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装出伤心、遗憾的表情!我在自己的耳边低声说。
灌入领口的风倏地穿过我的水蓝色T恤和皮肤的间隙。空气被压得薄薄的,飒飒地带走了掺杂着不快情绪的黏答答的汗水。
指导老师的用词显然经过慎选。看到他想避开「退社」两个字来解释这样的情况,不免让人觉得彆扭。球队经理则稍稍低着头,露出隐约知情的表情。「真的假的?」我听见旁边的孝介小声说。
「也就是说,嗯,桐岛以后不会出席了,但是全队仍要以副队长孝介为主力,为下次比赛而努力。所以,风助,自由球员的位子就交给你了。」
我有些漫不经心。隐约之中,我注意到视线转为沉重的空气向我袭来。孝介用手肘轻推我的身体。「是。」我回答了,声音却十分没有把握。我原本打算以不带愉悦、难过或任何情感的声音凛然地回应,却搞得这么窝囊。
「下次的比赛少了桐岛。但我们还是不能输。明白吗?」
明白!全体异口同声回答。我的声音应该也顺利地掩身其中了吧。
「别受到影响。和平常一样开始跑步。」
开始!指导老师一说完,原本围成圆圈的队员们纷纷散开,準备和平常一样排成两列。然而平常和孝介并肩带队的桐岛不在了,队伍必须重新调整。最后我排到孝介旁边,成了领头之一。那侗总是在我面前敏捷灵动的背影已经不在了。
「男生今天用三笠牌的球吗?」女孩子开朗地问。「喔,好啊好啊。」孝介一面回答,準备开始跑步。鞋子踏住果冻表面般光亮的体育馆地板,发出啾啾的声音,我适应着鞋子踏起来的感觉。
体育馆闪闪发亮。二楼窗户射进来的光线透过反射照亮四周。虽然称不上色彩缤纷,不过木头的色泽散发着光亮,十分美丽。双脚咚地用力踏在地上就能弹飞起来。球是用三笠牌或佐仪牌我都无所谓,总之我就是喜欢排球在地上弹跳的声音。
众人的脚步声切出沙沙的节奏。
「下次比赛,」孝介对着前方说:「你就可以站上自由球员的位子了。」
不用看也知道孝介的嘴边八成带着浅笑。
「你……少说那种话比较好。」
我的语气带有一丝责备。嗯,如果有如实表达出我的责备就好了。我心想。
「欵,话是这么说,不过——」
窗子洒落的光线映照着孝介的侧脸。方头大睑,筋肉结实。
「其实你也有点高兴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不知道这么说适不适当,总之跑步训练已经结束了。接着便展开例行的传球与一对一传接球练习。平常我都是和桐岛一组,现在变成与孝介、日野一组。
掌心传来球的触感。虽然没什么明确的理由,但觉得果然还是三笠牌的球较好。我转身把球抛给孝介。孝介又传给日野。
白天的长度似乎一天比一天更短。社团活动开始时,城镇已经被夕阳的橘红色光线包围,换穿体育服时已经有点冷。球队经理待在饮水区煮着饮料,看起来也似乎很冷的样子。就连指导老师也一直穿着运动外套。旁边的球场上传来女孩子尖锐的声音。短袖球衣底下伸出的健康双腿,在光线照射下闪耀着小麦色的光辉。
其实你有点高兴吧。——孝介捉弄似的声音在我脑中回蕩着。字彙在头盖骨底下弹跳,任性地穿梭飞舞。
「地面抽球练习!」孝介说完,所有人回答:「是!」往常,负责发号施令的人是桐岛。我的内心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
那心情彷彿在体内渐渐膨胀。虽然无法形容得很精确,但就像运动神经鼓动着,血液因此也流动得比平常更快。其实你有点高兴吧。其实你有点高兴吧。
我喜欢地面扣球时,排球贴着手掌心的触感。感觉自己确实「掌握到球心」,真的无比舒畅。我的防守位置是自由球员,所以比赛时不能扣球,我心想,把球狠狠地打过球网的扣球手一定更痛快吧。身高不够高的我无法从球网上方俯视球场,永远只能蹲低姿势,盯着由上方抽杀的排球底部。
