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的公主殿下正待在暖呼呼的柔软被窝里,梦见自己吃蛋糕吃到肚子撑。
千叶的企业奴隶则摄取过量咖啡因锭剂,用微微颤抖的指尖专心敲打键盘。
当东京少女沐浴在由窗槛射进的晨光之中,呼哇——地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千叶的企业奴隶则待在窗帘紧闭的阴暗房间里,为了转换心情,缓和腰痛,咻咻地打起假想拳击,口里嘟囔【杀死太阳……】。
岂止是参加早上的接力赛,那些马拉松跑者连晚上都不停奔跑,这就是千叶的企业奴隶。
结果在一番呕心沥血后,总算拟定今后的对策。
不工作的人没饭吃,人不能只靠吃麵包过活。
前人是这么说的。
的确,不工作就无以维生,但我们并非生来就只是为了延续生命。
因此出卖劳力除了是用来讨生活,还需要其他目的。例如成就感、梦想、义理人情、感谢,或是排山倒海的感谢。
旧时代某位企业经营者曾说【人类就算没东西好吃,也能靠感动活下去。】,若是为期数日的超短时日,这种说法未必是错误的。
被工作逼太紧的人会废寝忘食。
说得更贴切点,其实是太重口味的东西、食物的量太多都会让胃难以招架,就算睡着还能挂念工作,途中睡睡醒醒,没办法有像样的睡眠。还有,会没来由胸闷,疑似为了滋润乾涩的眼,眼泪扑簌簌地流。
旁人见状就算将它解释为【靠感动活下去】也不奇怪……
……这样好奇怪啊。
直到工作终于处理完毕,摇摇晃晃地倒在床上,睡个六小时再吃轻食早餐的这一刻,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健全的判断力出自健全的劳动环境。反过来讲,不健全的劳动环境甚至会让人失去判断力。劳动果然很大便。
往窗外看去,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我早就先装得若无其事悄悄请假休上午半天,可以现在开始慢慢弄、悠哉上工。
喀哒喀哒地转转僵硬的肩膀,我起身悠哉离家。
在办公室的路上,我在想昨天的事。
在那之后小朝跟明日叶不晓得怎么样了。就此丢下有点情绪化的小朝固然令人不忍,话虽如此,就算我出声也帮不上什么忙。
很遗憾的,我不习惯应付那种状态的女孩子。
但要说明日叶是否习惯,这又另当别论,可是总比我在行吧。
总之,我该做的事如下:不识趣迎合小朝的感伤、看女孩子哭泣,而是出面干涉,让小朝赢得全面性胜利。
我想出自己的一套应对方案。
再来就看小朝如何抉择。我可能得配合她的答案找寻新方向。
这都是为了创造我希冀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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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进办公室,眼前熟悉的光景。
同事们坐在一排排桌子前,面无表情或是皱着眉头,将键盘敲响。
若有人疑似心情恶劣地喀哒喀哒敲打键盘,别人就像在抗议他太吵,刻意将轨迹球弄得沙沙作响,甚至有人疑似被这种对决搞得很烦躁,便将电话听筒喀哒一声大力放下,这些人是怎样,他们是用超音波对话的鱿鱼还是什么的?
不过,就连这种粗鄙的无形沟通法都比昨天那种悄无声息的空间好很多。
这种异常状况才是我们生产科那令人喜爱的日常。
而那名少女——榴冈莲华正与这种日常光景非常匹配。今天她也在大伙儿桌子间转来转去,替他们上看似亲手沖泡的茶。
【啊,霞同学,早安。】
【咦——早啊。】
莲华注意到我,她也在我的桌子上搁了一杯茶。跟昨天的茶似乎有所不同,少了清荷和德国洋甘菊、迷选香这类香草风味,今天这杯散发略微香甜的气息,闻起来像花香。
我接下那杯茶,呼——呼——地吹气将它弄冷,然后喝上一口。这种时候怕烫真是辛苦……
可是等短暂的热度散去,又别有一番滋味。
在这职场上也是同理吧。
夏目惠认真对我方下战帖,让水果派对的热闹氛围一下子降至冰点,令生产科气氛跌到谷底,多亏莲华才找回些许平静。
既然变得这么平静,今早出动的小朝应该能找回先前那种步调吧。因此,大伙儿一如往常地工作。
接下来,来看看当事人小朝……我在位子上东张西望,这时她正好与漆原学长结伴进入办公室。
【哎呀,霞,你来了。】
【早安。】
昨晚痛哭的她已不复见,小朝露出平常会有的、既冷静又好胜的笑容。就算靠自然妆容也有点遮不住红肿双眼,这点让人有些在意。但她眼里确实多了份生气。
此外,还有一人跟她一样,双眼炯炯有神。
【说什么早安,千种,现在都几点了?看看,现在都几点啦?】
漆原学长将双手插进口袋里,气乎乎地摇晃肩膀,然后驼背在我面前站定,刻意弯脖子由上而下看我,还朝我狠瞪,让人超不爽。害我没那个余裕回他【这个嘛,大概是——】
【我用电子邮件向主管请半天假……】
身为一般职员的漆原学长不可能知道就是了……我咽下这句话,别开目光回答,漆原学长则绕到我转开的视线前。到头来还是赏我白眼。真是的,为什么小混混就是喜欢跟人互瞪……你们是野生动物吗?
