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五日,星期二,星领学园。
午休时间,真九郎在小卖部买来咖喱麵包和乌龙茶,回到教室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座位不见了。桌子和椅子都消失了,莫名其妙地空出了一片空间。这实在是令人心寒的光景。喂喂,到了第二学期的这个时候才受别人欺负吗?真九郎不禁感到无奈。不过事实自然并非如此,他很决就找到了。桌子被搬到教室后面,被好几名男生围着。男生们的手里正拿着扑克牌。桌子还堆起了硬币的小山。看来是真九郎的座位恰好被选为打牌专用桌了。一个似乎是庄家的男生抱着两臂坐在椅子上。真九郎儘管一边说着「那个~」一边走近,可是被那大个子男生「唔?」地狠盯了一眼,就立刻败下阵来了。他马上挪开视线,说了句「……不没什么了」就没再哼声。因为一年一班的班主任管得不严,所以赌博的时候很容易聚集起许多人。「喂,别愣在这里啊!真是碍事!」被男生撞开到一边的真九郎,就这样离开了教室。虽然听到背后传来笑声,但他还是决定不去理会。不起眼的软弱男生。这就是真九郎在学校里的地位了。抱着咖喱麵包和乌龙茶走在走廊上,真九郎思考了起来.那么。到底该在哪里吃好呢?现在这个时间,学校饭堂当然很拥挤,交友範围很狭窄的真九郎,在其他教室里并没有认识的人,今天因为从早上开始就下着小雨,所以也不能去天台。
在这种情况下,他通常都会到新闻部的社团活动室去,跟银子一起吃午饭。
可是现在——
「……要见面的话,也好像有点尴尬吧。」
如果被提起支付报酬的事情,他就连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还是应该避免自寻烦恼啦。
在校舍内转了一会儿之后,真九郎结果还是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楼梯上安顿了下来。附近是厕所和资料室,凝聚了大量冷空气的那个地方,不管怎么说也算不上是一个舒适的地方,不过安静就是最大的优点。对于思考接下来的事情,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环境吧。真九郎在楼梯上坐下,终于开始吃午餐。他一边啃着咖喱麵包,一边开始整理自己的头脑。
每年都一定会持续增加的数字,就是自杀者和失蹤者的人数。
这两方面都有着一个共通点。
那就是两者都是从亲密的人们身边「消失」了。
然后,也肯定会有这样做的「理由」。
不存在偶然自杀、或者偶然失蹤的人。
他们这样做一定是有理由的。
所以,要找到濑川早纪,必须首先查探出她失蹤的理由。
为此,就有必要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真九郎怀着这个想法,昨天一整天都请假没上学,着手进行工作。
平时的话他一般都会求助于银子,但是现在连报酬也还没支付,当然就不可能这样做。没办法,他只有从别的情报商那里得到了濑川早纪的个人情报。
濑川早纪,十六岁,公立高中一年级生,班级为一年三班,学号十四号。每周都会在便利店打工五天,虽然父母在一年前亡故,但是详细情况不明。
因为费用比银子要低,所以在内容上也是这样一些浅薄的信息。
毕竟再怎么抱怨也无济于事,真九郎就只有以此为基础开始行动。首先,他决定在学校附近进行打听。濑川早纪就读的公立高中,学生们都是穿便服的,所以潜入也非常轻鬆。而且,真九郎那毫无威压感的外表,在这种时候也相当有效。「关于一年三班的濑川同学,我有一些事想问问……」只要这样子低姿态地询问,对方似乎就会认为「啊啊,这大概是跟恋爱有关的问题吧」,好几个爱说话的学生都作出了回答。把他们的意见归纳起来的话,就是「是个标緻的美女…『沉默寡言…『学习成绩优秀」,看来这就是周围人对濑川早纪的评价了。其他还有「就算邀她去玩也总是不答应」、「家里好像很穷」之类的多余情报。
刚想着这样的话就等于毫无收穫,却马上又听到了一个值得在意的情报。
当真九郎向跟她同班的一位女生询问「濑川同学她有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呢?」的时候,得到了这样的一个回答:
「那女孩给人感觉很灰暗,我想应该没什么朋友吧」
「是这样的吗……」
「上个星期虽然说了因为感冒而缺席,但是大家都好像不怎么在意。」
「咦?她因病缺席的事,给学校发来联络了吗?」
「那当然了啦。因为在早晨班会上,班主任还说她感冒了。」
