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Le_air,中二少女智慧琼
润色:Le_air
在音乐室正弹着拉威尔的《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的时候,门突然间被粗暴的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生闯了进来。
「你这家伙就是北泽吗。」
他用一种看起来是在蔑视我的姿势说道。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想拜託你一件事。明天的比赛能不能帮我录像?」
与其说是拜託,不如说是命令。这张脸以前就认识了,是棒球部的王牌,羽根木彻也。他的颊骨比较突出,长了一副成熟的容貌。
「音乐室里面是有摄像机的吧?」
「恩。」
「从宫坂老师那里已经拿到许可了,怎么用摄像机你应该是会的吧。明天的比赛很重要,帮我个忙。」
「明天,有事要办啊。」
「什么事?」
「明天有听音课要上。」
「啊?」
彻也的眼睛和嘴都大大的张成了O字形,一瞬间的表情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中学生,倒是像个小孩子。
「那是啥,那个听音什么什么的。」
「音乐课,每周六都要上的。」
「就一次而已,翘掉吧。」
他以毫不在意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应该是个小处不拘细节的人。
「不行啊。」
我刚说出这句话,彻也立刻用一种锐利的眼神,认真的看着我。
「拜託了,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场比赛。这可关係着人的性命。」
「人命?这是怎么回事?」
「详细的之后再说,总而言之,拜託了。」
虽然说话的方式很爽直随意,但是声音也好,神情也好,处处散发着满满的期待之情。实情虽然还不是很了解,「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场比赛」这句话,看起来并不是虚言。但是,到底关係到谁的「命」呢?
据说,彻也在小学的时候就参加了小学部联盟的世界比赛。在这一带的学校里,他的名字无人不晓。就连每年都有选手进入甲子园的私立高中,也有物色人才的人专门来看他的训练。在女生中,他的人气也一直很高。
因为并不在同一年级,所以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反正肯定是个自尊心高到爆棚讨人厌的家伙吧——过去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一边用十分认真的眼神看着我,一边说着「拜託了」的彻也,看起来并不坏。
「我知道了,课我翘掉吧。」
我这样说道。
为了準备电池三角架这些摄影要用的东西,我走出了音乐室。
彻也所说的「人命」一词,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挥去。
走下学校走廊里的楼梯的时候,突然觉得难以呼吸,自小以来一直困扰着我的哮喘病好像要发作了。我打开了楼梯间平台的窗户,透了口气。
这使我想起了半个月前周日的那件事。
结束了钢琴课之后,我坐上与家的方向完全相反的电车,在市郊又换乘了别的路线,之后又坐上车站前的公交,最终在一个农田,住宅区,工厂混杂在一起的平缓的台地下了车。
在这里下车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时候,对附近的地形还不是很了解。反反覆复读了很多新闻和周刊报纸的报道之后,我立刻找到了想找的公营公寓——一栋耸立在四层公寓的前面,有着十四层高的高层公寓。将身子倚在十三层紧急通道的扶手上,我俯视着地面。
脚开始变得不听使唤,呼吸渐渐也变得困难。我急忙离开了紧急通道,坐电梯下到了地面,直朝着公交汽车站的方向走了回去。
第二次的时候,就变得稍有余裕了。留有用万用笔写的,像是遗书一样的留言的缓步台的墙壁,台阶上放着的装有灭火器的盒子,我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回去的路上,去了那个孩子曾经就读的学校,连上下学路上和附近的商店都去逛了逛。我将自己假想成那个孩子,注视着一直以来那个孩子目中所见的风景。
自杀的孩子是小学五年级生。被班主任呵斥是他自杀的直接原因。老师将他叫到办公室却把他扔下不管,和朋友一起去玩成为了这起事件的焦点,媒体也花费了大片的篇幅报道了这件事。
周刊杂誌刊登了孩子的文章和诗歌。他是一个比起年龄来比较成熟,头脑很聪明的孩子,班主任以完全不像个孩子一样为原因,将他训了一顿。对着不断强调努力的重要性的老师,少年却只是展示了「努力什么的都是不实际的」这种态度。正义也好理想也好,都只是大人们的规定而已,其实大人们也并不相信这种虚幻之物。被刊登的文章里写着诸如此类的话。
读到这篇报道的时候,我也是五年级生。
他的想法,大概有一半,我都能理解。
第二次去的时候在公寓的周围转了转。街道的交叉点,街头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在车站驻足,一种微微苦涩,却又微妙的怀念感萦绕在心头。简直就像是,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一样的心情。
