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当我接近中午时分醒来时,小西兄弟已完成转院。听说未爆弹处理的假避难劝告也已解除,工作人员和病患都返回了医院。在我枕边削水梨的老爸是这么告诉我的。
在吃完了炖萝蔔乾、沙丁鱼丸汤、牛奶等重视钙质摄取的医院营养餐之后,我坐上老爸的车继小西兄弟之后转院。老爸连些微的坡度也都驾驶得很谨慎,花了两个半小时才走完平常一个小时就能到达的路程再怎么说,这也未免担心过头了吧。
我再次接受检查,儘管医生说也可以自行在家休养,但老爸却坚持最初一个礼拜还是住院比较好!结果就住院了。
我被带到一间景观很棒的宽敞单人房。眺望窗外广阔的街景,可以看到远处我就读的武藏野南高中原本满心期待的沖绳校外教学也去不成了。一想到準备好的旅行袋,就不由得叹了口气。好想去哦
稍微迷迷糊糊地打盹了一下,睁开眼时,天空已渲染成一片粉粉柔柔的丹顶红。
美果姊和十郎跑去进行医院探险,老爸又先回家一趟帮我拿换洗衣物,所以偌大的病房内只有我一个人。隔着房门可以听见呼叫医生的广播声,或是护士们行经走廊的脚步声。就在我一边竖起耳朵聆听那些声音,一边眺望日落的天空时,突然听到走廊外奔跑的脚步声停在门前。
「园原~~!听说你肋骨断了~~?」
以犹如破门而入般把门打开闯进来的人,是我的同班同学升野英美与绪方正治。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得来不易的恬静美好时光!
「打电话给你妈妈,她跟我们说的啦。」
看着笑眯眯回答的升野,我内心充满了想要臭骂老妈的不快感。如果要说起来,这两个人也算是朋友啦,不过不管怎么用偏袒的眼光来看详细情形我也不愿回想,请大家各自翻阅前作的内容他们都只能算是损友。
「竟然在登山时摔落山崖,还真是个黏糊黏糊的受伤方式耶~~」
「嗯。黏得太多,会变成黏糊黏糊大王唷~~」
这两人相视而言。原来如此,老妈向学校扯了这样一个谎啊话说回来,黏糊黏糊大王究竟是什么
「明天就要去沖绳了说,真是可怜唷。」
她竟然一脸笑容地戳中我的痛处。
「你真是个不幸的仔啊~~」
又再乱造字算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就别担心了,园原想去的地方,我们会全部帮你玩透透的啦!」
听到升野的话,我正要说「我才没担心」时,马上就被绪方打断。
「像是钟乳洞、眼镜蛇、獴哥,大家都会代替八重你去痛快地大开眼界一番!」
接着升野继续说。
「没错没错!不论是湛蓝的天空、碧绿的海洋还是雪白的沙滩,大家都不会漏掉的啦!」
两个人带着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加灿烂的笑容看我。
「给我回去~~!」
我忍不住鬼叫了起来,肋骨立刻一阵剧痛可恶!所以我才不希望这两个家伙来这里嘛!
他们完全不体谅我的心情,又持续对我说了整整一小时有关沖绳之旅的兴奋与期待。
又一个翌日,也就是二十六日中午。
这时大家应该已经在沖渑了吧当我怀着满腹的空虚望着天空时,老妈和拄着拐杖的外婆刚好来病房探视。老妈把GAMEBOYADVANGE(简称GBA)丢给我之后就出去买东西了。目送老妈出门的外婆,拿出一把剪髮用的剪刀。
嘴里说道「你的头髮变长了,我帮你剪一剪吧」,顺势便要我坐在一张靠窗摆放的椅子上,她自己则坐一张附有脚轮的圆椅。然后一边移动椅子,一边修剪我的头髮。我的睡衣和病房的地板上到处都是散落的头髮。毫不在意剪下的头髮会落在哪里,这就是外婆一贯的剪髮作风。
从小我的头髮就一直是外婆剪的。现在我终于知道理由了因为她想和我体内的「八重」多接近一点。
「你什么都没问呢。不管是我们家族的事,还是警察的事。」
我眺望着外面看似寒冷的景色。隔着玻璃,听得见强风呼啸的声音。
「我不想知道,也不想有所牵扯。」
透过头皮传来啪嚓啪嚓剪髮的感觉。外婆笑道「你还做得真彻底呢」。
「你之所以会如此渴望平凡的生活或许是因为那孩子的人生充满了惊涛骇浪的缘故吧。」
或许真是如此吧。因为陪伴在外婆身旁度过安稳时光一定是他最大的心愿。
「第一次遇见那孩子时,他的头髮乱到令人分不清哪边是前哪边是后。实在是太难看了,所以我就拿起房里的剪刀帮他修剪一下。」
剪刀啪嚓啪嚓地动个不停,头髮随着声音掉落一地。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不过那是我第一次帮人剪头髮,因此剪得很失败。不论浏海还是后面的头髮看起来都像狗啃的。当我和他道歉『对不起,剪的那么失败』时你知道那孩子说了什么吗?」
外婆的手停下来,病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你不用在意。因为会来这里看我的人就只有绢代而已他是这么回答我的。」
他那张看似孤寂的笑脸顿时浮现眼底。
「那时我只有十二岁但我却觉得啊,我必须保护这孩子才行。因为这孩子比起被家族视为麻烦的我还要更加孤独」
平静地说完后,外婆又开始剪起了头髮我想外婆当时肯定也很寂寞吧。正因如此,外婆才能深刻理解他的感觉。
「谢谢你,绢代。」
我试着模仿他的声音这么说道。然后回头再说「那家伙的话,肯定会这样说的啦」。我看着外婆,外婆竟然哭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害你哭的!」
我非常后悔自己轻率地脱口说出那句话。原以为外婆顶多只会有「啊,学得可真像呢」
这类的反应而已
外婆笑着说「笨蛋」,仅用她那只没上石膏的脚站起来,紧紧搂住我的头。
「头髮会沾上去的喔!」
「无所谓啦无所谓。」
我一边将脸埋进她那柔软的羊毛衫,一边闭眼聆听外婆的声音。
「你何需跟我道谢。」
外婆这么说。
这句话是对我体内的八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