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話 天使的決心

「树、藤宫──一起吃饭吧～」

学校的午休时间。周正準备和平常一样跟树一起吃饭的时候，听见了某道最近开始变得熟悉的声音向他们搭话。

只见门脇举起一只手，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爽朗且令人亲近的笑容。优太平时会和其他朋友一起吃饭，但今天似乎不一样，他一手拿着钱包走了过来。

升上高二后，优太时不时地就会来跟周搭话，然而这并不表示两人的交情变得非常好。

只是前几天听他发了些牢骚，所以对彼此产生了亲近感。而且周再次认知到优太的人品很不错，也发觉自己对优太的态度正逐渐向对树的态度靠近。

「我是没差……」

「树也没问题吧？」

「为什么是以我不会拒绝为前提？虽然我是不会拒绝啦。」

「那不就得了。」

「是这样没错。是说，哥哥我之前还为你们考虑了许多呢，结果你们不知不觉就混熟了。优太好像还被周驯服了。」

「什么驯服……又不是狗。」

「优太其实挺像拘的喔，一旦信任你、跟你亲近以后就会摇着尾巴来找你玩的那种。感觉就像黄金猎犬。」

「你们别在本人面前说什么狗啊。」

优太吐槽了树，不过周认为他的气质的确满像黄金猎犬的，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优太注意到连周都笑得肩膀颤抖，感到有点不服气，但也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应该说只是因为被捉弄而在表面上闹彆扭。

「藤宫你也别笑。」

「嗯，抱、抱歉。」

「周你果然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只是觉得比喻得很好……」

「呜！连藤宫都这样。我说啊，我只是觉得藤宫人很好，所以才想交个朋友而已。」

「嗯，有更多人知道周的优点是件好事。上前来吧。」

「你以为你是谁啊？」

门脇一边摆了摆手吐槽，一边依言走了过来。他在和周对上视线后，脸上便绽开了耀眼的笑容。

那张笑容假如朝着女生展现，八成会让人一秒坠入情网。周对此则是回以苦笑。

「……我能问个问题吗？」

「嗯？」

「跟我交朋友真的好吗？跟我当朋友可没什么好处。」

优太可能是对周感兴趣，也怀有对朋友的喜欢，因而想跟周成为朋友，可是过去的记忆却在周的心底作祟。

他并不想说这种扫兴的话，却还是脱口而出了。

周的问题让优太一下子愣住了。只见他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反问道：

「藤宫不是靠计较得失来交朋友的吧？」

「是这样没错。」

「那不就得了。反正我是想和你交朋友才找你说话的。」

面对有如万里晴空般爽朗的笑容，周被那耀眼的存在闪得眯起了眼睛。

「……喔。」

「嗯嗯，感情好是好事。」

树笑嘻嘻地说出感想，然后迅速将目光移到了其他地方。

在树的视线前方，千岁正抱着真昼笑着说：「小真昼实在太可爱啦。」而真昼则任由她摆布。

千岁的亲密接触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班上同学们最近可能也习惯了，只当作是美少女间的交流，因此或微笑、或羡慕地望着她们。

周也把她们俩的玩闹当成平常的事情看待，同样从旁看着的树则是微微苦笑。

「怎么了？」

「嗯──没事。」

他敷衍地笑了笑，接着带头走向食堂，周和优太随后也迈步跟了上去。

「……妳是不是有点闹彆扭？」

回到家吃了晚饭后，发觉真昼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周便迟疑地问了一句。真昼眨了几下眼睛反问道：

「……难道我表现在脸上了吗？」

「呃，嗯，看妳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我还在脑中思索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通常都是周做了什么，真昼才会闹彆扭。只是他今天什么都没对真昼做，所以真的毫无头绪。

真昼似乎也不是故意表现在脸上的，她戳了戳自己的脸颊做确认。

「如果是我做了什么，那我道歉。」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度量太狭小了。」

「妳度量狭小的话，大多数人的心胸就要以公釐为单位计算了。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吧。」

