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和諧音

经历了两大公会之争，并且下线之后，时间来到隔天早上九点。

阳翔经常利用的附近车站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个店家纷纷拉开铁门，开始营业。

店门前能看见许多穿着西装的社会人士，他们忙碌地来回奔波，似乎捨不得浪费一分一秒，个个是一脸疲惫，而且全都汗流浃背。

反观年轻人，大概是因为正值暑假，像是正与朋友尽情享受片刻的时光，许多人都面露笑容，甚至不把热到快要引发中暑的酷暑放在心上。两者在炎炎夏日中，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画面简直就跟线上游戏一样……让人联想到认真型玩家与享受型玩家。」

望着眼前的光景，阳翔不禁觉得现实与虚构之间的界线变得十分嗳昧。

这里没有影像特效，也没有魔物，要不是缺少上述这类只存在于游戏里的虚构产物，基本上就跟《Re"Union》毫无区别。无论是人物的外型、风景、温度以及质感，甚至流汗的方式与触感，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将人体构成的要素全数情报化，以数位方式重现人类的五感，这些技术是诞生于阳翔出生那年。就是《UNION》的製作团队开发出如此逼真的虚拟实境技术，而且没多久就推广出去，掀起一波技术革命。

搭载于NPC的人工AI也日新月异地不断进步。纵使完成度方面仍有问题，依然逐渐向上提升。此技术眼下仍存在着伦理道德方面的问题，但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应该能将死者完美重现于虚拟世界中。《Re"Union》完全可说是透过数位的方式，打造出另一个现实。

或许有朝一日，虚构会取代现实。只要亲身体验过那个世界，任谁都会觉得现实是个令人难以生存的空间。经历过《UNION》时代的玩家们，也都表示「我想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活下去」，不过这番话是否出自于真心，阳翔当时也不太清楚。

原先倚靠着柱子的阳翔，站直身子向后转，接着开始凝聚力量，轻轻地一拳打在柱子上。于游戏中能轻鬆破坏的柱子，在这里却受到物理法则的限制，毫无爽快感可言。

「你在做什么呀……」

阳翔听见这股无奈的说话声，连忙转过身去，发现自己等待的对象终于前来赴约了。

来者穿着淡蓝色的无肩衬衫，配上一件材质轻飘飘的短裙，肩膀上挂着一个小包包。由于此人似乎是快步赶过来，因此额头上微微渗出汗水，目前正用手帕擦拭。

「唔、嗨，咲月……」

阳翔慌张地收起拳头。

当他看清楚咲月的样貌，忽然感到心跳加速。

咲月对于阳翔的反应心生疑虑，于是走近阳翔，由下往上地窥视他的脸。

「你怎么了，为何忽然把脸撇开？」

自己竟然对咲月的便服打扮感到心动，阳翔岂有办法从实招来，更何况他也没有胆量说出这么轻挑的话语。

由于咲月小时候的泼辣个性令阳翔印象深刻，因此她现在的反差，反而给阳翔带来强烈的冲击，甚至让他觉得，咲月是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成熟女性。

