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落的遥远欢呼声传入耳里。
这里是拳击手的坟场,不过并非指擂台,而是休息室。
拳击手在擂台上是绝对不会死,也并不是前往赴死,是为了生存才站上擂台的。会倒下,永远都是在不见天日的休息室才会。
拳击手在战斗前后会死两次,接着在擂台上复活,就这样不断轮迴下去。
拳介在学校的保健室,因为此处被规划为等待比赛的休息室。拳介此时坐在床上,等时间一到便会走出这里,穿过走廊前往体育馆入场。拳击手的坟场恰好就是保健室,还真是一大讽刺。
差不多已经準备好了。
穿着运动外套与舒适的运动短裤,并且将比赛用的无伸缩拳带分别绑在两个拳头上:至于腰带和头盔,也都已经穿戴整齐。
距离比赛预定时间的下午一点,尚有一小段时间。如果让身体冷却的话不利于比赛,拳介于是站起身;儘管等待室内有开暖气,但他马上就关掉了,因为开着空气就会变得乾燥,导致人容易口渴,但是随意补充水分的话会不利于行动。
拳介对着脑中恣意想像的对手挥拳数次,拳头瞬间划破冰冷空气。看来身体反应还不差,因为没有必要减少饮食的摄取,体力当然也非常充足。
休息室内响起一阵敲门声,拳介因此停下动作。
「打扰了,塔堂选手,已经準备得差不多了吗?希望能在十分钟后进场……」
来者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看他手腕上的臂章,似乎是运动会的执行委员。
「嗯……?除了你以外没有其他人吗?」
「没错。」
「没有助手或朋友吗?」
「没有。」无论是助手,或是朋友。
舞也说她不会过来,因为她觉得这种战斗太过愚蠢,令人看不下去。
反正那家伙这时一定在某处……
「……在某处……」
会做些什么?
他内心忽然有个疑问,话说回来,自己从不知道舞平常都在做什么。因为她是个忽然会跑出门,然后又会忽然跑回来的怪家伙,所以当然不清楚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做什么。该不会是找到其他敌方的空罐吧?
可是,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反正那家伙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和自己无关。对舞而言,应该也觉得拳介知不知情都没差。
一个人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这一年来,他也都是独自一人奋战,跟这个令人烦躁、比垃圾还不如的世界对抗。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同伴,就算拥有武器,那也只是个武器,并非人类。
话说回来,拳击手基本上是种孤独的生物。
只要站上擂台,大家都是孤独一人,没有所谓的同伴,形单影只。
所以,他没有任何问题。无法一个人生存下去的家伙——没有觉悟会孤独一人死去的家伙都很软弱,都是软脚虾,但是我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拳介抬起头。
接着他看见了『那个人』,拳介下意识地瞪大了双眼。
那家伙就站在门前。
宛如照镜子般,他与拳介现在打扮相同,是过去的塔堂拳介……
那家伙露出先前一贯的笑容看了过来,彷彿耗尽全身力气般,默默地以可悲的眼神看向自己——
「……!」
左眼的旧伤忽然出现撕裂般的痛楚。又来了,每次只要看见这家伙就——
「……喂,怎么了?已经要上场了吗?」
过去的塔堂拳介如此说着。不对,他已经消失了,站在那里的人,是先前进来的那位男性执行委员。
「……嗯,已经没问题了。」
拳介感觉呼吸困难,慌张地撇开眼神。他不知不觉紧握双拳,当再次睁开眼时,手掌中的拳带已经被汗水濡湿。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男子如此问道。