真昼不可能度量狭小。她通常不生气，有什么事也会理解并宽容对方。真要说起来的话，周才是度量最狭小的人。

周不知道她为什么闹彆扭，可是既然她闹彆扭了，就表示有相应的理由。何况她也不会对没有敞开心扉的人动感情。

因此，平常为人宽容的真昼会闹彆扭，十有八九就是经常待在她身边且受她信任的周做错了什么。

「……真的不是你的错……那个，虽然跟你有关。」

「我不太明白，不过既然是我的原因……」

「不明白怎么可以道歉呢？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心胸狭窄！」

「好了好了，假如妳心胸狭窄，那妳又是为什么生气？」

周一点都不觉得她心胸狭窄，但为了让话题继续下去而先行假设，真昼则是有些尴尬地转移视线。

「……我是觉得不公平。」

「不公平？」

「门脇同学他……」

「门脇怎么了？」

「因为他是同性，所以能随意搭话，那样不公平。我明明一直在忍耐。」

「妳说的忍耐是……」

「为了不扰乱你的生活，为了避免别人多管閑事来打探，也为了不给你添麻烦，我在学校都装作不认识你……这样只有我很寂寞。」

意思是她觉得被疏远了吧。

真昼在学校依然表现得像个天使，没有必要绝不接近异性，对大家一视同仁地展露笑容。那贯彻到底的做法实在令人佩服。

真昼果然还是想和平时一样跟自己说话，只是这么一来会在各方面造成影响，因此她才有所节制，结果却看到同样受人欢迎、也和异性保持一定距离的优太试着跟周交朋友。真昼应该就是对此有意见吧。

听到寂寞这个字眼，周觉得十分对不起她，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皱眉，真昼同样失落地垂下眉梢。

「赤泽同学、千岁同学和门脇同学都跟你这么要好，好像只有我被排除在外。」

「呜。」

真昼无精打采地这么一说，周就心软了。

周从以前开始就会跟千岁很普通地说话聊天，所以在学校也能和往常一样与知道周和真昼关係的两人交谈。不过，他实在没办法和真昼说话，结果就造成千岁来跟树说话的时候，真昼被冷落在一旁的情况。

儘管真昼在班上有其他朋友，但是她和她们并不如与千岁那样融洽，所以怎么看都像是有点寂寞的样子。当然，那份寂寞隐藏在天使的笑容之下，不过对于熟悉真昼的周来说还是能感觉出来。

周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也希望能为她做些什么，但再怎么说这也不是能够轻易点头答应的事情。

「……可是啊，天使突然跟我这种不起眼的阴沉家伙关係变好，不是很奇怪吗？」

「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自卑呢？我要生气了。」

真昼皱起眉头，有点生气地用食指尖戳了戳周的鼻子。

「我今天听见你们三个说话了。你不应该再那样看不起自己。再说，要计较得失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跟你变得要好了。在当时的我看来，刚认识的你就是个邋遢得不行的人，跟你结交又有什么好处呢？」

「太有说服力了。」

周和真昼的交流始于真昼对周饮食生活的同情与一点点罪恶感，没有这些的话，他们一开始就不会产生交流。若只考虑得失，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之所以这样还能变得要好，是因为彼此间存在着不计得失的情谊。这份情谊包括了热心肠、罪恶感还有同情等等，后来又以这些感情为契机而开始相互了解亲近，所以跟利益一点关係都没有。

「当然，现在我知道你人品好、温柔而且优秀，从这方面来讲亲近你可以说是得到了好处──但我不在乎这些。我会跟你结交是因为欣赏你的人品，门脇同学的理由应该也和他所说的一样吧，所以你别再贬低自己了，不然很可能会侮辱到认同你的我们。」

「……抱歉。」

「你不用那么严肃地道歉。我只是希望你更有自信而已。」

被一下下戳着的脸颊有点痛，但这份疼痛并不令人讨厌。

「总之，你对自己的评价太低是缺点，一定要改过来才行。可以再自信满满一点。」

「自信满满……我说啊……」

「乾脆由我来极力宣传，告诉大家你这个人很优秀怎么样？」

「那我会害羞到死的，还会被周围的人说：『那家伙怎么回事？』」

大家都以为周和真昼两人没什么交集，要是真昼突然开口夸奖自己的话，恐怕会引起不少猜疑。

「我会努力做得很自然喔？」

「妳已经确定要在学校跟我来往了吧？」

「……因为我不想一个人被排除在外。如果能得到允许的话，我也想和大家一样跟你相处。」

周不能肯定真昼是否知道他对那种沮丧失落的表情抵抗力很弱，但是看到她垂下眼帘寂寞低语的样子，周也只能语带含糊地回应道：

「……我是不会讨厌啦，可是突然缩短距离会被怀疑吧？」

「慢慢来就可以了吗？」

真昼消沉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周已经无法拒绝了，只好顺其自然地点了头。

「妳不要硬是夸我喔。」

「……那么，目前就先维持私底下夸奖的程度吧。」

那样对周的心脏也挺不好的。他一语不发地望向稍远的地方，心想着：「今后的学校生活会慢慢变得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