反观自己，就只是随手抓件衣服就出门，一股后悔的念头慢慢涌上阳翔的心头。

「我看你又自以为是在打电玩，想要破坏这根柱子吧，难道你忘了自己以前就是这样弄伤拳头吗？」

「那、那怎么可能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会把游戏和现实搞混。」

「是吗？你在小时候可是有着曾经对我说『现在的你能够飞上天吧？』这种话的前科喔。」

「唔……你居然还记得啊。」

阳翔在挨骂之后，总觉得咲月仍跟以前一样而感到安心，却又对于这样的自己有种很微妙的心情。

「好啦，那就出发吧。」

趁着其他丢脸的黑历史被挖出来之前，阳翔向前走去。

咲月走到阳翔的右侧，与他并肩同行。

「抱歉啊，让你来陪我。」

「不会啦，我也认为自己该买一台新的了，只是价格很昂贵，你没问题吗？」

「我还有剩下一些压岁钱，加上也没有其他特别想买的东西。那么，该买什么才好呢？」

「目前最新的机种是EncephaloⅢ，听说启动速度有变快，通信容量上限也有提高，真要说来，初代机种还是有满足游戏的推荐配备。」

「只是网路上盛传，硬体太旧会导致起始动作延迟零点几秒……另外还会来不及处理时下最新的程式等等。」

阳翔使用的Encephalo，是《UNION》发售时一併推出的最新机种，于三年后推出了Ⅱ代，现在则是推出Ⅲ代。

由于EncephaloⅡ是在《UNION》结束营运后才上市，再加上《Re"Union》推出之前，并没有什么杀手级强作，因此销售方面陷入苦战。

「最近我在战斗时体验到的微妙感觉，原因或许就是这个。」

「就是你之前提过，在每次行动之间都会莫名感到不对劲是吧？但是把原因怪罪在装置上，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丢脸吗？」

「这件事我也心知肚明。不过顾虑到今后的状况，我想找出一切会造成影响的可能性，然后逐一验证。光是可以藉此明白问题并非出在硬体上，也算是值得了吧？」

原因究竟是自己，还是机械，就算只是搞清楚这件事，也有其意义。

「我个人认为，应该不会影响这么严重……」

「只要能稍微对自己有利，就值得庆幸了。如果能加快启动速度，光是这样也就足够了。」

「算啦，这很符合阳翔你的作风。」

咲月露出笑容，轻笑出声。

「你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喔，咲月。」

「有、有吗？应该没这回事吧？」

「你的表情比以往更开朗。」

「才、才没有那回事呢。」

咲月像是感到很害臊，将目光从阳翔身上移开。

「大概是因为能和你像以前那样一起出门，让我觉得有点开心。」

「是吗？不过像这样一起出门，我也感到有些怀念。」

「……我可没有其他的意思喔？」

「其他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你、你别把问题丢回来啦！」

两人就这么一边斗嘴，一边前往车站附近的家电量贩店。在搭乘电梯到达七楼的玩具卖场，能看见许多孩童与高中生们在此嬉戏。

有的与家人或朋友聊天，手里拿着一盒游戏软体；有的是在欣赏巨型萤幕播放的游戏展示影片；有的是握着手把，尽情试玩游戏。

儘管身历其境型的游戏种类逐年增加，电视投影型的游戏依旧健在。另外在多功能电脑装置——With上执行的游戏，也有大量开发出来。

就算购买数位版已成为最普遍的销售管道，随身通讯装置也变得能够欣赏大容量的电影，但是直接前往店家挑选与购买游戏的消费族群，终究没有消失。

「数位版游戏玩完之后，又不能拿去店里变卖。」以上是某位亲戚的婶婶曾说过的一句话。由于阳翔从小就只玩过数位版的游戏，未曾有过这种想法，因此这句话当真令他目瞪口呆。

「Encephalo的专柜在那里。」

在咲月的带路下，阳翔朝着目标走去。

用蓝色箱子包装的EncephaloⅢ，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包装上印有装置的实体照片，与初代相比，整体上给人的感觉更为精巧。包装背面有注明规格，阳翔看了一下整体重量，就只有初代的一半左右。

阳翔忽然想起初代的包装也是蓝色箱子。当年，他发现出现在枕头旁的圣诞礼物是这个东西时，真的是感动不已。

「嗯，这个包装上的照片印错了吧？」

排列于架上的商品之中，唯独有个箱子印着外观明显不同的照片。该装置相较于Ⅲ更为粗旷，体积也截然不同。

「啊～那是Ⅱ代，应该是卖剩的吧。」

「原来如此，难怪右上角印有一个Ⅱ。」

阳翔把箱子拿在手里，由于这东西比初代更重，因此在拿过Ⅲ代的箱子之后，能从手臂感受出它的沉重。

阳翔开始检查注明在包装背面的规格简介。

「咦？基本上与Ⅲ代毫无分别……反倒是Ⅱ代的部分效能还比较强吧？」

「是吗？我不是那么清楚。」

咲月一副像是别再提这类话题的模样，神情厌恶地摇了摇头。现在回想起来，咲月游玩《UNION》时的初期设定，其实是阳翔代为调整。确实她是一学就会，不过起初指导时，费了阳翔不少功夫。刚接触当时，咲月甚至一改平常的态度，胆战心惊地问了一句：「按下这个黄色按钮，不会忽然喷出火花吧？」

