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长枪般的箭矢如雨落下，一片钢铁的冲击声和怒吼声中还夹杂着惨叫声，贝雷斯佛德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目睹莱凯涅王国军从正面与威伦斯特王国军的大军冲突。

儘管贝雷斯佛德公爵年纪轻轻，却已有战场指挥作战的经验。虽然他不像杰佛逊伯爵或爱亚兰特伯爵一般，是体验过「罗安努之乱」等大战的老练指挥官，不过当麻地亚斯还在现役时，他就已经经验过初阵，而在麻地亚斯退休之后，他更率领贝雷斯佛德公爵军，经历过无数次战役。

即使如此，像这么大规模的会战他也是初次经验。

当今莱凯涅王国的北方，过去曾是古莱凯涅王国的最南端，儘管那块土地名为萨乌斯恩特（萨乌斯恩特即南端之意）。讽刺的是，在古王国灭亡之后，那地方却成了新王国的北端之地，莱凯涅王国就是在此地与入侵的威伦斯特王国军进行决战。

相对于超过四万的威伦斯特军，莱凯涅王国军却仅仅只有两万。

敌军的背后是受到包围的萨乌斯恩特河岸要塞，纵使背对河川及要塞，威伦斯特的攻势还是毫不留情，他们开始一举朝护卫莱凯涅王国军中央的贝雷斯佛德军突击。

突击而来的敌军之中，有数台能将重骑士一击粉碎的小型破城槌【蹂躏槌】一字排开，以钢铁补强过的巨大槌子在士兵们的推动之下，车轮轧轧作响地向前突进，要将阻挡在前的人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般蹂躏而过。

又见到有一群发出兇猛嘶鸣的骑马队宾士而来，并排而行的两匹马间弔挂着被称为【大骑枪】的巨大木桩，木桩一次就贯穿数名士兵，并且将之击飞，士兵的人墙就这样被【大骑枪】打开一道缝隙；接踵而来又是【蹂躏槌】的一击，眼看着缝隙就要更加扩大。

「盾手预备！！」

贝雷斯佛德公爵将手中紧握的战锤一挥，同时大声喊出这道命令，诺福克公爵家的重骑士们听闻命令，纷纷发出吶喊回应。

贝雷斯佛德家的士兵与其它军队不同，几乎没有配带对重骑士武器，他们携带在身的是长度近乎自己身高的巨大铁盾，背负着只有重骑士才能运用自如之物前往战场，并且将其竖立阻挡敌人的攻势。

士兵们将盾牌排开，用以对付突击而来的【蹂躏槌】，下部尖锐状的盾得利于其重量，轻而易举地就能插立在地面上。只见数面盾牌累积重叠，随即堆砌成一个状似鱼鳞的坚固防御阵形。

【蹂躏槌】数十人的士兵一齐推动之下冲撞盾牌，于是能够轻易刺破大甲胄的冲击突破盾牌，也一併贯穿支撑盾牌的士兵肚子，然而却无法贯穿第二、第三面盾牌。【蹂躏槌】的攻势受阻而停止，其它接连在后的【蹂躏槌】和【大骑枪】也只能让铁盾之墙受损，无法完全突破。

马匹因冲撞而翻倒，马上的士兵也被摔到地面上，就算想要后退，想要将【蹂躏槌】往后拉，却需要花费比向前时更多的劳力。

敌人的突击因此停顿下来。

「迎击！！沖啊！贝雷斯佛德家的重骑士们！！」

贝雷斯佛德公爵的一声令下，超过十名的重骑士立刻飞奔上前，他们越过铁盾之壁，挥动手上紧握的武器。每当他们武器挥动，就有停步的敌兵或是后续上前的敌军重骑士遭打倒或击飞。

贝雷斯佛德军并不具备突破力，但是他们自豪的防御力却更在那之上，据说这套继承自【盾】之麻地亚斯的战法，是唯一能在停下脚步做正面决战时，抵挡住诺福克家长枪部队的战法。

先阻止对方的攻击，之后藉由反击慢慢推进，一方面将己方的消耗减少到最低；另一方面则是寻找对方空隙顽强抗战，如此一来胜利自然手到擒来，这就是贝雷斯佛德家的战法。

如今既然已经阻止了敌人第一波攻势，正是要给予敌人痛击的时候。

正当贝雷斯佛德公爵準备要发出指示，却听见从前线传来的哀号声。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敌人竟然没有停下，攻势受挫的敌军更加推进，正确说来应该是虽然止住敌兵的脚步，却又有其它敌兵从后方源源不绝地涌来。

