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音矢遇见饰品商人的那晚后过了数天。
虽然一时曾情况紧迫,但反而该称那是平静吧。
基本上,不单独外出,尽量在神社内生活。
为了随时可演奏御神乐而乐器不离身。
另外关于女性成员们的装饰品,为了怕有被饰品商人掉包的危险,众人决定身上都不戴任何饰品。
在弦而回来之前,他们只能不断修练以加强『镇魂响音』,除此之外的行动都会使事态恶化,这就是薰子的判断。
因为这个缘故,弦而出差未归的苇原神社仍旧持续着晨间练习,斋也只有休息一天,之后又再度加入练习。
当然,斋还是没对任何人提起遇到饰品商人的事情。
若是见到兔贵子的话,那么或许还能找她商量,可是不巧的是,斋并没有与她单独见面的机会,因此斋只能将那件事藏在心中。
如果隐瞒的事实曝光,那么音矢又会觉得她不对劲。
她心中萌生的感情就会被发现,斋怕的就是这一点。
「一、二、三……」
正因为如此,斋才会拚命练习舞蹈。斋的舞蹈不管是时机还是节奏都改善了,已经逐渐恢複到看起来和以前差不多的水準。
然而那只是空有其形而已,将身上所有的灵力集中,配合神乐主所演奏的『镇魂响音』而舞,那样大内流舞乐才算完成。
没融入感情的舞就不是大内流的舞乐,就算外表看起来再怎么像,本质上却是渐行渐远。就像是音矢为真那实而弹起吉他时,展现出的力量足以匹敌受过锻练的御神乐,浇灌其中的感情强弱才是问题所在——若不这样就只是人造花。
斋对自己的舞就是如此严格评断,就算外表美丽并且永远不会枯萎,也只是没有灵魂的人造花。
花朵会将灵魂寄宿在种子内,而且随着时间成长,最后终会盛开。人之所以会感受到花的美,依照斋的解释,这种思想就根植于生命终有消逝的一天,为了连接下一个世代才要留下种子而凋谢,而这就是花所拥有的命运。
舞蹈也与花相同。
贯注所有灵力与灵魂,持续跳舞直到生命的尽头,这样的意识才能渗透祸津神扭曲的心中,思念得以升华。
她的舞,并非只为了让神降临在身上去打倒祸津神。
让灵魂和心灵调和,藉由赌上性命的舞蹈给予祸津神安详的心灵。祸津神在感到安详之后,其怨念也会逐渐消解,最后在神的引导下回归天上。
在她所受的教育中,这就是大内流舞乐。
因此,斋会将自己的舞评为『人造花』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音矢先生。」
明明必须要为了音矢而舞,却想到音矢就心头骚动。
舞动的手脚又更加用力了。
斋想要藉由专注于舞蹈修行来挥去心中的迷惘。
然而迷惘招来焦虑,而焦虑又让步调混乱。
优雅的动作越是接近完美,本质就偏离得越远。
过去从四肢满溢而出的充沛灵气,如今却几乎感觉不到。
这样下去,一旦真要为御神乐而舞时,恐怕将会完全派不上用场。
事实上,在她对上饰品商人时就已经行不通了,下次就算有音矢等人的帮助,也不保证能够应付得了。况且,大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舞蹈对饰品商人无效,她必须得靠自己想办法解决。
斋在离御神乐有段距离的地方,独自一人默默地不断舞着。
因为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其他方法。
一拍、两拍,重覆着规定的动作,要是连内心都能化为跳舞的机器,那样不知道会有多么轻鬆。为了挥除迷惘,究竟得要舞到什么时候呢?
「小斋,早餐快好了哦。」
风花从神殿出来对她呼唤,斋才终于停下跳舞的手。
「啊……好,我马上过去。」
斋这时才注意到,御神乐的练习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御神乐练习的乐声似乎完全没传进耳中。
满身大汗的身体感觉沉重。如果是在以前,不管有多么疲累,跳完舞之后她都能感受到一股充实感。
「好了不起的集中力喔〡趁饭菜还没凉前早点回来吧。」
「是,谢谢你,风花小姐。」
说得好听是集中精神跳舞,但是斋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那么一回事,而且她更讨厌那样的自己。
「……」
啪地将扇子收起后,斋拖着沉重的脚步前往茶室。
她害怕就快要讨厌舞蹈的自己。
而且要是不能跳舞的话……
她将会无法待在这里,不能生下音矢的继承人,自己没有理由待在这里。
我甚至已经无家可回了。
来到从小仰慕的神乐主大人身边,明明是在最喜欢的音矢先生身边,为什么心中还会这么痛苦呢?
果然,原因还是没有达成在音矢满十八岁前怀孕的任务吗?