我想起桐岛锐利的眼神。从很低很低的位置凝视着排球底部,像捕捉每颗球状况的那个眼神。
「一对一扣球!」孝介下达口令。球扪了过来,我交叠双手掌心,让两条前臂构成一个平面,扎实地承受飞过来的球,再充分发挥膝盖的弹性将球送出。感觉就像足球暂时进入我的体内,再轻轻问到半空中。
身体好轻。我觉得此刻的自己能够接任何一颗扣杀。
只有自由球员的球衣是黑底红线。
也只有队长的球衣,在号码底下画了一条白线。
衣服上并非真的有一条白线,只是顺手撕下急救用的胶布在那儿贴成一条直线而已。所以每次比赛都必须重贴,以乾净纯白的胶布,再一次宣示队长的身分。
「风助!可以帮我贴背上的胶布吗?」
桐岛一笑就会发出呵呵声。桐岛的笑容就像没有一丝阴霾、乾爽晴朗的蓝色天空。我的防守位置和他一样是自由球员,所以经常一起行动,也经常和他进行一对一或两人一组的练习。代表队长身分的胶布,每次都是由我帮他重贴。
我用指甲撕下胶布,小心翼翼地与粗体字型大小码的底边平行贴上,最后拍拍胶布表面,让它固定在背上。每次拍打桐岛的背部,总能够感受到那股为了把球送回举球员手上而跃动的背肌弹性。我一直认为,全队就是以这扎实精瘦的肌肉支撑着的。
「谢了。」说完,桐岛便拿着指导老师给他的队员名单跑向裁判。我总是目送着他的背影。白色胶布在黑色球衣上相当醒目,我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
我虽然身高不高,不过运动神经绝不输给任何人。总有一天,我的敏捷与比赛判断力一定能够补强身高的缺点。自从指导老师要求我磨练接发球的技巧,至今,我一直乖乖地听从指示,锻链着接发球的正确性与反应速度。
过去我只是单纯地喜欢排球。即使无法成为帅气的攻击手、从球网上方犀利扣球,我还是喜欢排球。对方的王牌左翼躲开拦网,直接以直球进攻等那些时候,都能够让我瞬间血液沸腾。对方的攻击手愈优秀,我的情绪愈激昂。再没有什么比得上伸长着手臂飞扑、阻止球变成死球的瞬间更加愉快。
我相信桐岛应该也有同样感受。
只是桐岛原本是队长。就这样而已。
目前为止我只参加过两次例行赛。至今我仍记得很清楚。一次是桐岛的手指挫伤,另一次是他家里亲人过世,请假没有出赛。只有这两次。比赛前一天宣布正规选手名单时,也完全不觉得紧张。下只是我,孝介、日野,当然桐岛也是。就算是发表自由球员名单,也完全没有紧张感。
因为我赢不了队长。
「风助,别蹦蹦跳跳的啊。」
我习惯在球场上蹦蹦跳跳。桐岛经常取笑我这点。「这样了我才能够冷静下来。」即使我这么说,他还是呵呵地笑我。
在我的想像中,我不曾漏接过任何一球。我看着桐岛的背影,但是避免去看代表队长的白线,想像自己将桐岛漏掉的球全部漂亮接住。即使是没能够顺利回傅给举球员的发接球,只要有我,就能够正确地、漂亮地回傅,让中间手能够进行快攻。只差一步就要漏接的扣接球也是,只要有我,就能够提早一秒移动身体飞扑上前。
在脑海中完美地来同移动的我的球衣,果然和桐岛同样颜色。我看见那样的自己穿梭在赛场上。
待在场上与场外,时间流逝的速度完全不同。待在色彩缤纷线条绕成的场外时,我脑中思考的是,两边队伍其中一队先取得二十五分,原来这么费时吗?平常看起来总是闪闪发亮的体育馆,顿时变得让人不舒服、令人厌恶。但那不是因为体育馆不再闪闪发光,而是少了我的球场看起来竟比平常更耀眼,反而让我不想待在现场。
为了让自己能继续安分待着,我总是大声地替比赛加油。彷彿在宣示自己待在这里的意义,我声嘶力竭地替球队加油。我一直想着,就叫到沙哑吧,叫到沙哑吧。不是为了队伍,是为了我自己。
