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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川门站位于一条规模较大的商业街中央,有许多地铁路线在此交会,再加上周边一带的人潮,自然有不少往来的行人。
龙崎戴上太阳眼镜,在颈部围上围巾遮住下半张脸,以这样的打扮来到位于地下的中央大厅。
『我们各自把死亡笔记本的纸片放到指定的场所,之后互相确认。你的纸片就放到东大川门站西边出口的七号投币式置物柜,钥匙放进置物柜旁的纸袋里。』
龙崎按照对方指示,留下放进钥匙的纸袋后,用像是在跟人閑聊的感觉打电话给新生奇乐。
「我已经按你说的,把东西放进置物柜啰。」
『我的贴在站前广场中间的长椅下方。』
龙崎把电话从耳边拿开,再次由中央大厅走到上方。这时,耳机传来三岛的呼叫。
『他们也正在监视站前广场的状况。』
「我不是叫他们别靠近吗?」
『当然,他们离得很远。目前还没什么变化。』
「我知道了。」
站前广场的中央有个外形彷佛用石板堆叠而成的长椅,龙崎坐在这张椅子上,把手插进椅面下的空隙间。
他缓慢地摸索,不一会儿就摸到一张薄薄的纸片。接着,龙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环顾周遭。
有了。
有个巨大的人影以双手抱膝的姿势坐在龙崎身旁,对方长了张宛如将皮肤直接贴在头骨上的诡异脸孔,另外还有一双没有眼皮的眼睛、一张嘴角与耳朵齐平的鲜红嘴唇,再来是一头朝着上方直竖的尖发。
是路克。
龙崎本身第一次亲眼看见夜神月的死神,但他早已透过L留下的绝密资料清楚地知晓了路克的外貌。
「哟,第二代,事情愈变愈有趣了呢。」
说完,路克发出乾巴巴的笑声。
龙崎挪开太阳眼镜,仰望着死神微笑道:
「你就是路克啊……趁着现在好好享受吧,我会和L一样终结你的游戏的。」
「和L一样吗……」
面对如同挑衅似地探出上半身的龙崎,路克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俯视着他,再次用粗糙的声音笑了起来。
同一时间,有个人影开始靠近投币式置物柜。那个人打扮得像个流浪汉,却笔直往放在旁边的纸袋走去,并从中取出龙崎放进去的钥匙。
流浪汉用那把钥匙打开了置物柜,拿出放在里头的纸片,一脸无精打采地转向感受到气息的方向,然后定睛凝视。
「嗨。」
龙崎的死神尔玛就靠着置物柜伫立。
流浪汉獃獃地抬头直盯着尔玛一阵子,接着眨了一、两下眼后,翻起白眼晕倒了。
龙崎的手机几乎就在事情发生的同时收到了回覆。
『我也确认完毕了。』
「……接下来要去哪?」
『下午两点半在东京新市镇表演厅露脸等着,我也会露脸过去。』
龙崎停下脚步。
「这样不好吧。」
『哪里不好?』
「至少等见到面时再同时露脸吧?不然你就可以躲在远处偷看我的脸,在笔记本上写下我的名字了。」
龙崎听到对方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
『你是在怀疑我有<死神之眼>吗?』
「你也是吧,何况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确认我们彼此有没有这种能力。」
『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别看这样,我也做了相当程度上的让步喔。』
「我要做的只是有关死亡笔记本的所有权交涉,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思,那就到此为止。」
『你要中止的话,那也没办法。我会直接实行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计画。』