贝雷斯佛德公爵感到背上冷汗直流。

只见越过盾牌迎战的重骑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打倒他们的既非战术，也不是敌人的重骑士，而是远超过他们所击倒的倍数以上的敌人。间不容髮地一拥而上的攻击，异常数量的【蹂躏槌】根本无法阻止，重骑士就这样遭到击溃，而砍倒成群敌兵的重骑士也被敌军重骑士趁隙砍飞了首级。

盾牌不断被击飞，数量以惊人的速度持续减少，士兵们也在转瞬间化成沉默的死尸。

贝雷斯佛德公爵不禁抽了一口气，惊讶得瞠目结舌。

放眼所及单纯是压倒性的大军，数字上应该只是一倍的兵力，但在战场上看起来却像是五倍、十倍，敌军彷彿无穷无尽一般。

以坚如铁壁而自豪的贝雷斯佛德军，如今前卫部队却在顷刻间就面临崩溃边缘。

「请加派重骑士和士兵前来援助！拜託您！」

「古蓝伍德男爵战死！」

「先特福多军溃灭！」

贝雷斯佛德公爵尚未发出指示，就不断频频传来噩耗，自开战也才不过十几分钟而已。

「敌、敌军集中攻击左翼！我军已经支持不住了！请派兵支援……」

前来传讯的士兵吐血倒地，腹部还插着一支战斧，倒在地上的他不久就一动也不动了。

危急的不只是中央部队而已，两翼的部队也即将面临溃散的命运，右翼与左翼都有派遣包含杰佛逊伯爵在内的老练将领镇守，想必是遭到敌人凭藉数量优势的猛攻，以及被绕至侧麵包夹了。之所以没有瞬间遭到瓦解，毫无疑问全靠他们熟练的指挥调度，才能撑持到现在。

然而再这样下去无法支撑多久，看到全军最密集的中央部队的惨状，贝雷斯佛德做出了决定。

「后卫部队前去援护两翼！！一定要守住两翼！」

「可、可是……！一旦抽调兵力援助，我军将会……」

盾牌的防御阵形崩溃，重骑士们正陆续遭到击毙。

「但是两翼失守也同样完蛋！若是无法支撑下去，这场战争我们就输了！」

「被敌人突破了！」

欢呼声与怒吼声响起，掩盖了贝雷斯佛德公爵的声音。

原来是防御阵形的一角崩坏，敌人如浪潮一般逼近。

一名敌军已经来到眼前。

贝雷斯佛德公爵与敌军重骑士几乎是同时举起战锤。

对方挥下的一击擦过贝雷斯佛德公爵的头盔，溅起了点点火花；同一个时间，贝雷斯佛德公爵挥落的一击粉碎了敌军重骑士的肩膀，将对方打下马来，然后贝雷斯佛德公爵气愤地咬着牙，看着士兵们给予落马的敌人致命一击。

莱凯涅军其实战得相当不错，若是只看伤亡数量，无疑是敌军的死伤较多。

可是敌军的数量非同小可，打倒一个人就会有两个人前来增援，打倒两个人又会遭到一倍以上的敌人袭击。

他现在才感觉到有黏稠的液体流向脖子，尖叫与哀号不绝于耳。

莱凯涅王国军这次下了一个赌注，艾蜜莉所提出的那项计策，经过诸侯们绞尽脑汁的修正之后，总算变成稍微有可能实现的策略，即便是如此，那还是一场疯狂的大赌博。

……万一艾蜜莉陛下……

只见一只断臂从眼前飞过，飞溅到他脸上的鲜血，与他侧头部流出的血混合在一起。

贝雷斯佛德公爵压抑心中的不安，将之抛诸脑后。

带兵的自己若是心有恐惧，那么恐惧将会传染给士兵，如果不能相信艾蜜莉，那么这场战争就根本不会有胜算。

「别害怕！对方的四万人只不过是乌合之众！！」

他发出号令，一心一意想要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我们是精强无比的莱凯涅王国军！绝不可以输给威伦斯特！！」

位于中央位置的贝雷斯佛德军是经由【盾】之麻地亚斯锻炼的精锐部队，而且在两翼也配置了身经百战的重骑士以及老练的指挥官，就算自己只是个年轻识浅的晚辈，他们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打倒。