「风助!」
每次暂停,桐岛总是气喘吁吁地跑向我。
「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改进呢?」
哪个地方没做好呢?他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徵询我的意见。他接下经理拿来的冰透AQUARIUS运动饮料,希望同属自由球员的我提出意见。
我听见呵呵的笑声。只要我一给意见,无论意见多么微小,桐岛总会露出真心感激的表情微笑,帅气地说:「谢了。下次会改进。」便随着哨音回到球场上去。
他继续担负着身为队长的白线,将毛巾递给我,小跑步回到球场上去。毛巾柔软的触感就像是谢幕一般,我再度待在场外凝视闪耀的球场。
闪耀的球场。
不对。
闪耀的是桐岛。
「辛苦了。」我向擦肩而过的学弟们致意。社团活动结束后,外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校舍就像停止呼吸一样静悄悄的,教室所在的大楼也一片漆黑,只剩下远处教职员室的灯还亮着,在黑暗的夜世界里留下白天明亮的余晖。
学弟帮忙收拾球网和排球。经理帮忙捡起扔得到处都是的运动外套,一件件重新折好交给我们。看看清理乾净的体育馆,我很想再一次光着脚、不顾一切地来回奔跑。我想用这种方式,狠狠消耗掉还残留在体内的精力。
「嘿!我今天的状况好吗?」
「很好很好啊。」背后的孝介突然跳到我背上。「重死了!」我看也没看就这么说,头上于是被狠狠敲了一记。
「看到了吗?我今天的超级抽球!那球简直超越超级王牌了!」
「……哪有?明明就很普通。」
「你在说啥鬼话?你接球的姿势还不是很丑!」
哇哈哈哈哈。孝介大剌剌地笑着。
「吵死了!日野的扣球比你强多了!」
「日野?那家伙没有女朋友,超逊的耶?」
「乾女朋友屁事!」日野远远冲过来。「闭嘴啦,小处男!」「跟是不是处男一点关係也没有吧!」「咦?日野真的还是处男吗?」一边收拾保冷袋,忽然认真反问的经理也实在好笑。
无法使用社团休息室的学弟们顶着寒风,在外头替换衣服。高中的社团休息室真的很狭窄,所以每年只给最高年级的社员使用。不知不觉问已成了惯例,不过我觉得就算是学弟也用不着客气。这时节在外头换衣服,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想起自己在外头换衣服那段时期。一年级的时候,社团学长虽然只大我一岁,看来却很成熟。但我一点也不觉得我们在现在的学弟眼中,有那么样成熟。
我听见「辛苦了」的声音愈来愈大,脚踏车头灯在黑暗中朦胧摇曳,简直像某种生物一样逐渐变大、逼近。羽球社的社员肩膀上挂着球拍和其他物品,骑着脚踏车朝我冲过来。「跟你们说很危险啊!」我和平常一样跳开,躲避攻击。「风助今天也好娇小好可爱呢!」他们大笑嘲弄着。绑马尾的高个子女孩以好听的声音说:「男排的钥匙呢?」
我们学校只有一座体育馆。也就是说只有两座排球场,所以男子排球社和女子排球社必须轮流使用。因此,同样在体育馆进行社团活动的羽球社和撞球社的社员,每天必须骑脚踏车到五分钟路程以外的市民体育馆练习。排球社偶尔也会在那边练习,不过那里的球网坏了,重点是管理员大叔很烦人,让人提不起劲去那儿。
「我今天对那个大叔大骂王八蛋!气死我了!」
我仰望着与他们随口胡聊:心想:「羽球社身材高大的家伙还真不少,那个马尾女孩也比我高。」接着,我看见撞球社的社员在后面悄悄地下脚踏车。其实说一句「辛苦了」就好,但我也不会和不认识的家伙打招呼,所以也没资格说别人。