「你知道是谁发来的联络吗?」
「谁知道?一般来说都是父母吧?」
濑川早纪并没有父母,大概也不会是静之吧。那稚气的声音,班主任是不可能接受的。既然如此,自然就应该考虑是濑川早纪本人发出的联络。她之所以自己给班主任打电话,是为了延迟事态被周围察觉,还是有别的意图呢?不管是哪一方,这次失蹤也应该是濑川早纪自己所期望的事情。真九郎确信了这一点,离开了学校。
他接下来去的地方,是濑川早纪打工的便利店。那是位于繁华街附近的一家便利店。
真九郎一边扫视着求人募集的贴纸,一边从打开的自动门走进了店内。这时候,他却体验到了一次奇妙的偶然。
原来在店员之中,有自己认识的人。
「呜哇!是真九郎君呀!」
「杉原小姐……」
在店子的角落里整理着货架的人,是杉原麻里子。那是以前曾经委託过真九郎惩治跟蹤狂的女大学生。「我真的很想再跟你见一面呀!」她用力地握着真九郎的手,露出满面笑容。虽然彼此的交流只是很短暂的期间,但是真九郎似乎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为了慎重起见,真九郎问了一下自那以后的事情,「已经没事啦!虽然还没有男朋友,不过每天都很开心!」麻里子就这么回答道。
「那真是太好了。」
在这一天,真九郎才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容。如果因为自己的行动,令委託人的人生有所改善的话,哪怕是一点点也好,那都是作为纠纷调解人发自内心的祈愿。
看样子似乎是兼职人员领班的麻里子,向同僚们下达了指示,经过「店长,请允许我暂时走开一会儿!…『杉原小姐,那个人是谁?」「是正义的使者!」这一连串对话后,就带着真九郎来到了店里面的事务所。
「那么,怎么啦?身为学生的你,在平日白天来到这种地方,一定是为了工作吧?」
她的观察力也相当敏锐。
真九郎马上就向麻里子询问起濑川早纪的事情。然后他马上就消除了一个疑问。那张笔记纸,原来正是出自麻里子之手。
「啊,那个吗!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来到这里呢……」
根据麻里子所说,濑川早纪的性格非常认真。就算面对黑道人物和烂醉如泥的客人也不会露出任何厌恶表情,一直都很细心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因为她为人沉默寡言,所以一起打工的同僚们都对她敬而远之,似乎跟麻里子也算是朋友。「我对于那种不擅长跟人交际的孩子,也不会觉得讨厌啦……然后,我跟她搭了好几次话,之后就变得要好起来了。」但是,这样的早纪,却很快就递出了辞职信。「那是两个星期前的事啦,因为实在非常突然,我也大吃了一惊呀!」工作勤快的早纪,是个贵重的人材。儘管店长也极力挽留她,但是包括辞职理由在内的所有事情,她都好像没有说出来。就算麻里子向她询问事情缘由,她也只是露出迫不得已的表情,依然没有回答。一般来说,别人都会就这样放弃,认为她一定有什么苦衷而放着她不管,就这样默默地道别。但是麻里子并没有这样做,她当时急忙拿出笔记纸,用圆珠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这是纠纷调解人——红真九郎君!这个人是正义的使者,是个很温柔的人,绝对值得信赖,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的问题,就试着找他商量一下吧!我就这样把你的住址什么的都告诉了她,难道,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我当然不介意了。」
看到麻里子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真九郎马上笑着摆手说道。
在纠纷处理的业界里,红真九郎的知名度几乎等于零.她这样帮自己做口头宣传,反而是值得感谢的事情吧。而且藉助她,自己也顺利地获得了情报,就更应该谢她了。
麻里子并没有进行任何多余的追问。
作为把真九郎介绍给早纪的人,她当然是很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吧。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触碰这个话题,那是因为她是个成熟的大人。
「真九郎君,请你一定要帮一下早纪哦?」
