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如同糊满了泥一般沉重。 
让人第一感觉就是黑暗的重量。不用睁开眼,自己也能够通过全身感觉到自己正浸泡在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 
———— 
翔睁开眼睛。不,其实是在不知不觉间睁开的眼睛。他感觉到了眨眼的感觉,终于发现自己睁开了眼睛。 
和闭着眼睛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黑暗的世界一望无际。 
上面、下面、右边、左边,就连自己的身体也——都是统一的黑色。其它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连自己是躺着还是站着都弄不清楚。身体想动就能动,可是碰不到任何东西。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即使碰触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感觉。 
眨眼也只不过是晃动眼皮的感觉传入脑髓里而已,根本到达不了眼皮下面。即使大声喊叫,也宛如真空状态下一般,声音无法传播,到不了翔的耳朵里。 
这样什么都看不见的话,就连时间的流逝都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从何时来到了这里呢,他甚至连自己睁开眼确认情况之后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都不知道。【不久前】感觉起来就像是十秒前、十分钟前、十年前。 
可是即便事态如此异常,翔也没有慌张。自己被这极度的黑暗所包围着,就连自己的样子都看不清,他觉得自己只有心理活动了。而且在这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发生的世界里,反而更让人感到放心。这里就像母亲的体内一样平静,完全没有那些讨厌的恐怖的东西,心灵得以安详。 
真想就这样将全身溶入黑暗中去—— 
压倒性的虚无,几乎让人产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啊啊,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吧。 
翔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算了,无所谓了。 
翔没怎么反抗。 
就这样消失掉也无所谓。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已经累了。 
因为翔活着的时候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所以他便觉得即使失去了自己也没关係。 
——男屋,真的就如你所说的那样啊。 
我没有做出任何选择,没有伤害任何一方,也没能守护住任何一方。 
我只是个口头上宣扬理想,而没尽到自己义务的胆小鬼。 
嘴上说着不想伤害任何人,实际上却伤害了很多人。 
翔身体的力量不断流失。 
逐渐与黑暗一体化。 
——我这种人,或许消失会更好吧。 
——我根本就没有活着的资格。 
——无所谓了,已经够了。 
因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因为自己没能守护好任何一样事物,而且对一切都置之不理了—— 
想到这里,翔正打算要捨弃一切。 
——我已经一无…… 
可就在这最后的一瞬间。 
「一无所有?」 
他的心中涌现出了一个疑问。 
……是那样吗? 
声音依然传不到他耳朵里。即便如此,翔还是继续嘟囔着。 
「我真的一无所有了吗?」 
翔那原本受黑暗支配着的心中,一点光明微微亮起。 
在这点光亮中,他生前十七年的记忆纷纷苏醒了过来。 
失败、疼痛、悲伤、痛苦。 
不止这些。 
还有那些光是回想一下就觉得心中温暖起来的快乐日子。 
那些好东西对于翔自己来说都有点浪费。 
——奈染弥鼓励着我这个伤害了别人的人。她饶恕了我,是我的家人。总是和我一起做傻事的吉葛罗和笨蛋三人组。天真烂漫的红豆子,还有喧闹的葡萄子和美咲,塔堂和舞—— 
「各位,你们现在一定对我感到很惊讶吧。」 
一定是的。 
可是,我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可不是假的。 
与摇花一起度过的时光……也是快乐的。 
所以自己才会想要守护那些东西吧。 
我是想守护那些日子,守护大家。 
「已经晚了吗?」 
或许是吧。 
如果自己再给点力的话,如果自己再多些勇气的话——有的人应该也就不会哭泣了。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晚了。 
可是——既然都晚了,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吗? 
「不是这样吧。」 
那只不过是无聊的自尊心嘛。和以前一样。这就和害怕失败后伤害到别人,还有讨厌受到责难而什么都不做是同样的道理。 
这太奇怪了吧。 
难道我还打算装腔作势吗? 
就算全人类中没有一个人对我抱有期待,就算遭人厌恶,我还是应该做我该做的事吧? 
即便坠入深渊……直到最后一瞬间都应该挣扎不是吗? 
那不是我这种笨蛋的特权吗? 
啊,对了。我是笨蛋呀。 
都这时候了我还在想什么呀。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吧。 
我什么时候成了一个不许失败的人了?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理智起来了? 
反省过后仍然迎难而上,这才是我吧? 
