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利斯赶到曾经的北方边境之城——比艾德时,已经比其他人晚了许多。
许久未有人居住过的市镇七年前曾经经历一场浩劫,24位大剑战死于此,如今半掩埋在积雪中,只能隐隐辨别出几处较为高耸的建筑。
沿着昔日残存的石道进入市镇,满眼都是激战后的残垣断壁。
「真惨……这些就是七年前北方的战乱的痕迹……」古拉利斯的手摸过冰冷的石壁,这些被风化的建筑经不起一点外界的力量应声而倒,「已经……连微弱的生命之火都感觉不到了。想不到这里曾经会是北方的开始之村……在北方地区已再没有人居住的村子啊,成了人的埋骨之处。终结之村……集合地是再往北一点的达比村吗……」
拉紧披风,古拉利斯继续向北赶路。位于比艾德以北的达比受损情况轻了许多,大部分建筑还保留着七年前的样子。
「同伴……在哪里……」
隐约感觉到妖气的痕迹,古拉利斯寻着蹤迹找到一处可以歇脚的房屋,推开房门,果然同伴都聚集在一起。
「好迟啊……喂,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呀,对不起。我是第一次来北方地区,觉得很冷。」
「冷?你的Number是多少?脱下披风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啊,对不起,」拉下披风的兜帽,古拉利斯尚未完全褪色的短髮披散在肩上,「我是Number47,古拉利斯。」
「怎么这样?!你的头髮……还有色素残留着!」
「那个,……好像是我比较特别,由于本身的色素很强,无法完全消除……」
「嗤…本来应该在成为半人半妖时脱落的色素没有脱去,面对寒冷的天气又不能好好调节体温,简直就是勉强给予最下级Number的失败作品……」
「呃……?失败作……」
「北方地区果真是遭遗弃的地方哩……为什么身为个位Number的我一定要待在这种地方?!」
「请、请问……各位的Number和名字是……」
那三人都不理会古拉利斯,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她。
「现在要去狩猎觉醒者了,跟着来吧,失败品。」
「呃?!怎么可以……太突然了,我……」
古拉利斯跟在三人身后,无论她怎么呼喊,她们也只是不理睬她继续向雪原深处的丘陵地带前进。
「不,不好意思……唔,我,我还没有那种……」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动手吧,想活下来就挥起你的剑,如果办不到,就死掉好了。」
「吓?!」
翻过丘陵后,古拉利斯的视线中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立于呼啸的风中。
「目标在这座山的山腰,虽然只是些七年前北方的战乱开始就到处游荡的下等小角色,但大家不要大意。」
「请,请问……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在这个无人居住的北方地区,明明不可能有人发出委託,为什么要狩猎觉醒者?」
作为队长的大剑像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径自回过头。
「那个……」
「烦死了!找人回答她吧!」
「……自从七年前的北方战乱后,组织就改变了想法。在此之前觉醒者并不喜欢群居,一直是分散在各处,他们就跟随意作乱的妖魔没两样。可是七年前在这个地方,觉醒者突然成群行动,夺取了当时跟他们对抗的24名战士的性命,自此以后,组织就不再将觉醒者跟妖魔同等视之,并变成只要掌握到情报,就积极狩猎的政策。」
「呀……但是我,什么也还没有……」
「不用费功夫上山了。」
「咦?!」
古拉利斯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妖魔,或者更恰当的说,它是长的好似昆虫的觉醒者。
「别聚在一起!散开!」
「啊——」
被觉醒者突然的进攻撞飞,古拉利斯跌落在山路边的岩石后。
「队长!47号她……」
「别管她,反正也帮不上忙!秘剑……追影……」
「什、什么……你为什么看得见……?!不、不可能……」
「没用的,这剑招一打出来……不消灭目标的妖气是不会停下的。」
「你……追着我的妖气……这样的话,我只要先干掉你就好了!」
「我们不会让你那么做的。」