「想试就试吧,你可别以为在网路空间里只有自己是无敌的,我也很熟悉死亡笔记本的应对办法。这样你绝对无法获得死亡笔记本,所犯的罪也会被处以相应的惩罚。」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后,对方出声回应:
『……好吧,虽然我不想照你说的做,但看在你的勇气上,这次我就接受你的条件。』
结束了通话,龙崎準备走向自己的机车。就在这时,耳机传来了三岛的声音。
『龙崎……麻烦你稍微慎重一点,我吓得差点心跳停止啊。』
龙崎一直没有关掉与三岛通话的线路,因此三岛也有听到刚刚的对话。
「你说这什么话,不像那样虚张声势,怎么可能有办法跟对方抗衡。」
回答时,龙崎露出了冷笑。
东京新市镇表演厅是个拥有巨大圆形穿堂的複合式设施。
有许多人在宽广的大厅中来回穿梭。龙崎静静地伫立在大厅中心——这里就是约定的地点。
黑元与浦上站在能够俯瞰大厅的长廊上,屏息窥视着那里的情况。他们没有像龙崎那样遮住眼睛,却仍使用围巾盖住下半张脸。
七濑负责收集情报及指挥现场。她在外头的车上待命,并使用仪器监看大厅内的状况。
三岛在本部观看经由七濑传来的情报,以及从大厅直接传送回来的监视器影像。藉着大厅影像的俯瞰视角掌握全局,发出指示就是他的任务。
这套用来监看的监视网,是警视厅用自家专用的网路设置而成。多亏了龙崎,他们早已骇进这些监视器,传送假的监视影像,几乎不用担心会有同僚注意到这场行动。
一切都万无一失。新生奇乐或许的确是个厉害的骇客,可反过来说,他在现实中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活人。对上做好準备应付死亡笔记本的老练刑警与龙崎,他是不会有胜算的。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不料三岛眼前那映照出龙崎的监视器影像,却突然消失。
「什么?」
三岛敲打键盘叫出系统控制器,查出似乎是警视厅的基础系统本身出了问题。
三岛接起耳麦,呼唤龙崎。
「龙崎,警视厅的系统出问题了。龙崎,你听得见吗?龙崎!」
龙崎没有回应。这是使用公众线路的加密通话,不依靠警视厅的系统应该也能使用才对。
「可恶!」
三岛扔开耳机沖了出去,必须设法让出了问题的系统复原才行。在前往伺服器机房的途中,三岛呼叫起其他同伴:
「黑元,浦上!听到就回答!」
『我是七濑!』
七濑的声音令三岛不禁停下脚步。
「七濑!怎么回事?」
『我侦测到了异常电波!无线电连不上大厅!』
看样子有人朝大厅内部输入了防碍电波。
「我这边的警视厅伺服器出了问题,无法投影监视器画面。」
『总之,我来设法查出讯号源头!』
「你自己小心,新生奇乐就在附近。」
三岛再次迈开脚步奔跑,并对七濑这么说道。
伺服器机房的门是半敞开的。三岛拔出手枪,一面窥视里头的情形,一面踏入门内。
打开内门的那一瞬间,里头响起了一道冰冷的爆裂声。三岛发现那是枪响,便压低身体,躲在如高墙般耸立的伺服器架阴影处。
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确定里面没再发出任何声响后,三岛才下定决心进入房间的更深处。
『我是奇乐,奇乐是神,人类是无法赢过神的。』
一道三岛十分熟悉的嗓音在这时响起,他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连忙加快脚步。
位于伺服器机房最深处的控制台前,倒着一个头部淌血的人影。从对方手中握着手枪的情形来看,这个人似乎是自杀的。他是这些伺服器的管理人,三岛也曾与他见过几次面。
尸体旁放着重複播放奇乐影像的笔电,刚才的声音就是来自于此。
三岛了解这种状况意味着什么——敌人拥有死亡笔记本,而且很可能靠着<奇乐病毒>掌握了应对班以外职员的名字。