「没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样啊,那我在外面等候。」
「——不,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拳介忽然想起来而出声叫住对方。
「麻烦你帮我贴固定拳套的胶带。」
这件事无法靠自己完成。
就在男子帮忙贴胶带的同时,拳介忽然涌上一股烦躁感。
「那我们走罗,塔堂选手。」
拳介与男子一同走出休息室。当穿过校舍走在长廊上时,观众那已经沸腾至巅峰的欢呼声,不断从体育馆内宣洩出来。
拳击手复活于擂台,死于休息室。
自己真的有办法在这之后复活吗?不可能,这种事应该比登天还难吧。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拳击手了。
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捨弃了。
◆ ◆ ◆
十一月二十五日,星期六。
翔今天早上与平常相同时间醒来。儘管昨天晚上紧张到无法入眠,但是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至于户外演唱会会场,今天仍有麻雀们在那高歌。
翔一如往常独自走出房间,至于奈染弥和耶儿,应该在更早的时间就已经前往学校了。由于奈染弥是班长,得与运动会执行委员讨论、準备场布等事宜。事实上身为副班长的翔也是得参加,但因为奈染弥体贴他的状况,便由耶儿代替他前往帮忙。
翔一到达学校后才发现,原来已经有许多学生众集在中庭等地方,忙着搭棚架或拉起线条分区等工作,就连架设摊位的工人们也都已经抵达现场。
进入教室,班上同学全都相当兴奋。参与同项目的同学们,纷纷聚在一起讨论策略,或是决定等等要从哪个摊位开始逛起。
同学们发现翔出现在教室中后,纷纷以好奇的表情靠了过来。
「喂,大地,你是啥时化身成格斗家啦?」
「听说你要跟其他学校的人打啊?他是谁?」
「传言这跟小密请假两个星期有关係耶,是真的吗?」
「听说小密快被那个人抢走了。」
「——」
翔瞬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接着才说:
「嗯,是啊,如果我输了,小密就得跟那家伙交往。」
教室内瞬间爆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好厉害!是决斗耶!是赌上女人的决斗啊!」
「只要是打算抢走小密的臭男人我绝对不原谅!大地!这是命令!把那家伙杀了!」
「我会去加油的!」
这件事,应该会如烈火燎原般瞬间传遍各个角落吧。翔被激情不已的同学们包围住,只能乾笑回应。
「真……夸张……」
虽然有听学长姊们说过,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来这么多人。
校园里只有无止尽的人、人、人&物、物、物&声、声、声。
「哦!欢迎光临!这里有章鱼烧喔;!有很大的章鱼藏在里面喔~~!」、「唷~~小妹妹,要不要来份炒麵啊?」、「别来找麻烦啦!这个死炒麵店!」、「汪汪!(狗兰)、「喔!这群小兄弟!想不想试试雕糖模(注4)啊!一次一百!成功送你一万!」、「二年B班! Fight!」、「Fight!」、「你会不会吃太多香蕉巧克力啊。(笑)、「要不要来份搞错季节的挫冰啊~~」、「你在那插个啥嘴啊!烂炒麵店!你是真的有炒过吗!?」、「这句话才是我想说的哩!蠢蛋!这可是用三百度的铁板实实在在炒过的啦!」、「学、学长!请、请请请请跟我一起逛运动会!」、「妈妈——尿尿——」、「汪汪!(狗)、「喂!『开牛肉罐头比赛』的
广播放送了没啊!?」、「有没有人需要数位相机用的三号电池呀——我们这里另外还有卖记忆卡喔——」、「给我等一下!男士们!别在那一直玩,过来帮忙店内工作啦!」、「妈妈~我刚刚尿出来了~~!」、「抱歉,我把青春赌在今天的班级对抗卡巴迪比赛上。」、「怎么这样!我居然比卡巴迪还不如吗!?」、「汪汪、汪呜——!?(被踩到尾巴)。