跟随在个位数大剑身侧的战士在觉醒者的刀刃到达之前,先一步斩掉了它的手臂。
看似稳操胜券的战斗被突入其来的冷箭中断,兵刃像雨一样落下,甚至来不及呼救。
「我们也不是傻瓜……既然组织开始把我们视为目标,我们也会採取相应的措施。」
从山脊后出现另两只觉醒者站在高处俯瞰被钉在雪地中的大剑们。
「你们好迟啊!我的手臂都被斩断了!」
「不好意思。嘿嘿……活该。啊……看啊,有个头髮有颜色的,现在竟然还有那种失败品。」
古拉利斯因为刚刚撞在石头上,还没有苏醒。
「因为她离开了点,所以伤势不算严重,痛昏过去了吗?……很可爱哩。」
「真是正好。既然是战士中的失败品,她的肉应该没有那么臭吧!看来我们享乐过后还有久违的鲜肉吃……」
「怎、怎么了?!」
头被削掉的觉醒者身体倒在鬆软的雪地中。
「有人!小心!是她们的同伴吗?但四周也没有妖气……啊——」
「扎鲁治!」
被唤为扎鲁治的觉醒者身体像被同时均匀的切为数份,尸块摊撒了一地。
「什么……是什么人?!啊——————」
寒冷的风钻进古拉利斯的披风,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瞳孔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甚至无法分辨具体的器官,只是乱糟糟的和雪融在一起。
「我……没有死……?」匆忙在雪地中寻找同伴的影子,很快古拉利斯感觉到了几个人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还感觉到妖气……大家都还没死……奇怪,觉醒者呢?刚才的确突然出现了……」
顺着鲜血的痕迹翻过山脊,古拉利斯为眼前的景象所惊呆。
在一片低洼的山谷中插满了战士的大剑,每一柄上都有属于各自的印记。
「这是……战士的墓碑……难道是七年前那觉醒者讨伐团的24名战士的墓碑?明明……」沿着缓缓向下倾斜的山坡,古拉利斯进入这片大剑的坟场,「明明应该是全军覆没,到底是谁……8、9……15、16、17……果然没错……只有17柄,参与北方战乱战士有24名,少了七柄……」
立于山巅的七人身穿着雪白的披风,在风雪更胜于地面的山上,并不容易被发觉。
「嗤!那个头髮有颜色的逐柄剑数着啊……米理娅大姐,怎么办?会被她知道倖存者的人数的!」
「那是情非得已……我们总不可以见死不救吧!而且,那个战士已经逐渐恢複清醒,没可能把她们搬到别处去。」
「我们已经替其他三人作了简单的急救,他们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嗯,辛苦了,仙诗雅、达柏莎。要你们费心。」
「不,恐怕这只是证明他们不是太重视这个北方地区。本来应该负责北方地区的战士大幅减少,地区人手分派好像也改变了……虽然战士人数仍保持47人,但30以上的Number可视作只是用来凑数而已。」
「凑数吗?怎么办?要去恐吓一下她,让她不会乱说话吗?」
「海伦,我们这七年来一直压抑着妖气,才得以将外泄的妖气完全消去,而且我们仍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妖气,所以其他战士不可能找到我们。如果对方同样是可以消去妖气的特别战士的话,或许有可能……但那就好比要在这广阔的北方地区寻找沙漠中的一颗沙般,而且根本没有确实证据显示我们仍然活着,组织才不会为那种事而派出重要的战士吧!」
「即是说我们安分些比较好吗?真没趣……」
「她呢?迪维……我没有看到她……」
「还是老样子,今天又去北方其他镇到处找寻。我已经派了柔玛看着她。明明除了我们外,在这个地区已经不会有人了……但她好像还没有放弃。」
「是为了据说被送往北方地区的那个少年的幻影吗……?」
几乎一成不变的北方地区的景色,阴沉的天空和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方向的大陆。
「等,等一下……你走得太快了……慢,慢一点……」
古妮娅停下脚步站在风雪中。
「我并没有……要求你跟我一起来。」
「嘎……嘎……」
柔玛没有力气回答古妮娅,只能撑着双膝用力呼吸。
「哼,反正都是米理娅或迪维指使你的吧……」
「呀!」
柔玛见古妮娅继续前行,忙追上去,但追了两步却发现,她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
「…………我……很感激你们。」
「……」