「撑住！！无论如何都要支持下去！！这样一来胜利自然就会到来！」

他也亲自上前杀敌，奋力向部下们吶喊。

然而就在此时，莱凯涅军后方响起数道角笛之声，随即悲鸣声大作。

「敌人自东南方奇袭！是暴、暴龙铁骑兵！！」

士兵的声音听得出颤抖。

「请立刻派兵增援！要是敌人从那个方向突破，我军将会……」

「不行！！」

贝雷斯佛德公爵一口回绝，甚至连头也不回。

从战场上不见暴龙铁骑兵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预测到这个奇袭了。

那也是莱凯涅军通往胜利的唯一道路，莱凯涅要利用这个奇袭，趁势转守为攻。

这是条鲁莽的计策，一旦失败，暴龙铁骑兵将会从背后突破，莱凯涅王国军也会因此全军覆没。

他相信艾蜜莉的觉悟，儘管心中也怀有不安、焦虑及恐惧，不过他必须相信领导自己的王，将心中的不安恐惧全部赶走。

「相信我们的王！相信率领莱凯涅王国军的【铁球公主】！！相信【铁球王】！！大家奋力一战吧！」

重骑士们以咆哮回应他，麾下的士兵们感受到他的意志，原本将要崩溃的中央战线又稍稍有了起色。

在战斗之中，贝雷斯佛德公爵想起了过去率领这支军队的父亲。其实贝雷斯佛德公爵的内心很敬爱父亲，过去之所以避免与艾蜜莉积极往来，或许是因为他不愿去了解，为什么父亲要选择帮助艾蜜莉，而不是与自己在一起。

艾蜜莉曾经一度遭受彻底的挫折却又重新站起，亲近之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却能从绝望中复甦。

自从经过与艾蜜莉相遇、冲突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会留在她的身边，为什么父亲会爱着艾蜜莉，虽然那种感觉难以言喻，不过贝雷斯佛德公爵觉得，他似乎体会到父亲一部份的想法。

这场战争是自己身为贝雷斯佛德公爵的一战，同时也是为了继承父亲守护艾蜜莉的遗志之战。

「愿您武运昌隆！艾蜜莉陛下！！」

他亲自痛击上前的敌兵，同时发出了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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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连策马全速宾士。

在战场上鸣响的喧嚣声中，他骑在疾驰的马上，细心留意是否有敌人接近，并且谨慎地眼观四方。

古连现正位于莱凯涅军的后方，就算只听声音，他也知道己方的前卫已与敌军交战，而且战况十分激烈，然而他们却没有参加那场战斗。

古连的前方可见金色髮丝随风飘扬，艾蜜莉策马宾士在前方，她挥动手上的铁球，发出沉重的破风声。

战场上角笛声响起，艾蜜莉等人则是在莱凯涅军的后方，急急朝着东南方传来声响处前进，古连周围有其它马匹并行，所有的马背上都骑乘着一名重骑士。

「各位！听好了！！那就是我们要攻击的敌人！！」

艾蜜莉回头对身后众骑喊道。

她一手迴转铁球，紧握战锤的另一只手则是指向远方，所见之处尘沙飞扬。

古连凭藉着受过强化的感官能力，自方才就捕捉到从那方向传来的马蹄声，以及沉重的钢铁摩擦之声，那种特别的沉重声响，古连绝不可能听错。

随着沙尘消散，从那里陆续冲出了一个个的钢铁之块。

那是全身连同马身都包覆在厚重铁甲之下的钢铁骑兵，仅仅凭着二十骑就击破杰佛逊军，让诺福克军覆没的暴龙铁骑兵。

战马身上披挂的是厚实的锁甲，以及镶嵌了辉铁的战马用大甲胄。马匹的身体能力受到辉铁的强化，奔跑起来可以踢碎土石，速度也非寻常马匹可以相提并论。马匹双肩突出的钢铁尖角则划破了扬起的尘烟。

他们一直线地朝莱凯涅军的后方突进，让富有机动力的骑兵或脚力强化型的重骑士迂迴攻击对方的侧面，这是战争时常用的策略。将主力集中在前方的莱凯涅军则无法抵抗这样的奇袭，不过就算是正面交锋，也没有手段可以对抗暴龙铁骑兵。

「我们二十五骑的使命就是要歼灭那些家伙！！」

正因为如此，艾蜜莉才要与暴龙铁骑兵决一死战。

古连回头望向后方，跟随在艾蜜莉身后的骑兵全员皆是重骑士，但连同艾蜜莉也算在内，数量也仅仅只有二十五骑。

身穿大甲胄的理加德也在行列之中，包裹在他铠甲上的白色披风，即使在全速宾士下也并未因风而扬起，面罩之下可看见他的眼神如往常般从容不迫，他的手上甚至没握着武器。

紧跟在艾蜜莉之后与古连并驾齐驱的人，不管是在修道院时，还是在王宫之时，那个位置始终有雪莉娜跟随的身影，她的手中并未握住缰绳，而是提着巨大铁盾策马宾士，绑成一束的辫子像条尾巴似的，在风中不停摆动。

