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年的累積

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

在《Re"Union》遇见旭姬一事，于阳翔的脑里挥之不去。

即使一夜过去，他仍满脑子想着这件事。

阳翔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动手操控着With，在网路上搜寻关于旭姬的资讯，但是他一直无法集中精神，就连稍微阅读都办不到。

「不知道她怎样了？」

旭姬看起来有别于孩童时期，是成长后的模样。

由于他们六年前都是小学生，为了避免被人瞧不起，所以透过克莱布的变幻，将自己的外表变成大人。不过昨天遇到的旭姬，比起经过变幻修改的样貌更加成熟又有魅力。

倘若旧世界的资料还有留存，或许可以透过3D模拟程式重现旭姬的相貌。只是昨天遇到的旭姬，有着让人无法断定她是冒牌货的「个人风格」。

或许是某人非法进行游戏、营运方的疏失、程式引发的系统漏洞……纵使可能的原因多不胜数，但是都令人难以信服。

「既然如此……」

倘若旭姬还活着，六年前过世的她又是谁？

她目前活在某处，从那里登入游戏吗？

这情况有如雾里看花。

「……只要删除帐号，也就不会再遇到旭姬……吧。」

阳翔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这么虚度光阴。

『明天，你也要在以往的时间上线喔。』

阳翔在登出《Re"Union》之际，旭姬对他说了这句话，但他仍摇摆不定，不确定究竟该用何种态度进入游戏。

「她说她会窝在旅馆里……不过她……应该会很寂寞吧……」

旭姬不爱孤单一人，总是喜欢跟大家四处闯蕩，尽情嬉闹。

阳翔忽然回想起以前去旭姬家找她玩时，她因为双亲都外出工作，以抱住双腿的坐姿，独自一人寂寞地坐在沙发上。

或许即便是在《Re"Union》里，旭姬也会露出相同的表情。这幕光景越是历历在目，有如抛下旭姬般登出游戏的阳翔，就越是冒出一股罪恶感。

「唉～……难道除了旭姬以外，我从一早就没有其他事能做吗……」

阳翔发出叹息的同时——传来一阵「叮咚——」的门铃声。

待在客厅的妹妹发出「来了～」的回应声，精神饱满地跑向玄关。

不久之后，即使阳翔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都能听见妹妹开心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小阳～！有客人找你～！是很厉害的人喔～！」

「真是的，就提醒过你别再叫我小阳啊……」

听见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大声呼唤后，阳翔无奈地从床上起身。

——话说回来，很厉害的人是谁啊？

难道是旭姬成功登出游戏了？不过这么一来，自家妹妹应该会吓到腿软吧。

因为儿时玩伴之间亲近到就连彼此的家人都很熟络，因此阳翔的妹妹也有参加旭姬的葬礼。

当年妹妹得知再也无法见到旭姬时，在葬礼期间一直啜泣。

「唉唷，小阳，快点快点快点～」

听见催促声，阳翔不自觉加快脚步。

站在他家玄关前的人——是一位身材窈窕的少女。

她拥有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两道完美的柳眉，以及如同白桃般的肌肤。

少女的身材十分娇小，比阳翔矮了两个头，与身上那件淡色系的连身裙十分相衬。「富家千金」这四个字非常适合用来形容她。

儘管整体感觉与旭姬大相径庭，但是将她形容成美少女也不为过。

不过说来遗憾，阳翔对于这位美少女毫无印象。

只是——

「好久不见，阳翔。」

少女露出略显紧张的笑容。

她那轻鬆与人打招呼的语调，听起来莫名耳熟。

是熟人吗？阳翔一瞬间感到很困惑。

眼前是有提示。她既是妹妹的熟人，也是阳翔肯定认识的少女。

既然如此，自然会联想到儿时玩伴，候补人选有三位。

能确定此人并非旭姬，外加上希已经转学，此人的外表明显与她不一样。

经由消去法，答案便是最后一位。

「那个……你是咲月？」

听见阳翔没自信的提问，少女的眉间蹙起。

「是没错啦……不过儿时玩伴来拜访你，你为何无法一眼就看出来呢？明明我就立刻认出你了……」

「这、这也是没办法啊，谁叫你给人的感觉，跟以前截然不同。」

她名叫碓冰咲月。

既是〈昴宿〉的成员之一，也是阳翔的儿时玩伴。儘管当年在游戏里，有透过克莱布的变幻，将外表变成大人，不过她此刻的样貌与当时判若两人。

首先，原本是短髮的她，如今已将头髮烫卷，而且长度及肩。

举止变得十分优雅，完全没有当年那种野丫头的氛围。这副有气质的模样，远比同侪更为成熟。

纵使长相确实保有当年的影子，只是想要一眼认出她的身分，仍是强人所难。

「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小学毕业那天吧，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语毕，咲月傻眼地发出叹息。

