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保健室的窗户后,中庭的喧嚣声随即传进室内。
今天的第四堂课是一年级连同二年级一起进行的体育课,男生在中庭踢足球,女生则是在体育馆内打排球。由于是以学年分队举行比赛,因此气氛特别热烈,真九郎虽然不讨厌体育课,不过今天还是只能休息。
真九郎感到一阵冷风,于是赶紧关上窗户。现在并没有其他学生过来这里,医生则是拿着医药箱到中庭,所以只有真九郎待在保健室里,他甚至认为能够独佔这个寂静空间是件很奢侈的事,虽然医生吩咐真九郎一定要躺着休息,不过没有睡意而躺在床上其实相当无聊,于是真九郎在保健室里晃来晃去,并且随手拿起摺放在桌上的报纸,当他看过几则新闻后,便了解到自己能够轻易地待在保健室的原因。先前真九郎以感冒为由向体育老师请假,当然是装出来的,不过老师并没有起疑心而立刻答应,真九郎大概知道理由,因为报纸上刊载出有老师强迫感冒的学生上体育课,结果导致学生丧命的事件,另外还有报导补充说明同样的事件在全国各地陆续发生,现在是个只要体罚、家长就会控告学校的时代,所以老师才会特别小心吧?只要有学生丧命,不仅会吃上官司,学校方面的损失也很可观。
不过就算我死掉,也没有会控告学校的家长吧……
真九郎露出带有自嘲含意的笑容,并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想法还真消极。
这也难怪,因为昨天真的是宛如恶梦般凄惨无比。
不,还不能当做已经过去的事,因为事情还在持续进行中。
目前两个能够让事情结束的方法。
面对或是逃避。
面对它的话,就有可能失去生命,但是逃避肯定会失去自尊。
我还有自尊这种东西吗?
那时候我连不堪入目的下跪都肯做,我真的有自尊吗?
真九郎虽然没办法接受,不过还是压抑住逐渐苏醒的屈辱感,接着开始思索。
或许我早就已经得到答案了。
听完暗杀的计画后,我居然没有任何动静而一如往常地上学,这就是答案。我已经在下意识中做出逃避这件事的抉择,我想要等待事件平息下来,回到平常的生活。
即使正面对抗恶宇商会也毫无胜算,所以逃避是既聪明又正确的选择。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红真九郎,这样真的好吗?
真九郎感觉到走廊上有人逐渐接近保健室,因此他将报纸放回桌上并且立刻躺在床上,接着拉起隔间的帘子。他从缝隙偷偷瞄向外面,发现走进保健室的是两名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女学生。
真九郎连忙用棉被盖住头,并且屏住自己的气息。
两人都是二年级的学生,其中一位不认识,另一位却是十分熟悉的人。
「崩月同学,不好意思,比赛途中还麻烦你陪我过来……」
「没关係的,因为我是班长嘛。」
似乎有同学在排球比赛中脚受伤,所以夕乃才会陪着同学过来,由于医生不在保健室里,因此由夕乃代为包扎伤口,而且处理得很漂亮。
为了不让两人注意到自己,真九郎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他不想让夕乃看到现在的自己,这副丑态实在太丢脸了。
夕乃在几分钟内就处理完伤口,两人便一边对话:「崩月同学的包扎技巧好厉害,已经完全不会痛啰。」「那真是太好了。」一边打开保健室的门,脚步声也随着渐行渐远。
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当真九郎才刚鬆一口气的时候,隔间的帘子瞬间就被「唰」地豪爽拉开,盖在身上的棉被也立刻被掀开。
「真九郎,你果然在这里!」
崩月夕乃双手叉腰,并且充满威严地站在真九郎面前。
真九郎则是带着僵硬的笑容回应:
「夕乃姊姊,你不是离开了吗……」
「刚刚那是忍术里的『假装离开』。」
「忍术?」
「女生可是天生就会使用忍术和魔法的喔!」
夕乃自信满满地做出结论后,便用斜眼瞪着真九郎。
「先不管那个,真九郎。」
「是。」
真九郎以近似反射动作的姿势自然地在床上正座。
夕乃虽然想要继续说话而张开嘴巴,却又临时冒出别的念头。
「……啊,话说回来,今天好像是第一次呢。」
「什么事?」
「就是真九郎第一次看到我穿着体育服的样子。」
「好像是这样……」
因为两人不同学年,所以没看过其实很正常。
夕乃则是伸开双手,并且在原地转了一圈。
长发随着动作飘逸,还能从微微掀起的体育服中看到夕乃平滑的侧腹。
「怎么样?」
扬起嘴角的夕乃似乎要真九郎说出感想。
美人不管穿什么都好看,真九郎认为眼前真是个好例子。
「嗯,很适合喔。」
「会不会心里小鹿乱撞呢?」
「……嗯,有一点。」
「你会想要紧紧抱住我吗?」
「……多多少少。」
夕乃则是暗自叫好,随后握拳摆出胜利的姿势。