「欸,辛苦了。」我看準时机结束话题,脱下鞋子,走进和往常一样臭的社团休息室。「日野!你别把体育服丢在这里就走人,汗臭味真的很重啊!」「那是我的费洛蒙!」今天的社团休息室里依然上演着同样的对话;经理一如往常地抱怨日野私人物品的臭味,而日野也一样随便回应。
「你的T恤真的臭死了。我说真的,给我带回去啦!」
「吵死了少罗唆!我每天部住许多花朵的包围下生活!哪有可能臭!」
「小处男的家里开花店,真是笑死人了。」
「简直跟森林小妖精没两样嘛。」
我笑着走进社团休息室,日野指着我说:「你也是森林小妖精啊!」「可是我不希望风助同学仗着身材娇小乱来。好吧——辛苦了。」经理莫名其妙地做出结论后,便离开休息室。孝介正好走进来。
「噢!这里真是脏死了!」
怎么全是日野的私人物品?孝介一屁股就坐下,一口气把宝特瓶里剩下的运动饮料喝光。喉结像山脉一样咕噜咕噜地波动着,像帮浦正把运动饮料送人体内。
「可是啊——」
最后喉咙咕地大幅度震动了一下。喝光运动饮料后,孝介啪地打开手机,大剌剌地张开双腿。手机上挂着情人手机吊饰的其中半边,人概是每天等着社团活动结束就去和女朋友约会。我彆扭地想,反正我就是个小处男。
「好不容易啊,对吧,风助?」
我的体内突然产生不舒服的温度,我甚至无法判断究竟是热还是冷。无法说出口的心情溶入血液中,比平常更黏稠地循环全身。「你指的是什么?」我一边说,体温一边不安地跳动。我避免看向孝介,伸手穿过制服的袖子。天气明明很冷,我全身上下的毛孔却喷出大量的汗水,产生令人不快的温度。我自己最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第一次以正式球员身分参加例行赛吗?」
为什么这家伙说话这么刻薄呢?
「终于啊!」
孝介的声音中感觉不到任何不清爽或令人讨厌的情绪。我知道他没有其他意思。这就是这家伙的优点,也是最残酷的地方。为什么呢?我和这家伙哪里不同?这种不舒服的黏稠感渗透到我的体内。
渗透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讨厌的感觉一阵阵牵连着丝线,联繫着体内每侗角落。
我好像变成极度讨人厌的家伙了。
「也就是说,下次比赛我就是队长了!」
唔哇,突然觉得压力好大!孝介这样鬼叫着,一边呼唤女朋友的名字。「实果,快点来吧!」他紧握挂着吊饰的手机,在社团休息室里滚来滚去,一边纠缠日野,或是用脚玩弄抱枕。
但我没办法适应。社团休息室里像电灯泡一样不可靠的日光灯,尽了全力照亮杂乱的景色。在微弱灯光下变得像浮雕的社团休息室,看起来就像一幅版画。我望向漂浮在没关上的门外的黑暗,心想:
我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手机突然响起没听过的摇滚乐团歌声,孝介啪地跳起来。「嘿嘿。」确认来电者后他露出开心的表情,拎起扁塌的书包,「掰啦」——挥手走出休息室。「好冷喔。」外头传来女孩子的声音。是孝介的女朋友。我不清楚她足什么样的女孩。听似甜美的声音,像穿过空气的缝隙一般,好不容易才传进耳里。围巾都拉到鼻子的高度了,却穿着大方露出双腿的迷你裙。
「我觉得这是僩机会,只要好好努力就好。」
恢複宁静的社团休息室里,日野突然开口。
「桐岛会回来的。」
我们也回家吧。说完,日野从包包里拿出脚踏中的钥匙。「可是现在如果骑车出去,一下子就会追上孝介他们了。」「那家伙和女朋友一起骑脚踏车时,速度真他妈的慢。」不是处男真的不一样呢。日野笑了笑。「关灯吧。」说完便伸手按下日光灯开关。
社团休息室瞬间一片漆黑。
