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请和寺田学长生六十个小孩!社长肯定没问题!请把你的ㄋㄟㄋㄟ给我!去东京前请留下你的ㄋㄟㄋㄟ!我最爱后藤社长(的ㄋㄟㄋㄟ)了!也很爱社长的运球(和一起晃动的ㄋㄟㄋㄟ)!
佳惠(贫乳)
「小佳,你没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乱写什么吧!」
我用带着黑眼圈的眼睛狠狠瞪着她。小佳甩着手中的油性笔,说:「我只是写下对社长满满的爱而已!社长昨晚没睡好吗?你的黑眼圈好深,让我来帮你消掉吧!」她全速朝我跑来。「别过来!」「请不要逃走!」
女篮社的社员围着表面如同果冻般光滑的毕业纪念册,男篮社那边则已经脱下了制服,开始打三对三。男生都脱掉了袜子、打着赤脚,只有寺田还穿着袜子,因此滑倒了好几次。他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的样子总让人感到很不耐烦,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却很有寺山的风格,所以又令人觉得很安心。
从毕业典礼结束到毕业演唱会开始前这段短短的时间,体育馆是属于篮球社、排球社和羽球社的。这段时间里,有些社团会大家围成一圈,互相说说告别的话—也有像我们吐团这样吵吵闹闹地在纪念册上互写留书,或是像男篮社那样把握最后机会边打球边嬉闹。我们这几个社团有个共通点,就是气氛不会太感伤。排球社毕业的社员,每个人都拿到一颗上头写了留言的排球,这种感觉很不错。与输了最后一场比赛之后办的退社欢送会相比,今天丝毫没有任何哀伤的气氛。
学生会的人在周围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排着椅子,忙着为毕业演唱会做準备。当中的成员亚弓不时朝我们这里看过来,大声说「要留空位给我写喔!特别是小佳!你不要写太多喔!」结果小佳和其他学妹立刻大声回道「唷~」「好好打光喔,纯情少女!」亚弓回嘴「少啰嗦」然后就往别的地方逃走了。
刚刚听着亚弓的致送词,我回想起下着雨的那一天。在头上跳跃的雨声,瀰漫着尖锐沉默气氛的体育馆,彷佛不断轻触着肌肤的三月空气,以及追着我跑的寺田。那一天的我一定完全没想到今天亚弓会上台发表这样的致送词吧。
亚弓好厉害。在毕业典礼的舞台上做出那样的告白,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气。
「后藤,我也要写!」
「好痛~」
我大叫一声,在我后面的副社长仓桥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被仓桥用毕业纪念册边角敲到头顶的我,故意大大地写下「社长>副社长 你永远是我的属下」。
和我同期进女篮社的女生只有仓桥一个人。我是社长,仓桥则是副社长。小我们一届的女生有五个,一年级的则有三个。女篮社本来就不是很强的社团,现在人数又更少了。长得超正、又很会打球的女神裕子学姊还在的时候,社团里将近有十名社员,自从她们离开后社团就变得很冷清。
男篮社和女篮社都各做各的事,没事可做的顾问泷川老帅只好靠在墙边。他好像有想了什么鼓励的话要对即将毕业的我们说,却好像错失了时机。
「寺田,袜子脱掉啦!看你一副要滑倒的样子真的很烦耶~」有个男篮社的社员这么喊着。
「真的要我脱吗?我好像有香港脚喔,每次洗完澡脚就好痒喔。」
「别闹了你!」「滚啦!」男生们边说边用篮球丢寺田,他咧开嘴哈哈笑着。
男篮社的人把毕业纪念册随便丢在放书包和制服的地方。对寺田他们来说,纪念册最后几面的空白页似乎没什么意义;但对我们女生而言,怎么让那几面看起来色彩缤纷可是相当重要的事。
「仓桥、仓桥你听我说。」我掀起仓桥的裙子。
「你干嘛啦!叫就叫,干嘛掀我裙子!」
「好啦别生气,我们来帮男生的纪念册加点料吧。」