×注4:日本的一种小游戏,成功将糖上的图案雕刻下来即可得到奖品。
一般民众在上午十点过后开始进场。
这里的运动会照往年惯例,会有许多校外人士也前来参与。这是因为比赛项目都相当奇怪而有趣,还有形形色色的摊位,就连来宾可一起同乐的活动也琳琅满目。
所以不光是在校生的家长们会来,就连附近毫无关係的居民,以及许多放假的外校生都会前来共襄盛举。校园内可说是挤到水泄不通,还有各式各样的摊位,店内的小哥们皆神采奕奕地招揽客人,现场宛如庙会般热闹。
「啊!小翔!」
翔辛苦地在人群夹缝中穿梭,忽然间听到不知从哪传来奈染弥的呼唤声。
「这里、这里,呀噗!?对、对不、起!?呜嘿~~~~!?」
五点钟方向,似乎有名女孩子被塞在拥挤的现场。
「救、救命啊!小翔~~!啊嗯——不能前进啦~~!」
「小翔——!小翔小翔小翔~~!」
由于这位少女完全不介意他人眼光大声呼唤,来往行人皆讶异地看了过来。
「………………」翔大步走开。
「啊嗯——为什么要走掉嘛~~!?」
虽然翔打算装作没事走开,但是少女在某人的帮助下成功突破重围,大口喘着气往自己走了过来,泪眼汪汪地开口说:
「讨厌!为什么不理奈染弥呢——!就连浪费妖怪都会生气不理小翔唷!?」
「这样不是很好吗?」
「假如变成那样,奈染弥就会讨厌小翔唷!」
「对啊、对啊,翔,要温柔对待女孩子才行喔。」
「喂,路人A,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赶快从画面中消失啦。」
「我是吉葛罗!请不要将我当成临时配角!」
「不要偷学爱钤小妹的台词啦,听了让人很不爽耶。」
「那A安捏!」
配角说出了超冷吐槽,这招真的很冷耶。
「你根本是连拿破仑都不禁会撤退的寒冬嘛。」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为翔牺牲奉献,还得遭受如此的冷嘲热讽呢……」
「怪了?耶儿怎么啦?」
「又无视我了……呜!」
「那个,耶儿啊,她说今天有事要忙。」
在今天早上的导师时间时,只要在外準备的人就不用出席,因此自己现在才知道耶儿没有来学校。但是假如她在这里,奈染弥就不会陷入刚刚那种窘境了,一定会像水户黄门的阿格那样把人通通推开,誓死守护黄门大人吧。
「耶儿她有事?是很重要的事吗?」
「嗯、嗯,是个非去不可的……事情,不过、不过!一定很快就回来了!一定没问题!」
奈染弥露出坚定的笑容,宛如是在努力说服自己那样。
「……这样啊,既然你都这么说,就一定是这样吧。」
以你们两人的情况,一定有确实深深信赖着对方。
「所以才会急着找我,去顶替小耶的工作……」
「那我们走吧,奈染弥,準备工作已经都结束了吧?」
「嗯!小翔是下午一点才开始对不对?那在出场前跟奈染弥一起到处逛逛嘛!好像再过不久就要开始娱蚣竞走,摇摇她有参加唷。」
「啊!我也有参加那个项目!是跟东风同学一起参加的……」
「那在开始前就去逛逛摊位吧,反正要我吃香蕉巧克力这类东西也没啥问题。」
「说的也是——」
「………………也对,嗯,逛摊位应该很有趣吧。」
「喔,有长进嘛,吉葛罗,明明过去你在这时候就会开始要自闭了。」
「呜嘿嘿!开玩笑的啦,吉葛罗同学,我们一起逛吧?」
就这样,三个人一起逛着校园。至于奈染弥和吉葛罗,也都儘可能表现得非常开朗,努力不让翔感受到过多的压力。
对于他们的这份心意,翔真的是非常感动,但与此同时,翔忽然感觉到某种焦虑。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实在不能就此退缩。
坦白说,他根本就还没下定决心,昨天晚上也是为了这件事睡不着。
有着迷惘、有着恐惧,但是他没有办法停下来,情况已经不允许自己在此退缩。
接下来只能出场一决胜负,只要开始比赛,说不定就会忘记这件事。说真的,乾脆把战斗想成是一种运动如何?就像奈染弥昨天说的那样,反正又不是输掉比赛就会失去性命。
因为会被夺去性命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