通往客厅的短短走廊,如今却感到十分漫长。
那总是温柔又热闹的家人相聚,现在却像是遥远的记忆。
即使如此,斋还是勉强堆起笑容。
在音矢下定决心前只有等待,这是斋自己做下的决定,舞跳不好也是斋的问题,不可以让大家担心。
至少斋是这么想的。
斋在走廊的尽头停下脚步,深呼吸了一口之后进入客厅。
「哇啊!别加那么多辣椒粉啦!真那实。」
「有什么关係嘛,而且不加味道太淡了,要加辣椒粉才好吃啊。」
「那也该有个限度吧!?整罐放下去做什么啊!」
「所~以~啦~七味辣椒粉就是加越多越美味的魔法调味料啊。」
客厅里,只见音矢与真那实在餐桌前抢夺辣椒粉罐。
巫女们则只是面带苦笑地静静看着两人。
这是如往常般和乐融融的餐桌风景。
早晨新鲜的空气从敞开的窗户徐徐吹入,日渐增强的阳光照了进来,使现场气氛显得更加爽朗。
斋有种心脏被紧紧掐住的感觉,她想要挥去这种感觉,于是……
「——可以不要在早餐时这么亲热吗?」
原本只是打算小声说出,可是声音却传遍餐桌的每个角落。
真那实的动作顿住,身体维持在正要从音矢手上夺取辣椒罐的姿势僵住了。
巫女们也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而呆楞。
而最惊讶的人,却是口出此言的斋。
「刚、刚才那是……小斋?」
真那实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斋的脸,真那实过去也曾与斋发生争执,但是她的样子似乎与那时不同。
「……对不起,我说话太大声了。」
真想逃离这里。
即使低头道歉,说出口的话却无法收回。
简单说那就是嫉妒,而且斋是为了挽回情况不佳而逐渐丧失的自信,却不自觉地就迁怒真那实。
不过要是这时她表现出慌乱的样子,或许又会让大家担心,因此斋决定儘快吃完早餐,然后再回去独自练舞,只见斋表情僵硬的踏出一步。
在这个瞬间,巫女们就像摩西分开的红海般,纷纷朝左右退让。
「真那实学姊,那里是我的座位……」
斋的视线射向坐在音矢身旁的真那实。
「咦、啊……抱、抱歉啦,都是音矢抢走辣椒罐,所以我才……」
「可以请你把位置让出来吗?」
看着真那实慌慌张张地把音矢身旁的座位让出,斋随后便在往常的位子坐下。
「恕我失礼了,音矢先生。」
巫女们与真那实看起来很担心。
「斋你怎么了?感觉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音矢惊讶斋的改变,提心弔胆地如此间道。
「不,我没事,而且也没有不高兴。」
「啊,不……是这样吗?」
「是的。」
虽然斋如此回答,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样子不太对劲,就连音矢也不禁直盯着斋的脸看。
「那、那么我们就开始吃早餐吧。」
儘管薰子对斋的表现感到困惑,但既然众人都到齐了,她便下令开动。
「我开动了。」
斋拿起筷子,一面夹鱼一面思考。
之前她都是以怎样的方式面对音矢与真那实呢?
从她想不出怎样才是自然的应对方式来看,就可以知道斋的心有多混乱。
她不断地反覆思考,想到脑子都快变成奶油了。
——要是能像刚才的真那实学姊那样,尽情向音矢先生撒娇的话……
她的脑海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下一个瞬间斋已经展开行动。
斋将鬆软的鱼肉夹出,用筷子伸至音矢面前。
「来,音矢先生,啊~~」
「咦、咦咦?」
音矢忍不住退到墙边,直觑着斋的表情。
甚至断言『餵食』当然是男人的浪漫也无所谓,但是才刚为了『不要一大早就那么亲热』而争吵,斋却做出状似亲热的举动,这实在让人难以认同。
「啊~~」
斋张开小口伸出筷子。
音矢以像是在说『应该可以吧?』的表情环顾众人,然后转身面向斋,战战兢兢地张开嘴的同时,脸上也露出色眯眯的表情。
这时风花可以确信,音矢这个部分毫无疑问是继承了弦而的血统。
「好吃吗?音矢先生。」
斋露出笑容,这次则是将饭夹起递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样的斋。
「等、等一下!小斋,你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啊!」
对于才刚被骂的真那实来说,她当然无法认同。
儘管斋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这样做让她感到很快乐,因此她无法停止,斋面带微笑地将饭送到音矢的嘴边。
「小斋,你听我说话啊!」
「音矢先生,来,啊~~」
「啊、啊~~」
就在音矢抵挡不住斋,张嘴吃饭的那一瞬间。
他感觉到脖子附近似乎有股刺痛感。
不,那并不是他多心,而是一股像是被叉子所刺的紧张感在音矢的颈边窜动。
「…………」
「…………」
「…………」
不只是真那实,巫女们也对音矢施以无言的压力,尖锐的眼神也同时猛烈向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