有着黄色中心线的单向一车道的两边,散落着一些店家。两旁空地很多所以称不上是商业街。虽说如此,但在周边也算得上是热闹的地方了。以为会有老旧的田舍风的杂货屋,结果却看到了便利店崭新的看板。并不算是很深沉的街道里,拂过的风充斥着尘土的气息。
从外面的街道向里面走一点的话,仅仅将原本的土路铺盖起来的沥青路便会在眼帘之间弯曲蜿蜒。这条路是从公车站到住宅区的最短路线,因此不少的人会走这条路。穿着半截裤的小学生走在我稍远一点点的前面,思考之间,制服上有着金色纽扣的中学生从我身边擦身而过。
我所在的中学虽然是公立学校,制服却是西式。市中心的学校大部分都是西式制服,这附近却无论公立私立,大家都是一样的金色纽扣制服。
住宅区的建筑物,按理说来应该不是很老旧,但是墙体却灰灰的不是很显眼,墙体破裂修复的痕迹也能看得到。从排水管渗出的水日积月累浮现出斑驳的黑痕。
乘电梯来到十三楼,从外侧走廊走出来,比地面上强烈的多的风吹打着脸颊。青空万里无际,起伏平缓的山丘的对侧,丹泽山在远处朦朦胧胧的泛着青光。死去的孩子,每天都在看着这样的山川生活着的吧。
在几扇等间隔的门前稍微走走,在门的两边,有着像浴室里那种的小窗户,和装嵌着大扇毛玻璃的大窗户。透过大窗户,有的能够看到里面有冷风空调,有的就没有。这应该就是唯一的不同之处了吧。
孩子并不住在这一层,他住在同一栋楼的八层。家里人在事情发生之后搬走了。他的父亲是大学文凭的工薪族,母亲在打零工,妹妹自己一个人生活,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的一家。
走廊的尽头是紧急通道,风变得更大了。
在缓步台的墙壁前,我停住了脚步。
这面墙上,有着用万能笔留下的字迹。
勉勉强强活着有什么意义
反正每个人到最后都是要死的吧
白痴
仔细看这麵灰色的墙壁的话,能看到淡淡的,彷彿浮现出的万用笔的笔迹。「白痴」这个词,到底是想说给谁听的呢?是想说给班主任老师的吗?还是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呢。
白痴…
喉咙深处喃喃着。
白痴,白痴,白痴…
那一天,一边吹着风,好长的一段时间,我伫立在紧急通道,眺望着远处的山峦,高空的流云,有时也向下俯视脚下的地面。喉咙和肺部涨的我不停的咳嗽,但是我一直坚持了下来。
半个月之前看到的风景,和现在眼前所呈现的风景重叠了起来。
紧急出口的下面,是用混凝土铺筑的通道。现在实际上向下俯视,校舍是被装有柔软的土的花坛包围了起来。这里是二楼和三楼之间的缓步台,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吧。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就连这样往下面看,已经开始喘不上气,身体也在瑟瑟发抖了。
白痴…
嘟囔着的时候,彻也所说的「人命」这句话,又从脑海的一隅钻了出来。「人命」这个说法可能只是一种夸张的比喻也说不定。棒球是要拚命去打的之类的啦,一球入魂之类的啦,诸如此类的话也经常能够听得到。
但是那家伙的眼睛里,除了认真之外看不见别的神情。就好像,眼睛里面发出光一样…
走到校舍外,正门方向,从运动场传来了棒球部部员的口号声,和「乒——乓」的清脆的击球声。
棒球部部员们的训练丝毫没有提起我的兴趣,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改变了行走的方向,朝着拦球网走了过去。
从拦球网里面围着一大群女生这一点来看,彻也应该是担任的投手没错,但是实际上站在投手土台上的却是位身材矮小的替补投手,而彻也却站在击球区。
如果单单的看制服装扮的话,可能会觉得彻也的身材比较高挑纤弱,但是这样穿上运动服之后,他臀部和大腿厚实的肌肉一览无遗,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
虽然并不是用尽全力拚命挥棒,好像只是轻轻的触碰了球一下——这样的击打,但是彻也击出的球却在外野布防的选手们的头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接连跃过了他们。虽然有一部分的球撞在网上弹了回来,但是绝大部分的球都飞出球网撞到了体育馆的墙壁上。在体院馆墙壁的下面还有捡球的部员在待机。
「彻也君——!」
突然间,女生团体一起喊道。
「哦?」
彻也边说着,嘴呈O字型的转了过来,女生团体之中爆发出了「呀——!」之类的欢呼。不,比起欢呼,用悲鸣来说更加贴切吧。
不过不知为何,比起受到突然爆发出的欢呼声所带来的惊吓,彻也却看向了我这边,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那家伙注意到我来了啊。
不用说彻也,就连我自己对我在球网里面混在女生观光团里这件事,都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
我所在的中学就在首都高速公路的旁边,因为和我家正好是相反的方向,所以出了校门,就要径直从高架桥的下面穿过去。托两边林林总总的高楼大厦的福,走了一段路就已经渐渐地听不到车水马龙的声音了。
登上细长的坡道,在半路折入一条更窄的便道,走到尽头就是我家。
走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停在一边的妈妈的丰田CELICA ED。
这幢成品房本来是带有半地下式的车库的,因为将车库安装了纱窗改造成了一间教室,所以妈妈的车子一般都挤在眼前这条窄的可怜的小路上。
四十坪①左右的面积全部佔满,建起了这幢二层的房子。要是从地下部分开始算起的话,就算是三层了。墙壁上贴着白瓷砖,十分的漂亮。但是,最近这附近有好多同样风格的成品房盖了起来,报纸里面夹的房地产传单也全是这种白色或者米色瓷砖的房子。
