到十郎感应到外婆为止啊?」
我向视线直盯着一处茂密树林里看的老妈这么说。但老妈并末回答我,而是从包包里取出一只印有方格花纹的小提包,并把它塞进我的外套口袋。
「这是什么?」
老妈抓住我的肩膀,用一副央求的眼神看着我。
「拜託了,请救救我妈妈吧。」
这句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我很自然地就是知道。
一股寒气从我身体中心扩散开来。周围的吵杂急速远离,声音随之变得模糊。感觉就像是从很深的水底,隐约听见从地面上传来的微弱声响这是我第三次被这种感觉袭击了。
身体不顾我的意志逕自跑了起来。跃过眼前的树丛,飞快地穿梭在树林间。即使听见背后传来十郎呼唤我的声音,我的身体也依旧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宾士。只是一直线地朝外婆身边而去不管这寒气的真面目究竟为何,不过它担心外婆的心情好像和我一样。
跑了几十秒后,我发现了那名女化妆师。她的头髮乱七八糟,脚上还浮现着许多红黑色的瘀伤。即便如此,~~她却龇牙咧嘴地傻笑,并将右手臂伸向了我。她的手腕往不正常的方向扭曲应该是殴打的冲击力道太大而骨折了吧。我所说的感觉不到疼痛一事就是指这种情形。
就算见到她那副模样,我奔跑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减缓。反而加快速度迎面朝她跑去。这样下去,难不成是打算和她直接冲撞吗?不过我的猜测错了。
我举起了我的左手宛如驱赶扰人蚊虫般地轻巧迅速从右边移动到左边。配合手的移动,我明明没碰到她,但女孩子的身体却往左飞了出去。她的身体切向风中发出了砰的一声,就连听觉钝化的我也听到了。虽然声音听起来像是身体撞到某物一副很痛的样子,不过已经过了我的视野範围,所以我也不知道实际情况究竟如何。此刻映入我眼帘的,只有一位身穿和服躺在树根旁的老女人。
狂奔使得落叶大肆扬起,我停下脚步后轻轻抱起外婆。当我拂去沾在她脸颊上的枯叶时,她慢慢地睁开双眼。外婆一见到我便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你来救我啦。」
听到这句话,我脸部的肌肉牵动了一下。我这副身体也正在微笑没错,外婆她一定知道这家伙是谁。
「我没事了,谢谢。」
外婆说完后,原本布满我全身的寒气瞬间退去,模糊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清楚。我试着轻轻摇头没问题了,可以照我的意志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