「像我这种下级Number40的战士能够在那一战中倖存下来,都是因为那个计谋。」
「自那之后……已经七年了吗?」
那是与银眼的狮子王里加鲁特一战的前夜,暴风雪突然停止令无人的比艾德显得越发安静,但隐藏在那过分的安宁中大剑的躁动不安也令米理娅担忧,或许已经到了该执行计画的时候,她将24名大剑全数找入屋中。
米理娅将手中可以抑制妖力的药丸放在木桌上,用剑将只有豆子大小的药丸分成均匀的两半捏在手中。
「这个……你们都在战前吃下吧!」
「什么?」
「分开的半粒……会消除妖气的葯?」
「嗯,只是吃下半粒的话,既不会消去自己的妖气,也不会感觉不到对手的妖气,可以像平常一样战斗。只有一旦失去意识的时候……妖气的流动完全停下来时,这半颗葯才会发挥效用。」
「……即是说……可以装死吗?」
「明天的一战并不是为了胜利的战斗,而是要想办法才能活下去的战斗。如果我们单纯放弃这任务逃走的话,只会成为组织的肃清对象,所以,无论如何……我们也需要一个拚死一战,然后全军覆没的事实……」
至此,米理娅已经无需再隐瞒什么,她们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
「相信大家也知道,以这个计谋……我们所有人都能活下来的可能性是极低,相反……」桌下的拳头再度紧握……即使是米理娅,这也是非常艰难的抉择,「可以说是一个为了让少数人得救而牺牲多数人的计画……对不起……」
在24位同伴前,米理娅低下头。
「对不起。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令大家能尽量存活下来的方法……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大家……但是……」
「不是很好吗?」双臂环抱在胸前,云迪妮露出少见的笑容,「能够在生存机会是零的情况下看到一点生存的希望,但是这样已经很难得了。而且,这计谋很公平,不管是强者或是弱者都同样有生存的机会。至于全员存活下来的可能性,虽然那是极低,但并非全无可能。」
「没错……我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无论是谁活下来也不用抱恨,可以活下来的人就继承这里24人的意志吧,」芙罗拉抽出背后的大剑,这将是她们最后一次聚首以百年前传下的骑士仪式告别同伴,「希望我们有幸……能够多一个人活下来。」
之后那漫长的一日,因为狮子王的出现变得惨烈无比。
苏醒后的米理娅一遍遍在废墟中翻找着,哪怕多一个也好,能够从这场战斗中倖存下来的同伴。
「七个人吗……呜…………」哽咽声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被夷为平地的比艾德失去房屋的阻挡,已经变成一片碎石的荒原,「本来是那么多人……」
古妮娅的手指嵌入到冻土中,她用全身的力量才能抑制住从深处涌出的悲伤与自责。
「这方法…真的是最好的了吗…没有其他…更…更好的……我真的……」
古妮娅与海伦扶起米理娅。
「米理娅,看清楚!这些就是你救回来的性命,」迪维直视米理娅,「没有人会恨你,我们就来继承阵亡的人的遗志好了,由你做领袖真太好了……我是从心底里这么认为的。」
米理娅留在比艾德废墟上的眼泪是为那些将要永远葬在这里的同伴们,之后她们7人将要背负24人的生命继续生存下去。
地平线上一点模糊的景色在风雪中彷彿另一个破败的比艾德。
「古妮娅!看到了。是那个镇子吗?」
柔玛跟在古妮娅身后进入镇子,如果这片废墟还能勉强称为镇的话,那也只是因为仍屹立着的为数不多的基础建筑。
「很惨哩……这个镇跟比艾德一样破落。即使怎样搜索也没用……还是马上回去吧……喂!喂!古妮娅!」
古妮娅发现一处略高出地面的窄墙在废墟中尤为明显。踢开半挂在断垣上的铁门,眼前是一条通向地下的幽深的通道。
「这是什么?」
「……地下监狱。」
很大,而且就城镇的规模和位置看,说这是普通监狱未免太奇怪,简直就像是为了什么大型计画而设的设施。
古妮娅沿着通道走向监狱深处,直到她在一间牢房内看到刻在石墙上那熟悉的图案。
「古妮娅?怎么了?「
「是这里!拿基……拿基肯定曾待在这里。」
「那是什么?在画的什么?」
沿着粗糙的线抚摸着石壁,古妮娅几乎能想像出拿基刻出这幅画时的情景。
「是迪妮莎和古妮娅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