我和仓桥像蟑螂般窸窸窣窣地移动,摸走了男生们的毕业纪念册。我负责写寺田的,仓桥写另一个男生的。男生写的留言和女生的完全不一样,几乎都只用黑色的笔来写,还有人是拿自动铅笔勉强凑和着写的,内容还多半是黄色笑话。虽然都只是些蠢话,但却好像比女生的「友谊长存!」更诚挚。「这些家伙有够白痴,只会写色色的话!」仓桥咯咯笑着。「恭喜你不再是处男!男篮社令体社员庆贺」我在寺田的纪念册上看到这行字后,便啪搭一声关上了纪念册。
「啊!喂,后藤!你们在干嘛!那是我的纪念册耶!」
当我们专心地为男篮社合照里的人在眼睛画上黑线时,穿着皱巴巴衬衫的寺田朝我们跑了过来,但就在快跑到我们旁边的时候却重重地滑了一大跤。
「寺田你真的很没用耶……」我盖上笔盖。
「什么?」痛痛痛,寺田边说边站起身来。
「我说你很没用!很十!窄肩膀!大牙龈!一无是处!」
「什么大牙龈?」
「超大的!你的大头照笑得那么开,露出来的牙龈让人不注意都难!底下的名字不应该写『寺田贤介』,而要改成『大牙龈』才对吧!」
「我们都交往那么久了你现在才来嫌我的牙龈?我告诉你,小学的时候我种的牵牛花可是班上长最快的!」
「那跟你的牙龈有什么关係?那种事你也记到现在,真是有够无聊的!」
「少啰嗦~大奶婆!」
「竟敢说我是大奶婆?」
「好了啦~烦死人了你们两个!」
为了要打断我和寺田的对话,仓桥又拿起纪念册K我的头。「痛死了,你是我的属下还敢打我!」「不準那样叫我!」仓桥一脸不屑地比出「去去去」的手势。
「等一下我们看完毕业演唱会之后,会到车站前的萨莉亚集合。男篮社也会来。」
我在心中边对仓桥说谢谢,边将手插进开襟外套的口袋内。冰冷的银色钥匙让指尖感到一阵刺麻。
「快走啦,你们这对违反社规的情侣!你们这样很扫兴耶~要晒恩爱的话请去萨莉亚或其他地方好吗~」
仓桥做得好。「什么啦~」在寺田背后大叫的男篮社学弟用骨瘦如柴的手做出揉胸的动作。「寺田学长要用社办吗?」那群家伙真的是白痴。满脑子只想着那些事,也难怪女篮社的二年级会叫他们色猴子,总是对他们敬而远之。不过小佳好像和他们感情不错。
「寺田,」
我站起身,揪住盘腿而坐的寺田的衬衫。因为衬衫被拉起来,他那鬆紧带已经鬆掉的四角裤从穿得有点低的学生裤里露了出来。
「走吧。」
寺田很瘦,虽然没什么脂肪但个子倒是长得挺高的,身上有着我所没有的肌肉和线条。
「社长~」
寺田用手拍拍裤子、站起身来,小佳在他后面挥手。
「我明年毕业后也打算到东京土,到时候要请我玩唷~」
寺出发出「唷」的一声,用细细的脚踝站了起来。「到时候请带我去原四和新四玩喔!」寺出用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像是要把小佳没捲舌的声音用背部顶回去似的。
那件事我非说不可了。虽然我可能无法像亚弓那样理直气壮,但我一定得说了。
◆
高一的夏天,男篮社的男生看起来跟螳螂没什么两样。
因为汗水而黏成一撮一撮的刺猬头短髮,以及露在红色运动眼外的细长手脚。明明是在体育馆里练球,却都晒得很黑,也总是满身大汗。男生身上好像都没有脂肪似的,肩膀、手肘、下巴及脚踝这些部位的骨头都突了出来;在体育馆的人工灯光照射下,手臂和小腿的肌肉形成的阴影在他们单薄的身躯显现出来,让整体的线条看来更加生硬。我很讨厌自己带着柔软曲线的圆润身型,也讨厌自己比别人大的胸部。儘管裕子学姊和仓桥曾用男生般的口气骂我「谁会讨厌胸部大,你真是怪咖」,但我就是讨厌。当学姊们和仓桥开心聊着谁很帅、很可爱,或是谁的肌肉很棒时,我却只想着自己要尽量少和男篮社的人打交道。
一年级第一次有机会上场的练习赛要在我们学校举办,日期就订在七月暑假刚开始的星期六。那天也举行了男子练习赛,其他学校的男生比男篮社的男生还要更像螳螂,我看了觉得有点倒胃口。
夏天的体育馆里,篮球弹跳的声音比春天、秋天或是冬天都还要更加响亮。我坐在板凳上帮大家加油,突然被指示要上场打几分钟。当时我已经热得满身是汗,把碍事的浏海往两旁拨开,浏海却因为汗水而黏在一起、露出了整个额头,看起来有点呆。整瓶拿去冷冻的运动饮料,甜甜的部分开始融化了,却还没有完全退冰,瓶子里只有一点点融化的液体,那浓郁的甜味灼烧着喉咙。为了让结冰的部分快点融化,我拿掉水壶套将宝特瓶朝着向阳处倒放。被夏日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宝特瓶身就像流了汗一样。冰块在冰凉的液体里滚动,我满心只想赶快喝到。