听了这句话,真九郎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便利店。然后,他在这一天最后前往的地方,是静之所居住的公寓。这次的委託,关于静之的日常生活也是个重要的问题,一般来说都应该採取相应的措施。真九郎怀着这个想法,提议让她暂时住在五月雨庄里,但是她却以「不用了」作出拒绝,依然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因为,姐姐也有可能会回来……要是到时候我不在家里的话,姐姐不就会大吃一惊了吗?」
在跟姐姐一起生活的房间里,等待事态的解决。这就是静之的愿望。真九郎就只有以「……那么,我每天都来看你吧」作出妥协了。
跟静之见面之前,真九郎决定先跟住在一楼的房东打个招呼。我是濑川家的亲戚,早纪现在因为有事去乡下了。我以后每天都会来这里看她,不过可以请你尽量照顾一下静之吗?本来他是打算像这样子来拜託对方的。
然而——
「啊啊,你就是红君吗……静之的话是没问题啦。因为早纪也跟我说过,在她不在的期间,让我关照一下静之嘛。」
自己才刚报上姓名,年迈的房东就这么说道。真九郎虽然惊讶地「咦?」了一声,但是更值得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房东走进里面,然后拿着一个信封走了回来。他一边戴起眼镜一边说「唔,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这样确认了收信人的姓名后,就把信封交给了真九郎。
「这个,是早纪给你的。」
「给我……吗?」
「你就是红真九郎君吧?」
「是的……」
在自己不在的期间,名叫红真九郎的人将会来访这个公寓。如果他来了的话,就请把这个交给他吧。据说濑川早纪就是留下这句话,把信封交给了房东保管。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真九郎还是先把信封接了过来。
他打开信封,阅读了信上的内容。
然后,事态就得到了解决。
的确,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在午休时间刚过去一半的时候,真九郎打算先回去教室一趟。虽然期待着应该差不多可以要回自己的桌子,可是刚踏进教室一步,刚才的那个男生又「唔?」地盯了过来,于是他立刻转身就走。听着背后传来的嘲笑声,彷彿逃跑似的离开了教室。
多多少少的不讲道理也必须忍耐。在学校闹出麻烦可不行。
实在没有办法,他决定还是随便到处走走消磨时间。
真九郎轻轻舒了一口气,听着校内的喧嚣声,在走廊上慢慢向前迈步。
然后,他开始重新开始思考起来。
在音讯断绝之前,濑川早纪寄放在房东那里的一个信封。在那个信封里,放着她所写的三封信。收信人栏分别写着「给红真九郎先生」、「给祖母」、「给静之」。真九郎打开写给自己的信,仔细地读了一遍,一下子愕然了。
在那上面写着这样的事情。
因为某个原因,自己必须消失。真九郎的存在,是从好友杉原麻里子那里了解到的。听她说过红真九郎是绝对可以信赖的人。希望真九郎帮忙把留在房间里的静之带到住在乡下的祖母身边。因为还写了一封交给祖母的信,所以想拜託真九郎把信交给她。还有希望他不要寻找自己的行蹤。也希望他把这件事转告静之。
然后,就是最关键的、濑川早纪失蹤的理由。
如果要归纳起来的话,只用一行字就足够了。
「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我要跟他私奔。」
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自己不会来的话,静之就会以护身符作为依靠。为r让年幼的妹妹也能读懂,在笔记纸的汉字上还标注了假名读音。因此,静之就会跟纠纷调解人取得联络,拜託他寻找自己。如果是普通的职业者,就不会理会小孩子。不过,杉原麻里子说过,红真九郎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所以,他一定会答应静之的请求。然后,真九郎就会开始调查自己的事。在此过程中一定会发生接触的人,就是公寓的房东。只要真九郎自报姓名,自己準备的信封就会从房东转移到他的手上。
那就是濑川早纪的想法。
只要静之委託真九郎办事,之后就会自然水到渠成了。
如果说她的计画有什么疏漏的话,那就是她万万没想到妹妹会孤身一人来到五月雨庄这件事。只有这一点了吧。除此以外,所有事情都完全依循着她的预料而展开。