走出休息室后上锁。气温逐渐下降了。跨上脚踏车时,我知道这样不甚美观,但还是把制服扣到第一颗扣子。这样一来可以避免骑脚踏车时风灌进来。「回家后还得帮忙整理花才行,累死人了。」日野抱怨着,吐出的气息有些苍白,慢慢在空中融化。音乐教室所住的大楼传来零零落落的音符。管乐社练习到很晚,他们的演奏从远方听来,就像隔着厚厚透镜欣赏的景色一样朦胧而柔和。
踩着脚踏车离开学校时,不晓得为什么觉得有些孤寂。走这条宁静小路通往车声喧嚣大马路的过程,让我觉得莫名珍贵,就连日野骑在旁边的脚踏车发出奇怪的声音,我也不再在意。那侗声音是插在脚踏车上的塑胶伞正好碰到金属零件所发出来的。「如果我也在这场比赛中当上正式球员,负责右翼,该有多好。」日野有些不安地说。「没问题的啦。」我这么说。但同时也觉得说这样的话真不负责。
正因体温没能够好好融入逐渐变冷的城镇,社团活动结束后的身体依旧滚烫。今天就快要结束了,残留住体内的余温被弃置不顾。
假如这个时候日野不在旁边,我大概会全速踩着踏板,无视红灯也不踩煞车,全力冲过大马路和斜坡。这么一来一定不会再觉得冷了。
我很高兴。
因为桐岛不在了。
他只是用词有些严厉罢了。毕竟事后想起来——应该说,即使是在那当下稍微想一想,大家也会明白他说的没错:而且要统御这么多人,自然必须以那种口吻说话。这一点,孝介和所有人,应该都明白才是。
他并不是随时随地都用那么严厉的口吻说话。平常说话时,他就是个寻常的善良家伙,且笑的时候还会发出呵呵声。当然被他教训的人,也只有在做错事的时候,才会听到他口出恶言。
真有人能够站在众人之上,同时受到所有人的喜爱吗?大概要美国总统林肯这类等级的人,才有办法吧。
所以,桐岛当然也办不到。
「做事要用脑袋啊!」
背后传来桐岛的呼喊,我看见孝介用力将身体忍住,眉间扭曲,默默地挪动置球篮。置球篮摆在体育馆入口处的确会妨碍对于球队进门,但我觉得应该可以用更好的语气说明吧。但我只是想,只是想,只是想,却什么也不能做。
做事要用脑袋、跑啊、快点、不準迟到、想想阵式、拦网要看清楚、后卫要确实告知拦网的人数、右翼振作点、即使你觉得球很可能出界也要接住、板凳球员也要全神贯注在球场上帮忙判断、再大声一点、速度快一点、现在採取快攻,诸如此类,总之他所说的话全部正确。没有一句话说错。
桐岛没说错一句话。
但我现在觉得,或许错就错在他全都说对了。
桐岛真的很厉害。听说他从小学就打排球了,更厉害的是他是队长,又有领导能力,能够给予每个人建议,最了解全队状况。虽然他以难听的用语说出难听的话,但那当然都是为了全队着想,为了胜利、为了凝众团队。
大家都明白。大家都很清楚。
只有桐岛被孤立。
不是因为孝介的烦躁,或日野的沮丧传染给队员们而造成的。桐岛大概是以一天一公釐这种根本看不出来的速度逐渐遭到孤立,就像黄昏变成黑夜一样。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大家的关係确实已经走偏。我发现已经很久没看到孝介和桐岛像一年级时那样谈天说笑。不晓得从哪一天起,桐岛不再使用社团休息室,大家一起相约去唱歌的时候,也不再看到桐岛以破烂外文唱着西洋歌曲的身影。主动邀约这类活动的人多是孝介,但是大家不知不觉地也不会再问要不要邀桐岛一起来。
日本这个岛国从一大块陆地诞生之时,或许也是这种感觉吧。直到边境出现,才发现两块陆地已经分开了。
如果有一些直率露骨的讨厌或无视,状况或许还好一些。但就像春天变成夏天一样,在下知不觉间逐渐走偏了的关係,透过空气传染,让体育馆内逐渐变冷,终于带来了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