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下午四点,彷彿突然想起眼下是什么季节似的,气温骤然降低。北风在大型游乐设施之间呼啸着,冻得人瑟瑟发抖。
太阳已经西斜,藏到了远方高楼的背后。
绘美像小动物一样「呜吮」打了个可爱的喷嚏。
待太久的话搞不好会感冒。虽然有些遗憾,但开心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游乐园之旅差不多该迎来结束了。
我们选择的最后一项游乐设施叫做「The Diving」。
根据写在地图上的解说,这是一个坐在深海潜艇风格的小车中,进行海底探险的同时用激光枪击败陆续出现的怪兽,然后比谁得分高的设施,看来是能当作游戏充分享受的类型。
每台小车限员三人,按照我们的人数就是分为三人一组和两人一组……
「机会难得,要不要分组比赛一下呢?」
文说了个于她而言挺罕见的提案。或许是考虑到这是最后一项内容,想要将气氛炒得热闹一些吧。
第一个对那提案表示赞同的自然是郁美。
「来比吧,来比吧。于是,惩罚游戏该怎么办?」
明明谁都没说要弄惩罚游戏……
在郁美心目中比赛伴随着惩罚游戏或许是天经地义的吧。而且她似乎觉得自己会胜利也是天经地义的,已经在舔着小舌头盘算怎么整别人。
「惩罚游戏吗,有什么好方案呢?」
突然被问到惩罚游戏的文陷入沉思。在最后一个节目来个太过分的惩罚游戏也有些伤感情,有什么比较合适的呢……
「在摩天轮上全裸……」
「做打扫如何呢?部室直到现在还是乱糟糟的哦。」
文将绘美的提案完全屏蔽,说出自己的方案。
仔细想来,之前为了激发打扫的动力都特地借来女僕装了,结果很快就沉迷于寻找宝藏,部室反而变得更加乱了。
「嘛,也挺稳妥的。这种程度正合适。」
看来梨乃也没有异议。
就这样,惩罚游戏决定之后,分组就用黑白配决定。
黑组的成员是文、郁美、绘美,白组则是我和梨乃。
「哟西,已经赢了!现在就能想像出梨乃和赤松哭丧的表情哦。」
郁美在分完组的瞬间就确信自己会获胜。不过就算输了也不会哭丧吧。
二对三吗……人数上处于不利,但考虑到射击是这个游戏的基础,文、郁美和绘美应该完全是门外汉,而我多少有一些在游戏中心玩枪战的经验。感觉有一战的价值,应该会成为一场不错的较量吧。
「那,我们先上了哦。」
郁美她们组登上了前面那台小车,过了数十秒后轮到我们。
载着我们的小车在以深海为概念的设施内部缓缓前行着。
自从来了游乐园,几乎没什么跟梨乃二人独处的时间。
突然变得只剩下两人,莫名地觉得有点发窘。假如真的两个人来了游乐园就会以这种氛围度过一整天吗……若是如此,和大家一起来说不定其实是正解。
不远的前方传来三人的喊叫声。
「快打,绘美酱,打那个像乌贼的东西!快点,那个像乌贼的东西!」
「郁美酱才是……快打那个像蒙克的东西。」(注:爱德华·蒙克,挪威表现主义画家,吶喊的作者)
「蒙克?是哪个啊!」
「文酱,快打……那个像委拉斯凯兹的教皇英诺森十世的东西。」(注:委拉斯凯兹,着名西班牙宫廷画家,代表作是教皇英诺森十世的肖像画)
「是指哪个!打的比方太难懂了!」
「就是那个,像伦勃朗的夜巡的东西的上面那个。」(注:伦勃朗,着名荷兰画家,代表作是夜巡)
「那个例子也听不懂!」
前面的三人玩得很热闹。另一方面,我们的这台小车则一直维持着沉默……
假如想避免难堪,随便聊点对这场比赛的干劲之类的也无妨,但我心中还有更想说的事情。只有在二人独处的这段时间才能问的事情……
「那个,所以说……之前那个游乐园的邀请,虽然当时还是保留了,假如没暴露给大家的话最后会怎么样?」
我尽量淡定地,以若无其事的语气向梨乃问道。既然大家都已经来了,这个问题的回答或许已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但从我自身心情的角度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毕竟实在是在意得不得了。
「什……为什么,突然,问那种事……我,我……」
不出所料,梨乃表现出夸张的动摇。
梨乃的激光枪朝各个方向胡乱射击。如同嘲笑因慌乱而儘是射偏的梨乃,像蒙克的那个东西毫髮无伤地从我们侧面经过。
「能不能别想得那么沉重嘛。只是有点在意,当时照那样下去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发展……真的只是有一点点在意。」
「那个…………」
梨乃似乎是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
然后,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笔记本和笔……
【谘询8 没有作为女性的自信】
远藤梨乃 一年级
我迄今为止总是在学习,从来没做过一件像是女孩子做的事情。
在家里也是,虽说父母在学习上给予了许多照料,但是在恋爱方面十分死板。因此,我对被他人视为女孩子这件事会感到害羞和恐惧。总之每当谈到那类话题,身心就会条件反射地陷入硬直。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很奇怪。然而,我的大脑迴路似乎天生就被编写成了这样。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Answer"s
勇树:我觉得没必要特别在意自己不擅长恋爱。
那也算是一种独特的个性。
「为什么梨乃非要用谘询形式啊。」
「说到底,先利用谘询的是赤松不是吗。我只是做了相同的事情。」
梨乃这样说道,以略带怨恨的视线盯着我。
恐怕是想要掩饰害羞才採用这种形式的吧……不过,确实先将谘询用作个人企图的是我。
也就是说,不回答这个谘询是不行的吧。
不擅长恋爱……虽然早就知道了,没想到本人原来这么在意。
在我眼中,那种偶尔展现出的薄弱面反倒是梨乃魅力的一部分。
「我倒觉得没什么在意的必要……也不至于那么奇怪吧。」
「别用那种客套话安慰我。反正内心肯定是觉得很奇怪。」
梨乃看起来好像微微有点愠色。
「没,真的不奇怪哦。」
「真的吗……?连一纳米都不觉得奇怪?」
「有时候会觉得是不是有点害羞过头了。」
「果然是这样!这不就是觉得很奇怪吗!」
梨乃嘟起嘴唇撇开脸,开始闹彆扭。
什么啊,这不是诱导询问吗。虽然有点委屈,不过难得的二人独处时间就这样在闹彆扭中度过也未免太浪费了。
「真的只是一点啦,一点点而已,没到值得在意的程度。而且稍微害羞一下也,那个……该说是有点可爱……」
「可,可爱……可爱爱……爱爱爱爱……!」
……刚闹完彆扭这次又害羞了。这什么情况,该怎么办才好?