也就是说,新生奇乐使用获得的资料,锁定伺服器管理人进行攻击。
把目标的名字写进死亡笔记本后,还能指定对方死亡之前的行动。新生奇乐大概是写了让伺服器管理人把奇乐病毒送进伺服器后,再用手枪自裁的内容吧。
眼前的萤幕还映着那个奇乐的脸,并不断地重複同一句话。看样子是因为伺服器执行的程序统统被置换成这个影像,监视系统才会无法运转。
三岛环顾这一带,找到了正在运行程序的终端,便冲上前去确认伺服器的情况。
凝视着运转中的程式,三岛皱起眉头。正在播放奇乐影像的播放器数量简直多到数不清。
启动这么多与伺服器机能无关的影音播放器,伺服器自然无法正常发挥原本的功能。
三岛对监视用程序输入指令,播放器一个个进入终止状态,但另一边又立刻有其他播放器开始启动,根本没完没了。
「可恶!居然设下这种机关!」
在三岛敲打的终端旁,放着一台崭新的笔电。由于这里使用的终端都插满了介面端子,所以这种连接一般端子的笔电反倒令三岛感到不对劲。
「是这个吗!?」
三岛从那台笔电找出像是硬挤进去连接着伺服器终端的电线,用彷佛要扯碎它的粗鲁动作拔开后,又把笔电扔到地上。
但是状况完全没有好转,那部笔电好像只是往伺服器植入病毒的媒介。三岛烦躁地瞪着散落在地面上的笔电残骸,再次面向终端。
『三岛,听得见吗?』
房内忽然响起七濑的声音,而监视器的影像也几乎同时复原了。
「嗯,听得见,七濑。」
三岛嘴上回应呼叫,心中却觉得影像突然恢複这件事非常不对劲。
『我找到发信机并解除了,也确认过妨碍电波已经停止。』
是因为妨碍电波停了,影像才恢複的吗?不,这不可能。由于安全性的问题,监视器自然都是有线的,因此不会受到无线电波的影响。
紧接着,三岛看向终端的萤幕,小声地发出模糊的呻吟。原本还拚命死灰复燃的影音播放器已经自画面上消失,彷佛这个问题从未发生过。
『我是黑元——好像终于接通了。』
黑元的声音犹如要与七濑合声似地跟着响起。
「详细经过等等再说明,总之先保持警戒。新生奇乐那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就在这时,监视器另一边有了动静。
龙崎像是发现了谁,正笔直地凝视某个点。三岛选出映照龙崎视线前方的画面,发现萤幕上出现了弥海砂的身影,她怀中似乎揣着一本摊开的笔记。
「弥海砂?龙崎,糟了,那家伙拿着死亡笔记本。」
『我知道……』
萤幕里的龙崎打算离开现场,这时,一个正摇摇晃晃地走着、像是上班族的人影突然快步往龙崎走去。
「龙崎,小心,你后面——」
说到这里,三岛忽然感觉背脊开始发凉。往龙崎走去的西装人影颈部挂着似乎是员工证的牌子,上头还贴心地写着全名,甚至附了照片。
「龙崎,快逃!」
但三岛的声音并未传达给龙崎。男子在经过龙崎身旁的时候,用快得让龙崎来不及反抗的动作拨开他的太阳眼镜,又扯下围巾。
龙崎立即拔出手枪,把枪口对準弥海砂。照这情况,要是能在此时开枪,说不定就能在对方写好名字之前阻止她。可是那个扯掉龙崎围巾的人影却如同要挡住射击路线一般,扑向地面。
当龙崎再次看见海砂的身影时,她的笔已经离开了手中的笔记本。
两人的视线在那一瞬间彷佛交会了,可就在下一秒,龙崎瞪大双眼,抓着胸口当场倒下。
「龙崎!」
看到眼前突然有人倒地不起,路过的行人惊讶地站在远处围观。三岛看到一个陌生的人影利用机会,靠近龙崎身边。对方是个身穿洁白外套的年轻男性,他拿起龙崎手里的公事箱,脚步轻盈地走近弥海砂。
三岛立即把龙崎的麦克风音量调到最大,儘管经过修正,还是有严重的杂音在耳边迴响。三岛皱起眉,仔细地倾听被杂音掩盖的声音。
他听见了两人的说话声。
『——我们去约定的地点吧。』
海砂被男子揽住肩膀,跟着走了两、三步,但她随即远离对方,垂下眼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