「听完真九郎的意见后,我们回到正题吧。」
夕乃将双手叉腰,并且紧紧盯着真九郎的脸不放。
「真九郎,你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咦?」
「既然会偷偷摸摸地躲着我,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嗯,那个……」
完全命中,夕乃姊姊的直觉还真敏锐。
夕乃将脸靠近说话含糊不清的真九郎开始逼问:
「如果你不老实讲出来,我就要你亲我喔!如果老实地讲出来,那我就亲你一下。你要选哪边?」
「……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试看看呢?」
夕乃用食指贴着嘴唇,嘴角还露出暧昧的微笑。
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真九郎只好赶紧投降。
「其实是工作失败了。」
「失败……?」
夕乃的视线停留在真九郎的小腹上。
脸上的笑容也突然消失。
「那是被谁割伤的?」
「这个嘛……」
虽然真九郎想要用装傻带过,但是还来不及反抗,他已经被夕乃压倒在床上,并且被夕乃掀开制服和裤子。真九郎的小腹上有个彷彿用尺划过般的一字型伤口,这是证明昨天的事并非睡梦一场的证据。
「那个,夕乃姊姊……」
「先不要说话。」
夕乃的手指顺着伤口移动,而真九郎只感觉到与大伤口不成比例的轻微刺痛感。
夕乃眯起眼睛,静静地说出自己的推测。
「这个伤口有点奇怪。」
「……奇怪?」
「这是在回家的路上被暗算的伤口吗?」
「嗯,没错……」
「对方用的切法就像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觉得今天也好累而打个大呵欠的时候,伤口就啪地突然裂开,血跟着唰地喷出来,内脏也同时滑溜溜地滚出来』,不过对方还顾虑到『在伤口完全裂开前方便医治』这点,所以这是说明自己与真九郎的实力差别,也就是说,这里面包含有警告的意思。」
听完说明后,真九郎总算解开心中的某个疑问。
昨天真九郎在五月雨庄前失去意识,伤口在醒来时已经缝好,血也已经止住,帮忙治疗的山浦医生则是歪着头,不断重複说着:「虽然伤口不小,不过还真奇怪……」没想到伤口居然含有这层涵意。
能够读出这个意思的夕乃真不简单。
但是,真九郎还是无法理解。
切彦不仅说那么多话,甚至袭击真九郎,而且故意不杀死他,此外还特地给予警告,真九郎实在猜不透她的想法。
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究竟有什么企图?
「真九郎,这是谁下手的?」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想要见见那个人。」
「……见到那个人之后要做什么?」
「这个不用你担心啦。」
夕乃则是呵呵地以微笑回应。
真九郎非常清楚。
崩月夕乃是个连生气都会露出微笑的人。
「我会稍微手下留情,我很擅长把人打个半死喔。」
「那个,夕乃姊姊……」
「竟然在我亲爱的弟子身上留下这种小看别人的伤口,我怎么可以放着不管呢!」
「但是……」
真九郎一边阻止夕乃,一边心想:
原来还有这个方法……
切彦曾经说过,真九郎找多少人都没关係,这是让真九郎的条件。
既然如此,借用夕乃的力量应该也没关係。
崩月夕乃与斩岛切彦,战鬼与《断头台》。
真九郎不禁开始想像两个人打起来的战况。
但是,他马上打散这个想法。
……这样不行。
虽然我是个既没实力又没出息的人,不过我至少还知道哪些事是不能做的。
对真九郎而言,崩月夕乃等同于自己的家人,就像是姊姊一样,不能让她因为我而捲入危险中,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才行。
「……夕乃姊姊,这是我的工作。」
真九郎说出口后才注意到,而且是第一次注意到。
切彦虽然说这是场游戏,不过这是一场暗杀行动。
阻止这件事发生,就是身为纠纷调解人的自己该做的工作。
「我会自己解决的,所以……」
真九郎下定决心的话却没办法说到最后。
因为夕乃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身体。
「有志气!」
泪眼汪汪的夕乃抱着真九郎,将他的脸埋在自己的胸中,真九郎立刻感觉到一股柔软的触感。真九郎虽然想要离开,却完全无法如愿,夕乃就算比真九郎瘦小,而且是女生,不过夕乃毕竟是师傅,因此能够轻易地制止徒弟的行动。
「真九郎,你长大了!男子汉就是要有面对苦难的勇气!这样女人才会对男人强壮的背影产生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