此前自己失败了无数次。 
既然如此,今后还会失败无数次吧。 
我才不会知难而退呢。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吧。」 
即使失败了,即使今后也会失败。 
即使为时已晚,即使为时将晚。 
你小子要绝望的话也太差劲了。 
——翔心中亮起的光芒处浮现出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啊……对啦。有那个家伙在呢。」 
还有人正在战斗。 
那个和我差不多笨的家伙一定还在挣扎反抗。 
「……真是的,都是因为和那个家伙相遇,我彻底变了。」 
——多亏与那个家伙相遇,我才过得非常快乐。 
「她总是不理解我开的玩笑,动不动就揍我。」 
——可是一旦我受了伤,她又非常关心我。 
「学不会呀,态度很恶劣呀,厨艺很糟啊。」 
——为了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而一直拚命努力着。 
「动不动就发火,张口就吵架让人没辙啊。」 
——其实,她是认真而又格外温柔的人哟。 
「我都忘得一乾二净了,原来还有这么一号人呢。」 
——啊啊,从刚才开始她的脸就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现在她也一定毫不死心地在拚命战斗着—— 
那个獃獃的笨蛋家伙。 
「哈密瓜」 
翔嘟囔着说出的这个名字轻轻迴响着,确实地传到了翔的耳朵里。 
他感觉到纠缠着自己身体的黑暗一下子变轻了。 
「喂,你这个瘪罐。别随便扔下我不管啊。要是没有老子在,你什么也干不成呀。」 
因此,我必须要站起来。 
那个懒蛋,即使我在这里悠閑地打着滚她也一定不会来的。 
为了挣扎一下,我脚下用力。漫无目的地挥动手臂。 
「等着吧。我这就过去。」 
为时已晚了。可是,还没有结束。 
我才不会让其结束呢。 
因为我是个不亚于哈密瓜的、不折不扣的笨蛋。 
站起来。 
握紧拳头。 
咬紧牙关。 
「我一定要去。」 
除了哈密瓜,还有必须要区分对待的家伙。 
我必须要对那个家伙怒吼一句「你这混蛋」,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 
「奈染弥。你刚才对我说了那么多。」 
事到如今,我都怒不可遏了。 
「要我从奈染弥和哈密瓜中选一个?你算老几啊。别开玩笑啦。你突然这么一说,我怎么可能立刻给出你答案来呀。你这个陪伴我十年的青梅竹马应该很清楚我的脑子很笨的吧。还有啊,不许你随便将我幻想成不会犯错的人。我这时为了你好啊。你现在可是风华正茂、不谙世事、闪闪发光的十七岁少女哟。对自己好点吧。你这呆毛魔神。」 
翔不停地说着招人讨厌的话。 
「知道了吗,那件事我也有错,不过主要错在你呀。你去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和呆毛一起反省吧。要处理紧急问题,就得到你那里去对你乱吼一通才行啊。繁琐的话以后再说。」 
如果奈染弥身在此处的话,她会怎么问我这个白痴呢。 
她会再次生气吗?会哭泣吗?会笑吗?还是使出下流的手段来献媚呢? 
不管假设哪一种反应,都能感觉到现在的翔很愉快。 
冷静地回想一下,那段对话真是非常的滑稽。因为当时的气氛顺理成章地严肃起来了,所以她的话逼迫着我,可如果稍微换一下背景音乐的话,那段对话早就成喜剧了吧。 
「我还是我。什么【对不起……】的。你是做爱的时候勃起不能的阳痿小子吗。要真是阳痿的话那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呀,节哀顺变吧。可我并不是阳痿。那么你那反应是什么意思呀。不管怎么看那个反应也太有意思了吧啊,一般来说。」 
——啊,真是的……卖关子不是挺好的吗,对我们两个来说。 
「现在老子深刻地领悟到了,神情严肃满是烦恼的人其实大都没到那个份上。」 
翔微微地坏笑着,向着不在场的人们说着。 
「也就是说呀,你们两人都做好心理準备呀。其他人也是一样。我一定会从地狱中复活过来,再次爬到你们那里去给你们添麻烦的!……嗯?」 
他突然注意到,此前由于和黑暗一体化了,所以翔没能看清自己的身体,其实看起来挺普通的。他还穿着被可洛亚斩杀时的服装。翔亲手触摸着,的确是还有感觉。 
「我好像还或者呢。我真的死了吗?」 
翔的声音不安地动摇着,被吸入了黑暗之中。翔尝试着大声地【喂】地喊了几声,可是声音没有反弹回来。 
翔插着胳膊思考着。 
「……总之,我还有意识,既然能触碰身体也就是说……对啦!」 
他拍了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