当古连看到骑马跟在她后方的男子，眼神中不免参杂了複杂的感情。

缠绕在铠甲上的野兽毛皮，啪答啪答地发出刺耳的声响。野兽形状的头盔之下，可以看到那个男人正咧嘴而笑，他的双手则各自握着一把大型斧枪，那个人就是雷克塞德侯爵艾尔尼斯特。

除此之外，跟随在艾蜜莉身后另有二十骑，就古连所知他们个个都是以骁勇善战而闻名的重骑士。

「我们要将他们一举歼灭！你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被挑选出来的！！」

聚集在此的二十五骑重骑士，每个人都具有能够打倒暴龙铁骑兵的柔软思考及高超技艺。

重骑士一人通常带兵一百，有二十五骑集结在这里，也就是代表本队削减了两千五百人的部队。相对的，这个二十五名精锐重骑士所编製而成的部队，毫无疑问拥有莱凯涅王国最强的破坏力。

反过来说，具有超出常轨的破坏力与突进力的暴龙铁骑兵，不也正是这一类型的部队。想要击破他们，艾蜜莉等人就只能採取相同的手段。

这就是艾蜜莉的计策之一。

古连双手的盾刀闪动，他手上拿起一把全新的钢铁短枪。这支枪与他和半岛军作战时使用的斧枪不同，攻击範围较窄，细细的枪尖也无贯穿铠甲的破坏力，然而对总是从对方空隙切入、直取敌人要害的古连而言，像这种灵活易使，攻击半径又在盾刀之上的短枪，才是适合用于战场的武器。

上次的战斗中，他是随手捡起一把枪就挥，才让他体会到这一点，因此这次他準备了数支短枪，将之繫于马鞍之上。

艾蜜莉对準备应战的古连等人放声一喊：

「上吧！各位！」

艾蜜莉策马疾奔，朝着进逼莱凯涅军后方的暴龙铁骑兵直冲而去。

暴龙铁骑兵们察觉艾蜜莉等人自侧面袭击，便立刻调转马头。

钢铁战马準备迎击艾蜜莉众人，看来对方是想先消灭这方人马，然后再行攻击莱凯涅军。

到了这个地步已无法偷袭，艾蜜莉等人必须从正面应战那些钢铁骑兵们。

不过艾蜜莉毫不退缩，放声吶喊道：

「攻击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暴龙铁骑兵！！」

艾蜜莉的铁球破风转动，理加德则是将披风下的双手一沉，雪莉娜用大盾护住身体，艾尔尼斯符则像是兇猛猿猴的伸出长手一般，将两把斧枪伸展开来，其它的重骑士们纷纷各自举起其爱用的各种武器。

「那么将要吞噬那些家伙的我们，就是将疯狂残暴的恶龙制伏、践踏蹂躏、尽情羞辱之人……我们就是龙躏骑兵！！」

只见暴龙铁骑兵反转突击而来，速度明显在我方之上，从他们不逃避，而是选择袭击看来，正显示出他们对自己的强悍深具自信。

暴龙铁骑兵的前头不见薇儿海米妮的身影，遭古连击毙两名重骑士，数量减为十八骑的骑兵们发出兇猛的嘶吼声袭击而来。

若是能在此斩杀敌将薇儿海米妮，那就是最好的情况发展；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那也代表最大的强敌并不在此处。当然，这种情况艾蜜莉等人也早已考虑过，一般像这种大规模的战斗，身为总大将的她极有可能不会亲上前线。

由于心中早有薇儿海米妮不会出现的準备，因此目前的事态，大致都还依照艾蜜莉等人的预期进行中。一般的马匹在速度上不及披上大甲胄的装甲马，因此艾蜜莉等人为了迎击暴龙铁骑兵，一开始就特地退至后方待命，并派出众多斥候进行侦察，因此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对方的接近。

接下来要是能奇袭成功固然很好，但就算无法偷袭，由于暴龙铁骑兵对自己的强悍拥有绝对的自信，既然对手只是一般的骑兵，他们就不可能会选择逃避。

就这样，暴龙铁骑兵如艾蜜莉算计般地行动。他们或许不想侧面受袭，面临遭受追击的窘况，所以打算先将艾蜜莉等人粉碎。

拉起的面罩之下，可以见到艾蜜莉脸颊流下一道汗水，脸上浮现出凄绝的笑容。

「敌人的力量非比寻常！并且也是训练有素！绝对不準和他们正面硬碰！不管你们自认实力多么高强，那样都会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