那天,女篮社并没有赢。我们的程度不是只输给对方几分而已,而是根本连一较高下的资格都没有。我和仓桥当然也很呕,但学姊们的情绪更是低落,就连后来做缓和伸展操的时候,气氛都还是相当沉重。我脱下篮球鞋和袜子,像是在看着别人的脚一样想着,浮着青色血管的脚背看起来好像莴苣。
「那个~」
当女篮社的社员向内围成一圈的时候,外围传来有些稚气的声音。我坐着转过身去。
脖子上挂着白毛巾的寺田站在那儿。男生那边好像已经做完缓和伸展操了,脱下篮球鞋的寺田也光着脚。那条毛巾大概用了好几年吧,看起来扁扁的、一点都不蓬鬆。相较于纤瘦的身体,寺田的脚显得很大,血管在他脚背上宛如分歧的河川般奔流着。那个部分清楚地浮起来,我觉得好像某个东西。
这家伙的脚背好像高丽菜喔。
「这是你们女篮社的人的东西吧?」
寺田拿着我的水壶套,只用食指勾住绳子的部分。素麵粉彩的水壶套跟寺田破旧的毛巾和练习服一点都不搭,感觉好怪。
「啊,有写名字……」
转动着水壶套的寺田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叫出声。我在水壶套的底部写了姓氏的拼音「GOTO」。
等田把毛巾塞进T恤里,边擦肚子边皱起眉头。
「GO~TO~?」
俗子学姊率先「啊哈哈」地大笑起来。「go~to~the park?」「No!station!」「oh~I"m sorry」「o meet you!」大家像是被点中笑穴般哈哈哈地笑个不停。在女生们的爆笑声中,满睑通红僵在原地的寺田看起来实在很可爱。我好想摸摸看他的高丽菜脚背。
◆
寺田说「反正等一下要在萨莉亚碰头嘛!」便空着手出现在脚踏车的停车场。看样子他把制服、书包和其他随身物品全都交给男篮社的同学保管了。脚踏车的篮子里放着超商的塑胶袋。
「那是什么?」我凑近塑胶袋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别碰啦!」寺田拨开我的手,让我有点不爽。
「这个啊,是我们对未来的希望喔。」
「……是喔。」
「这时候你应该要吐槽我啊!看样子,我该不会说了很酷的话吧!」
「你这哪叫什么很酷的话啊!」
寺田跳上脚踏车开始使劲地踩起踏板。我也不甘示弱地跟着跨上椅垫。裙子的后襬被春天的风吹得鼓鼓的。
「操场上的人也好嗨喔。」
寺田吸了吸鼻子。从脚踏车停车场到校门的这段距离可以看到整个操场。足球社、田径社、棒球社,穿着制服的毕业生和学弟妹们尽情嬉闹着。
「哇~大家好像都很开心呢……你看,棒球社那边好像还飘下了樱花耶。」
「那应该是被撕烂的毕业证书吧。」
「……真漂亮~」
校内瀰漫着一股最后庆典般的热闹氛围,只有东栋安静地伫立在那儿。虽然东栋有可怕的谣言,但我就是在那里确定了自己喜欢寺田这件事。
「东栋是真的有鬼吗?」
「不是在南栋吗?」
「……不要乱说话。」
脚踏车的速度减慢了,车轮发出嘶、嘶、嘶的声音。或许是明天就要拆除的学校所发出的引力太强大了,脚踏车的踏板变得十分沉重。
「早知道应该借社办来亲热一下~我最喜欢在社办做了!」
「……你脑子是坏了吗。」
「其他社团的人也对男篮社的社办很满意喔,他们说墙壁很厚隔音效果很好。」
「什么!你们还把社办借给其他社团的人吗?你们以为自己在开宾馆啊?」
其他社团的人要用的话一次收两百哦,寺田笑着说。「我们把那些钱称为『爱的基金』,用来买运动饮料的沖泡粉,这才是真正的用爱救地球!」我想起以前女篮社饮水桶空了的时候,我们偶尔会向男篮社要一些运动饮料来喝的事。
「你们很噁心耶,好想吐……」我做出想吐的样子。
「不过,为什么大家要把我们赶出体育馆啊?」
「大概是仓桥想让我们多点时间在一起吧。」寺田突然这么一问让我有点慌乱,骑脚踏车的速度又更慢了。我心想,这么做果然还是很牵强。
「其实我蛮想看毕业演唱会的,森崎今年好像也会上合唱歌。」
「看到亚弓打光的样子,说不定会有高一的学弟爱上她喔。」
不过主唱森崎长得很帅不是吗?看样子小佳的帅哥雷达又要失控啰!我边说边在心中向仓桥下跪。还好昨天有先传简讯给她,真是多亏仓桥了。