四年前,当我还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搬到了这个家。但是直到现在,我也对这个家喜欢不起来。以前的2DK②的木製公寓更能给我一种家的感觉。在那里,从孩提时代以来的所有回忆,点点滴滴,都分散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
踏上混凝土台阶进入玄关,输入密码解开了电子锁,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周二、四、六帮忙打扫的阿姨倒是会来,不过今天是星期三。
从地下传来了悠扬的钢琴声,每天从傍晚直到夜间,一批一批的音乐课学生来来回回。学生们把钱封好,放在三角钢琴的盖子上。虽说和学生们的年龄也有关係,但是跟我学钢琴的老师所收的学费比起来,妈妈的收费高出了很多。
侧耳倾听地下传来的钢琴声。
啊,是贝多芬的暴风雨奏鸣曲。女孩子一般坚实的指触,完全按照曲谱的一直演奏着。节拍也很正确,强弱也如同教科书一般的丝毫不差——
但是,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这种东西,才不是贝多芬。
妈妈所追求的,是完全正确的节拍掌握,以及像机器一般完全没有情感的演奏。
妈妈的学生们,不管是谁的演奏,听起来都完全一样。
我来到二楼的自己的房间,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到了这里,地下的钢琴声就基本听不见了。
由于房子建在斜坡上的缘故,从二层看起来的景緻非常好。在林立的高楼之间,高速公路蜿蜒徘徊,延绵不绝。小汽车和卡车的车列也能看能见。啊,下行方向开始堵车了。虽然上行方向的车流仍然在有条不紊的流动着,但是被铁质的窗框挡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连声音也听不见,简直就和看默声影片一样的感觉。
隔壁是我弟弟孝辅的房间,由于在很远的私立中学上学的缘故,不到晚饭之前是不会回来的。这份难得的安静,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我坐在电子琴的前面,戴上耳机,调至洋琴音,弹起了巴赫的赋格曲。虽然在楼下客厅里面就有钢琴,但是地下室在上课中所以不能用。电子琴的按键实在是太鬆了,弹起来完全没有手感。按在上面手指不自然的就会滑动,呈现出像泡沫一样的声音。
只有吃晚饭的时候才能看得到妈妈,她将盘子碗筷丢进洗碗机后,又直奔着地下琴室而去。
孝辅为了应对每天都有的大量的作业,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
而我呢,因为已经是三年级生了,所以必须要好好準备升学考试——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现在我还坐在电子琴的前面。
反正每个人
到最后都是要死的吧
能听到谁在喃喃低语着,宛如与「赋格曲」一样的乐句,在耳机里面一直迴响着。
【译注:①坪,日本面积单位,一坪约等于3.3平方米】
【
②DK,Dining Room Kit,2DK即为两间房间带有厨房和餐厅】
比赛在区立综合运动场的球场举办。从我们学校坐公车过去大概要三十分钟。
棒球部的部员早早的请了假,坐着出租小型巴士出发了。我则是在第四节课下课后,带着摄像机和相关器材,坐着专线车前往球场,公车上还有前去加油的女生团体,所以已经满员了。
车上也有我们班的女生。「北泽同学也会出场呢!」,她用一种很兴奋的语气跟我说道。「嗯嗯。」我就这样敷衍了过去。
我不知道怎么去应对女生。一旦有女生跟我搭话,我就会变得结结巴巴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从小的时候以来我经常因为这点被嘲笑。尤其是到了小学高年级的时候,女生们突然之间身体就长得更大了,态度也越发的变得傲慢了起来。最近,我也长高了起来因此没有那么怕女生了,虽说这样,但是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尽我所能的去迴避女生。
从公车站到球场的路上,我一边刻意尽量迴避着女生一边向目的地走去。
强烈的阳光暴晒着球场上裸露的黑色土地,看起来比赛前的热身已经结束了。我刚在看台的最前排架好三脚架,彻也就向我走了过来。
附近的女生之中立刻爆发出了尖叫。
彻也无视了这些女生,走到我身边,对我低声私语道:
「只拍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得分的过程,不拍进去也没有关係吗?」
「差不多拍点就可以了。而且一直拍我的话,就相当于一直在拍得分过程了。」
「这不是学校要求的录像吧,是你为了要给谁看才拜託我的吧。」
「之后再跟你解释,现在要做的,就是只拍我一个人就够了。」
彻也朝着板凳区走着的过程中,球网内的女生们集中在一起,「彻也君——!加油—!」这样大声的喊着给他鼓气。彻也简单的挥了下手,之后便迅速的回到了选手席。
「不要照观众席,只拍球场就够了。」
彻也摆出一张十分认真的脸,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我说:
「听好了,绝对不要拍到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