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咆哮。
捲起大量沙尘,狠狠打在少年的肩膀上。风滚草如同飞驰在半空中般,横穿过马车前方,年老的瘦马被惊得前蹄腾空乱踏。
「吁,吁」
急忙鬆了下缰绳,试图让马儿恢複平静。在古旧四轮马车的驾驶席上一番恶战苦斗后,花了不少时间才再次让马乖乖回到道路上。
「再加把劲,就快到了」
深深按住随时会被吹走的帽子,温和地对马儿说到。
日暮已近。
沐浴着向西歪歪倾斜的夕阳,小镇——其实只是些数量用两个手掌就可以数尽的一排排披屋与平房构成的简陋开拓村——已经可以看见了。弯腰顶着强风,少年驾着马车前进。
严酷冬季的预感已经混杂在风中,寒峭逼人。
不久终于到达了小镇,在目的地杂货屋前系好马车,忽地动作一顿。
「真安静啊……」
虽是广漠西部,且还是边陲小镇,但有人聚集的地方,就会有相应的迹象。比如,乱穿马路的人影,水井边站着交谈的妇人们,周边开拓农场中前来採购物资的农夫马匹,或者从烟囱中冉冉升起的炊烟之类平日活动的迹象。
今天,却丝毫感觉不到那些。
天空中赤红的大圆盆在即将隐没于洛基山脉的最后时刻,掠过山峰的尖顶,照耀着小镇。没有些许动静的这份光景,让心没由来地感到不安。
风又颳了起来。
高高飞扬的尘埃反射着光线。夕阳如血。把地下水汲出地面的风车转着身子,咯吱咯吱地作动。
大概是风的关係吧——少年这么想。
风颳得这么猛,大家都只能缩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地待着了吧。
洗涤满身尘土的衣服,对这里的人来说非常麻烦。所以没有什么比缩在房子里更好的了。彷彿为了让自己安心般这么想着,走在铺木板的过道走廊中。目的地是镇上的一间小杂货铺兼酒馆,只有名字听起来很大气,叫『费希尔商会』。推开那里的门。
锈迹斑斑的铃铛,噹啷,响了一声。
「……博比,不在吗?」
佔据着货架大半的日用品,从酒桶到农具、衣物、靴子、火柴、肥皂、煤油、提灯等摆放着各种物品的狭窄店内,有些昏暗,柜檯无人。
「这下麻烦了呀」
说着稍微想了想,没其他办法之下开始挑选商品。他猜主人大概只是稍稍外出一会儿,很快就该回来了吧。
「兽脂两夸脱,石炭一樽,盐与砂糖、碳酸氢钠还有咖啡……」
边默背着母亲给他的单子,边一件件取货,冷不防从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哟,阿兰。欢迎光临」
惊讶地转过头。
「博比!?真是的,你别吓我哟」
柜檯后方,店主正站在那里。四十岁上下的矮个男人,与以往一样穿着件白色围裙,这是他老本行酒吧招待的打扮。
「抱歉,我刚才在尝料理的味道,没注意。一个人来採购?」
面对熟悉的随和笑脸,少年笑了。
「父亲有事出去了。今天只有我一个,所以由我来选货吧」
「请吧请吧。每次都来光顾我这里,感谢都来不及呢」
对自己轻轻瞌起右眼的店主,以笑作答。
「母亲还好吗?艾米莉呢?」
「嗯,今天搓麵粉烧麵包、打扫除、洗衣服、取水……嘛,和平时一样哟。父亲不在,所以比平时忙上数倍,啊,洒出来了」一边背对着店主閑聊,一边拿起订单中的醋瓶。「妹妹还是老样子。喜欢到处跑弄得满身是泥」
「那真好呢。不过你今天来得有些晚呀?太阳都快下山了」
黑暗渐增的店内最后的夕阳默默照射进来。
「途中马车的车轴断掉。用掉两个多小时才修好」
「那还真是辛苦呢。说起来……」博比抬头看着天花板摊开双手道,「你长大了呢。已经能够独自修理马车了。好像不久前你还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呢」
「我马上就能独当一面了哟」
今年十三岁,在西部,虽然已是能成为劳动力的年龄,但距脱离少年期尚有段距离。而且也是人生第一次意识到想儘早脱离那个年龄的时期。
听到略带自豪的口气,博比扑哧笑了一声。
「是的是的。不过,就算是独当一面的男子汉,走夜道也是很危险的。要不要住一晚上?巴娜萨——我老婆也会很高兴的「
「今晚是满月,我能看清道路哟。说起来巴娜萨人呢?」
总是夫妻俩人亲密地站在门口,这已是费希尔商会的招牌了。但稀罕的是,今天却不见那位妇人的和蔼身影。
博比的表情有些阴沉,担心似的叹了口气道,
「最近流行奇怪的感冒,镇里的人都感染了」
「啊,是吗?难道我觉得特别安静」
「阿兰要多保重身体哟」
「谢谢。对了,还有件事母亲拜託我确认一下。她来年想换个播种的小麦,她订的那本挑选麦种的新目录,送到了没有?」
博比从柜檯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了过去。
「上周送到的哟。替我跟蕾迪莎说一声,请她有空多来光临啊」
「好的」
太阳西沉,当窗外射入的残阳终于幽幽消散之时,阿若终于找齐了货品放到柜檯上。
「就这些吧。结账按老规矩」
「好的,月结呢」
「那么我要去装上马车了……呢,博比,这里太暗了些吧?」
窗外已是一片蓝紫色的天空。连一盏灯都不点的店内,索绕着某种森然感。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异世界的气息。
「最近蜡烛很贵呀,今天也没什么客人」
「我不就是客人吗」忽然,注意到,「博比,你的围裙……」
被他视为骄傲,总是一身洁白的酒吧侍者围裙上,染上了一大块红黑色污迹。之前被柜檯的阴影挡着没看见,这种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