寺田轻快地踩着脚踏车,悠哉的样子彷佛在清澈的水中悠游的鱼。渐渐地,落在后头的我终于追上寺田的速度。寺田没将捲起的裤管放下,踩着脚踏车的小腿肌肉规律地伸缩着。别看寺田这样,没想到他腿毛还蛮多的。通常瘦瘦的男生总让人觉得好像没什么毛髮,不过寺田的腿毛却茂密得像野生动物一样。我喜欢偷摸他的腿毛。因为他会「呜哇~哇哇哇」地叫,那怕痒的模样很可爱。摸他脚背他也会「啊!」地跑掉。好想用手指滑过他脚上的血管。
校门出现在眼前了。像是想要将高中生活的尾声再拖长一点那样,我一下、一下、一下地踩着脚踏车;望着前方寺田肩胛骨形状明显的背影,然后一次、一次、一次地拖着依附在自己背上的三月。虽然同样都是春天,但三月和四月的颜色并不一样。穿着不一样的衣服,听着不一样的音乐,顶着不一样的发色。三月的春天是淡淡的粉红色,空气也是那样的感觉;四月的话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四月还没到。真想把二月和四月混在一起。虽然春天就是春天,一年只有一个春天,但只有今年不一样,今年的春天分为三月的春天与四月的春天。
身边的人也不一样。
「今天是几号啊?二十四?五?」
寺田之前把头髮剪得太短,后颈髮际的地方看起来有点怪怪的。我在他身后大声说「是二十五!」顿时觉得好喘。
「今年的毕业典礼好晚喔。不过明天就要拆掉了吧~学校。」
对~啊!如果不大声一点,我的声音就会飘往后方;但向前用力抛出的声音,在下一秒就像是弹回我的脸上那样子糊成了一团。
通过校门后,轮胎傅来的感觉变了。嘟咕嘟咕嘟咕嘟咕,轻快地压过一块块的小磁砖。我们来到了上学时一定会经过的那艇长长的大桥。
从河水量减少的这降侨上,可以环视整个学校。
这片再熟悉下过的风景,忽然间,却显得离我十分遥远。
骑在前头的寺田,彷佛被风景吞没了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彷佛再也无法追上他那轻快向前行的背影。
「寺~田~!」
感觉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要被留在未知的世界。
「你说想看演唱会却又一直往前沖,你到底想骑去哪里?」
从这座桥上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已经没在使用的东栋。不知道是谁在东栋的墙上画了壁画。那并不是随便的涂鸦,而是完整的一大幅画。
「天还很亮嘛。要是暗一点就好了。」
我完全不懂寺田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又说了声「好!」然后把变速器的档位调重了一格。他每踩一下踏板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变得更大,他的背影又再次离我远去。
今天是晴天,天空是水蓝色的。看着东栋我就会想起雨。想起那天一滴滴落下,彷佛扎在颈项上的细雨。
「那个东栋和壁画,明天也会被拆掉吧。」
寺田站在稍微被雨淋湿的壁画前,我也背对着他站着。儘管已经是三月了,那一天却很冷、非常冷。
「今天天气很好呢。」
虽然和雨女在一起,我补上这句。
「毕业典礼的时候你好像不是很难过嘛。」
才没有哩。虽然我这么说了,但寺田好像并不当一回事。
「要是今天天气不错的话,我有个想去的地方。其实应该晚上去比较好。啊,我不是想去宾馆喔。不过万一下雨的话就会打算去。」
你这样边骑车边笑,小心牙龈乾掉喔。但他好像没听到我说的话。
昨晚我传了简讯给仓桥:「明天我想和寺出独处。但最后集合的时候我们会到!到时候请你吃米兰风肉酱焗烤饭!」
一定得跟他说,一定得跟他说。在完全离开这片风景之前,我一定得好好地跟他说。
嘟咕嘟咕嘟咕嘟咕,车轮规律地摇晃着。寺田的背影,视线中的风景,以及我自己,也都一起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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