还真是个难伺候的家伙。
首先得让她冷静下来,然后才能继续说下去吧。
「为什么会对恋爱方面的话题这么不擅长呢?」
我空了半晌,以尽量温柔的语气重新打开话题。
「……就是因为搞不清原因才这么辛苦……总之只要是那方面的话题,那个,只要意识到是恋爱相关的东西,就总会变成那样……更何况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脑袋已经一团糟……」
梨乃光是描述那种状态,脸颊就已经变得通红。总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很不擅长。
「是因为家庭环境吗?」
「肯定是。毕竟成长在很保守的家庭。电视节目只允许看教育类,连少女漫画也严禁,要是看了有吻戏的电影,不知会被爸爸注射什么样的药物……」
「会被注射吗……?」
「虽然实际上没发生过那种事,但就是萦绕着那种气氛。每当电视上偶然在放男女恩爱的镜头时,都会难为情得想要剥夺全家的记忆。」
假如只是换个频道还能理解,连看到的那份记忆都要剥夺吗……梨乃的父亲是那种疯狂科学家类型的人物吗……
「所以说,我对恋爱的免疫力完全是零。B细胞软塌塌的毫无干劲,免疫球蛋白也处于绝赞懈怠中,根本不进行抗原抗体反应。」
似乎是自己都对自己看不下去,梨乃说完后小声叹了口气。
确实成长在电视剧和漫画都被禁止的家庭,对恋爱免疫力为零也无可奈何吧。
「虽然不太听得懂免疫球蛋白……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吧。现在也像这样挺正常地两人独处着……」
「不要把那个说出来!都说了会在意的不是吗。一旦在意就会变得紧张……呼,要冷静下来,想点别的事情吧……对了,说到水母的一生……水螅体通过多盘横裂变成碟状幼体,碟状幼体再成长为幼水母……」
梨乃开始不断说一些咒语般的迷之辞彙。似乎是跟水母有关的东西,但现在并没有介绍水母发育过程的必要。应该说一辈子大概都没这个必要。
「不要开始逃避现实啊。」
「因为,突然说什么二人独处……」
梨乃已经是绝赞意识中,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双手在膝上又是握着又是鬆开……简直让人担心她会不会经受不住压力突然从小车中跳下去。
「……换种思考方式,也可以说不是二人独处。毕竟前面的车还坐着三个人。」
「说,说的也是。虽说在这台移动工具上是两个人,但从整个设施内部看来大家都在。只是统计口径的问题而已。冷静一下。」
梨乃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
如同迎合着话题彰显自身的存在感,前方传来三人的声音。
「别大意,还会一波一波攻过来的哦。文,好好瞄準啊!」
「郁美同学才是!这不是没打中吗!」
「咕,麻烦死了。既然如此就直接上防身术!」
「不可以。从小车下去的话会被骂的哦!……等一下,绘美同学,从刚才开始是不是一直拿枪对着我?」
「在想文酱算多少分……」
「就算打中我也拿不到分数……郁美同学,不可以用拳头!请不要下车!」
前面好像有个比梨乃更想从小车跳下去的人……
犹如被三人的声音赋予了勇气,梨乃再次开口说了起来。
「你看,我没有朋友的原因,肯定也是因为那个,对恋爱……比较不拿手吧。像我这个岁数的女生大家都最中意恋爱方面的话题。几乎媲美大食蚁兽对白蚁的喜爱程度。但我却总是这么笨拙……情不自禁就会说出骂人的话,比如不小心吃下风信子的球茎中毒吧之类的……」
说实话,我觉得用大食蚁兽打比方的那种感性也是原因之一……拿风信子骂人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要不要试着练习一下?」
「练,练习?」
听到我似乎有些唐突的提议,梨乃睁圆了眼睛。
「你看,果然这种事情只能是一步一步去习惯吧。」
「确,确实……」
「所以说,那个,要不要把这个当作是约会,稍微练习一下?」
「约,约……」
梨乃将手放上小车的窗框,準备从车里逃出去。
「不要下车!不要逃出去!」
「都,都是因为你突然说出约会那种过激的发言!」
「没有那么过激。而且终究只是练习而已。你看,就按两人一起来游乐园的设定,至少先试着度过这一段短暂的时间……」
自己说出口也觉得十分牵强且动机一目了然,但梨乃目前处于超级慌乱的状态,稍微强硬一点应该也没问题……
「原来如此……那就,照你说的办好了。」
梨乃这样说道,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
我也朝梨乃盯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