「这里面搭载的CPU效能相当优秀，只是和省电几乎扯不上边。这情况就跟商品具备超一流的记忆体与外频速度，却因为成本太高而被市场淘汰的情况很相似。通信配备方面可说是无可挑剔，电路面板也与Ⅲ代相同。」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是哪来的暗号吗？」

「说穿了就是它与Ⅲ代相比，单就效能而言是大获全胜。原来如此，虽然Ⅱ的效能无可挑剔，不过Ⅲ是着重在节能与轻量化上。」

「反正Ⅲ代的体积比较小，应该会更易于操作吧。」

「是没错啦，不过——」

阳翔捧起装有Ⅱ代的箱子。

「我要买这台。」

「你确定，那可不是最新型喔？你下线后，应该会感到脖子酸痛吧……」

「我想买的是效能儘可能更好的商品，对于节能和散热不感兴趣。」

「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没意见啦……但我会买Ⅲ代喔。」

两人前往收银台排队，各自结完帐后，提着装有商品的纸袋从店里走出来。

前往户外，炽热的阳光袭向两人。距离碰面当时只经过一个小时左右，气温却快速飙升，明明什么事也没做，两人都已汗如雨下。

「阳翔，你接下来有何打算……？直接回家吗？」

「没那回事，咲月，你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有。」

「虽然时间有点早，不如就去吃午饭吧。这餐由我请客，当作是答谢你陪我来买东西。」

「……可以吗？」

「当然可以，因为Ⅱ代比Ⅲ代便宜许多，让我省下一笔钱。假如你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餐厅，就一起去那里吃吧。」

咲月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

看见这张表情，阳翔不禁心跳加速。

「谢谢你！那么，我刚好有一间想去的餐厅。」

阳翔被带进一间装潢时髦的甜点店。

此处的桌椅都是白色，在凸显出高雅感的同时，也酝酿出欧风沙龙般的气氛。儘管这家店是以甜点为主打商品，基本上也有提供正餐。

店内全是女性，令阳翔有些无地自容。此时的他，对于自己穿着这么没品味的衣服出门，打从心底感到十分后悔。至于仅仅换套服装是否能改善问题，就先不纳入考量了。

两人就座后，服务生以优雅的动作摆放水杯。

「我想点培根蛋面。」

「我要点期间限定的三种蛋糕组合。」

服务生亲切地点头以对，完成点餐后便退开了。

「……你午餐只吃蛋糕就好吗？」

「蛋、蛋糕也是正餐呀，因为吃进肚子里之后，最终都会转变成醣分，所以吃什么都没差吧！之前来这里用餐时，我就是很犹豫要点这个还是另一个限定餐点……」

「那个，这些事情我哪知道……既然你能接受，我也没意见啦。」

一段时间后，阳翔点的义大利面，以及盘里装着巧克力蛋糕、黑森林蛋糕、苹果塔——咲月点的蛋糕组合便送了上来。

三种蛋糕当前，咲月的眼睛闪闪发亮。

「耶嘿嘿，看起来真可口。」

「……看起来确实很好吃。」

色彩缤纷的甜点，当真令人垂涎三尺。阳翔完全能够理解咲月想要点这个蛋糕组合的心隋。

不知是否因为阳翔露出很想尝尝看的表情，咲月忽然停下伸向蛋糕的叉子。

「……你要吃吃看吗？」

「咦……没关係，若是下午的话另当别论，毕竟现在正值中午。」

「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来。」

语毕，咲月用叉子切下一小块苹果塔，然后伸到阳翔的面前。

意思是要他直接一口吃下吗？阳翔尴尬地左顾右盼，咲月也随即双颊泛红，将手收了回去。

「我、我还是决定不分你吃了！」

「这是无所谓啦……不过你连吃三个蛋糕，不担心会变胖吗？」

「没问题的，我天生不容易胖。」

「不过就是这种人的体脂肪——」

「你想说什么吗？」

「没事，当我没说，是的。」

女性在享受点心之际，切莫提起关于体重的话题，阳翔多次被自家妹妹如此叮咛。

看着把叉子刺进巧克力蛋糕里的咲月，阳翔也捲起义大利面送进嘴里。

这间店似乎也有用心经营正餐的部分，吃进嘴里的口感十分滑顺，着实是非常美味。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