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数天,城里维持着表面上平静的每一天。但,即便是在杂货店买东西閑聊的主妇们,或者是在酒馆里喜欢喧哗的男人们……
都满脸阴云密布,大气不敢出一声。
谁都不相信眼下的和平会永久持续下去。
皱眉看着街上那些把枪显摆似的露出来的克莱顿手下的放牧牛仔们,抬头望着提炼厂随着风向变化吹来煤烟的烟囱,摇了摇头。危险的女赏金猎人依旧赖在城里不走,保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矿山里干活的亚人们板着脸在城市边缘的酒馆里干着酒杯,让人们越发感到不安。
就像在黑暗的水面上丢入一块小石子,不安的波纹静悄悄地扩大,化为叫人害怕的浪涛,怎么也不像会消失。彷彿映出他们的心境般,这里这个季节中罕见的厚厚覆盖了天空,更增几份阴郁。
「慈善义卖会那天召集的临时治安官名单定好了吗?」
晌午过后的治安官办公事中,撑着肘子獃獃眺望窗外的阿兰,听到叔叔的提问,抬起头,泛出无精打採的表情。
「琼斯和弗罗斯特,还有奥哈拉大概能赶在那天前回来。他们说去採购酒,所以一周都不在」
「只有这些?以往至少能叫来麦克唐纳和塞尔达格吧?」
「他们说工作很忙。大概是借口。其实原因在于义卖会是克莱顿主办的吧」
「恩……」
想想长久以来治安官与克莱顿间的摩擦,协助治安官的行为,在克莱顿看来就算不是敌对,也绝对称不上是什么好意。考虑到他拥有的影响力,想儘可能疏远也是人之常情吧。
叔叔拈了一下鬍鬚,表情不快。
「五个人吗……波德桑剧院光是入口就有四处。包括巡察人员在内,至少需要八人」
「我甚至开始考虑乾脆去求克莱顿手下的牛仔帮忙算了」
「我们人手不足的话,足够成为他大模大样插手的理由。可能的话,我想避免……」
脚撑在桌上的阿兰,斜着椅子舒展身体。手盘在后脑勺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高压手段是克莱顿最擅长的。他要这次别来闹事」
但这个愿望在傍晚时分,像惯例般沖入治安官办公室的当事人,给无情地粉碎了。
「看看这个,偷牛果然是那群家伙乾的!」
挥舞着茶色的信纸,肥胖的身体以一种血压再上升就会随时炸开般的势头逼近。
「让我拜见一下吧」
叔叔不容分说地夺过信纸,过目一遍。
「……罗纳德·克莱顿先生。敬惟阁下贵体愈益康健,同时为那些能够威胁到您精心抚养的打兰种短角牛的危险身影消失而诚感高兴。根据在下善意第三者的準确预测,如果阁下能够放弃自己所拥有的广大牧场中一小部分贫瘠的土地,偶尔肯定就能避免这种相同的事态再次发生。希望阁下敏锐的理性能够做出明智的判断。此外,如果阁下不接受这忠告,我们预言尔后这将为阁下的财产以及名声,或者是朋友亲人都招来不幸。我们深信我们的故乡金斯威市以及其中无辜的市民们也怀有相同的心愿,所以冒昧给您写信提醒,由衷地为您献上忠告。谨上……文笔真拗口」
「我不是来找你做文艺评论的!我早就知道菲兹尔的那些家伙盯上我的牧场了!为了扩张提炼厂的地盘他们还来找过我」
「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当然是用散弹枪轰走他们!那些家伙连滚带爬地逃了。最近没有什么比这更爽的事了!」
看到得意洋洋地晃着肚子大笑起来的克莱顿,阿兰感到头有点晕。
叔叔把信纸翻了个身,确认之后问道,
「信封上有署名吗?」
「那些家伙才没这么有种呢!」
「也就是说没有证据能证明这封信是菲兹尔的人写的?」
「内容不就是证据吗!」被一拳砸中的桌子发出抗议的悲鸣吱吱做作响。「你快去逮捕那些家伙把他们都送上绞刑架!」
「你这样乱提要求,我很难办的。克莱顿先生」
「这是他们再明白不过的威胁!偷牛贼不是也招供了,是那些家伙指使的吗!你还需要什么证据!」
「我需要的是,能够在法律上作为证据的物证」
「在这个城里,老子就是法律!」
「在五年前或许是这样」
「你……!」脸色由红转黑的克莱顿咬住舌头,「很好,到目前为止我一直给你面子忍到现在。如果你是这种态度,那从今以后我只听我自己的!」
「具体想怎么做?」
无论对方如何露骨地表示,叔叔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听他说。一边感叹他的胆魄,阿兰到有些不对劲。在这种错综複杂的状况下,将克莱顿完全摆到敌对的一方,这对叔叔来说并不是明智之举吧?至少应该形势上表示协助,暂时安抚克莱顿才对吧?
「老子会自己摆平这件事。但这城市会变得怎么样不是我的责任,那是你的问题。这可是刚才你自己说的!」
「很好。想要介入城里的麻烦,也就是会暂时滞留在这里吗?」
「我在女神之泉定了房。改变主题的话就来给我道歉!」
咚,被踢了一脚的桌子再次发出悲鸣,克莱顿脚步声匆忙地走了。
「这样真的好吗?」
阿兰小心翼翼地问到。叔叔慢慢取出雪茄,点上火。
「他大概忍到极限了吧。家人被当作要挟。要是他缩在自家农场里,不利于我们把握他的动向。所以眼下让他留在金斯威市比较好」
「但很快就是克莱顿主办的义卖会了。如果威胁信不是造假,这会成为发生『不幸结果』的绝好机会吧?」
「克莱顿是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义卖成功。因为他是个最好面子的男人,所以他肯定会擅自找人负责警备,为我们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阿兰这才为叔叔的真意而吃惊。在冲动的对话背后,竟然是如此冷静的计算。
但是,另一方面,对这种做法他还是心存疑心。
「这会不会让以后的事变得麻烦。这样下去,克莱顿似乎再也不会听我们这边的话」
「眼光变得远了呢,阿兰。看得很透」
听到少见的讚扬,反而不好意思了。
「义卖会的警备主要由我们负责,这是不会做让步的。那些家伙如果带着武器靠近剧院半径五十码之内,就以妨碍公务罪逮捕,用市长的名义这么告示吧。而在这距离之外,就随他们喜欢。他们最多也就是些马前卒」
虽然是种粗野的道理,但,他也能明白其中,以清楚地控制主导权来保持微妙力量平衡的意图。
「坎宁安会接受吗?」
「逼他接受。让我们这么不痛快的人就是他。菲兹尔和克莱顿都有自己的势力,但他没了我们就是一无所有了」
「力量才是西部的法则、吗……」
阿兰叹气。
「也许不久时代会改变,但现在,依旧是这样。话说回来——」
叔叔搓灭了雪茄站了起来,「再怎么办人手还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