「真是的，小学毕业典礼的一整个星期，我们每天都有见面呀，当时我一直来拜访你……」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只是当时聊过什么，阳翔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那么，你忽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刚才出去买东西，因为有事想问你，所以回家前顺道来找你，你现在有空吗？」

「小阳当然有空啰～他在暑假期间，每天都无所事事呀～」

臭小妹，居然在那边多嘴……阳翔臭着一张脸。

「好啦好啦，咲月姊姊快请进。」

「咦，我只是有件事想问问……」

「无所谓无所谓～」

妹妹从背后推着咲月进家门，然后一路将她推进阳翔的房间里。

「那丫头自以为很贴心，根本就是鸡婆……」

阳翔发出叹息，取出一个坐垫，将上头的灰尘拍掉后，转到背面递给咲月。

只是咲月没有收下坐垫，而是径自走到床边坐下。话说回来，记得那里是咲月最喜欢的位置。

阳翔将坐垫放回原位，坐在平常惯用的椅子上，靠着椅背的同时，将双臂枕在后脑勺上。

「……你过得还好吗？」

「还算……可以吧。」

「喔，这样啊……」

对话再也接不下去。

许久未见是造成此情况的原因之一，主要是成长后的咲月简直判若两人，令阳翔一时难以适应，如同与一位素未谋面的美少女单独相处，害他无法冷静下来。

现场气氛极为尴尬。

阳翔拚死绞尽脑汁，在回忆中寻找适合的话题。

「……听说你就读圣信女高吧？真厉害，记得那是富家千金学校。」

「我不喜欢富家千金学校这种称呼，毕竟大家都是平凡的女孩子。」

「总觉得包含你的用字遣词在内，就连语调也柔和许多耶？」

咲月听完后，显得一脸不悦。

「……难道你不记得了？」

「咦，你说什么呢？」

「没事，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喔。」

咲月在脸上挤出一张僵硬的笑容，脸颊的肌肉还不停抽蓄。即使她没有说出口，内心肯定十分恼怒。

「你为什么要生气啊……」

「我才没有生气呢，你为何这么认为？」

咲月从以前就有着一开始把怒气往肚里吞，最后突然抓狂的倾向，令阳翔不禁提心弔胆。包含这些琐事在内，昔日的回忆逐渐涌上心头。

「确实我以前有着脾气暴躁的一面……但是已经过了六年，性格总会有所改变，没有人会跟以前一模一样，就像你也变了，不是吗？」

六年前的咲月，跟旭姬一样是个野丫头。

她以前跑进阳翔的房间时，都会飞扑到床上，然后在上头滚来滚去。

「……六年了。」

阳翔反射性地望向天花板。

如今重新回想该起事件后度过的每一天，有如一段度日如年的岁月。

「过了真久，跟就读小学至毕业的时间差不多。」

「……对啊，话说你在学校过得怎样？记得你是就读城崎高中吧。」

「你知道啊。那所学校很普通，我本身也很平凡，不仅没有做过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情，课业与运动也是中等偏下的程度，有时还会跌到下等偏中的地步。」

「阳翔，你这部分还是一样没变呢，我看你的暑假作业肯定还没做完吧？」

「你真了解我耶。」

「呵呵，果然没错。在就读小学当时，你每次都是在暑假最后一天才写作业。」

「因为今年九月二日是星期日，所以期限有延后两天。」

「你也真是的，懒散的一面依旧没变。即使外表与敷衍了事的个性已有不同，本质却还是没变。需要我像以前那样，指导你写作业吗？」

语毕，咲月露出莫名开心的笑容，轻笑出声。

或许是回忆有帮忙加分的缘故，她的笑容与昔日相同，总能将开朗的气氛扩散至周围。

「……记得你直到最后，都一直在袒护我。」

自从旭姬死后，咲月总是不断安慰阳翔。

纵使两人于国中时就读不同学校，在阳翔失去旭姬而失魂落魄的时候，就是多亏咲月的支持，才得以勉强活下去。

直到现在，阳翔才体认到这件事。

「大家都明白那是莫可奈何，即使是贵法，就算他以前曾说过那种话……」

其中最为严厉指责阳翔的人，就是贵法。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有能力保护她，为什么！？』

『都怪你，旭姬才会死掉。』

『是你害死旭姬的！』

当年那些悲痛欲绝的指责声，再度浮现在阳翔的脑海中。

一般世人认为，旭姬在游戏内任务死亡的同时，也在现实中过世一事纯属巧合。

只是彷佛互相连动的这个状况，对于当时还年幼的阳翔而言，足以令他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旭姬，才会害她过世。

「其实啊，我还以为阳翔你不会回来了。」

「咦？」

「你昨天有登入《Re"Union》吧？我在奈落洞窟附近有看见你的背影。虽说是在你登出游戏的瞬间碰巧看到……但我能确定那就是你。」

「你有看见啊。话说回来，你也有玩《Re"Union》呀。」

「我起初也是鼓起勇气才有办法进入游戏，毕竟那个世界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不过……我很高兴看见你也重返游戏，今后我们又能够一起去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