信封里,还同时放有现金。那是把自己离开后的善后工作交给真九郎去做的赔礼金。恐怕可以把这件事评价为毫无纰漏的计画性失蹤吧。
平凡的理由。
薄情的别离。
真九郎很自然地想起了村上银子说过的一句话。她曾经这么说过:
「这个世界,就只有冷漠的真实的谎言哦。」
既然这样,那么这个就一定是冷漠的真相了。
把年幼的静之留在房间里,濑川早纪跟什么人一起离开了。
相对于亲生妹妹,她选择了男人,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
「这实在有点不对劲……」
凝视着下着小雨的窗外景色,真九郎这么自言自语道。
关于对方的男性,她之所以连一句话都没提到,大概是因为对私奔这个选择感到某种负疚感吧。没有亲自跟祖母联络,恐怕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把善后工作交託给真九郎处理,也许是因为没有其他可以拜託的人吧。她并不是信任了素未谋面的真九郎,而是相信好友杉原麻里子的良心,以此作为赌注。
十多岁的少女以恋爱关係为理由离家出走,就这样消失无蹤。
说真的,这的确是很常见的事例。简直是常见到找不出任何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
不过以一句话来说,就是感觉不到真实感。
沉默寡言,不擅长跟人交际,不过为人非常认真,心地也很温柔。
那就是濑川早纪这个少女了。
从自己收到的信封中,也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以钢笔写成的恭谨文字。有条不紊而且容易理解的说明。还有放在信封里的赔礼金,都是清一色的全新纸币。所有这一切,都不是一个马虎了事的人能够做到的。濑川早纪,真的是一个非常认真的、懂得细緻入微地体谅别人的女孩子。
正因为这样,真九郎才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这样的人,难道真的会扔下年幼的妹妹跟别人私奔吗?
虽说她对事后处理已经进行了完善的安排,可是这种行动也太突兀了。如果考虑到她的性格的话,简直可以说是不可能有的事。
而且,还有其他无法解释的疑点。
比如说,周围的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她恋爱的任何迹象。
即使是作为好友的杉原麻里子,早纪也没有去找她商量。
然后,还有红色的信件。
读了在失蹤前寄来的那封信之后,早纪的样子就变得有点奇怪。
静之的确是这么说过。
在脑海中捲起漩涡的各种疑问,无法释然的心情。
为了消玲这一切,大概就需要展开进一步的调查吧。可是,以真九郎的做法,要得到比现在更大的收穫,恐怕是很困难的。现在。既没有可疑的人影,也没有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的相关者,就好像完全看不到突破口一样。既然如此——
「……拜託这方面的一流高手进行情报收集,就是最短而最妥善的办法了。」
幸运的是,身边就有一个很厉害的人。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
在离午休结束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真九郎马上就採取了行动。
第一步就先看看情况如何吧。
为了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真九郎移动到一楼的鞋箱附近。确认了周围没有学生之后,他就拿出了手机。
按下了童年玩伴的电话号码,把电话贴在耳朵上。
「喂喂,银子?是我……」
「卑鄙的家伙。」
突然就传出了不高兴的声音。
「反正你就是接到了久违的工作,但是因为不好意思拜託我而随便找了个情报商,结果失败了,想着还是只能拜託我,现在就试着打电话来探探我的口风,就是这么回事吧?」「……一切都正如您说的那样。」
大概是从真九郎昨天请假没上学而推测到这些事的吧。
也就是说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位童年玩伴看穿了。
「就请你说来听听吧。什么都可以帮你调查到哦?不管是神盾舰的黑匣子,还是大企业的秘密帐簿,甚至是艺人的绯闻都没问题。只要你愿意付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