看我们这样一来一往,莲华十分慌张,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小朝发出乾咳,出面干涉。
【漆原,别管那个了,去準备开会吧。】
【是!遵命!……咦,要开会吗?】
漆原学会一头热地回应,这下他带着诧异的表情看向小朝。
【对。因为昨天没能好好讨论。】
小朝的脸有点红,似乎为昨天的自己感到可耻,还乾咳几声,接着大吸一口气做个深呼吸,再环视我们几个。
【……今天要做个了断。】
那是字彙量不多、光看字面没多大意义的抽象言辞。有空间让不同的听者做各类解释。
漆原学长彷彿有所觉悟,他用力握紧拳头。莲华则察觉到什么,深情进账地抿嘴。
而我静静地点头回应。
小朝将我们每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微微一笑,然后砰地拍手。
【来,各就各位。快。】
【收到!】
漆原学长啪嗒几声慌慌张张地冲出,在自己的桌子上胡乱摸索,开始做準备。
莲华也慌慌张张收拾手边的茶壶与杯子,将陶器弄得卡擦响。
看他们这样,小朝补上一句话。
【莲华,麻烦你泡个茶……就泡昨天那种。】
【……啊,是!】
剎那间莲华显露惊讶神色,下一秒她喜滋滋地露出灿烂笑容,快跑进茶水间。
小朝呵的一声带着微笑目送她离去,在转头看向被扔下的我,然后边留心四周边转头张望,确定没人看这边,接着蹑手蹑脚、偷偷摸摸朝我靠近数步。
【那个,就是……谢谢。】
她轻触我的肩膀,垫脚尖拉长背脊,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小朝的手好小,还有那纤细柔美的手指、柑橘类发香、甜美的吐息、又细又柔的声音,最重要的是,平常论起道理连大人都讲输她,而她支支吾吾地说了些纯真的话。
各方面都令人感到惊讶,我不禁看向小朝,正好跟羞红脸的小朝对上眼。
距离近到双方的脸颊都快碰到一块儿,教人连出声都不敢,脑里还闪过某个蠢念头,怀疑双方的呼吸已经互相交触,
因为这样,我觉得自己羞到耳根子都红了。
一旦意识到,就连闭口不语屏住呼吸都让人觉得不自然,所以我们立刻从彼此身边弹开。
【……替我将这句话转达给明日叶。】
小朝喀喀地向后踏几步远离我,快速补充道。
我也跟着退一、两步,为了掩饰总算冷却下来的耳垂,疑似从额尖渗出的汗水,我轻轻拨起头髮。
【那种话你自己跟她说不就得了?反正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我说了,但她回跟你一样的话。】
小朝将手盘在背后,侧着身子回头并嘟起嘴。的确,这话很像明日叶会说的。连我听了都不禁失笑。
【是吗……】
【对,她一直强调{我又没做什么}……不过,事实上她也没做什么就是了。】
小朝发出无奈的叹息,嘴里呵呵笑。
【啊,是哦。不好意思啊,那是因为我家妹妹不擅长跟人沟通。】
我搭话时不禁苦笑,小朝则轻轻地摇头。
【可是,那种感觉,很让人怀念……所以,真的很感激。谢谢。来,我们去开会吧。】
话一说完,小朝也重整旗鼓準备参加会议,踩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会议室。我打算追随她的脚步,便跟了上去。
走在前方的娇小背影跟昨天不一样,看起来好可靠。
但她刚才提到【好怀念】,让我有点在意。
在那段默默相伴的时间里。
究竟她想到了什么、想到谁,才觉得如此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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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飘着温和清爽的香气。
淡淡的雾气自杯中冉冉升起,隔着雾气,小朝【呼】地叹了一口。
【……热热的果然比较好喝。】
望着淡绿色水面吐出的话语彷彿是种独白,却是说给莲华听的。一方面是在对前些日子放到茶冷掉都没喝的事致歉吧。莲华听了脸上神情瞬间一亮。
【太好了!那是我特调的香草茶哦!】
【这样啊,下次教我怎么泡吧。】
【欸嘿嘿,这是秘密~】
閑谈间,小朝与莲华有说有笑,气氛变得较为轻鬆。
喘口气后,小朝看向莲华、漆原学长还有我。
【那么……在这先郑重宣布。我要参加代表人选举,还要当上首席……为了改变这个世界。】
声音里再无任何迷茫与恐惧。
【照夏目的做法去做不会有任何改变,自那场大灾祸发生已经过了三十年,我们所谓的战争已经改变形式。但体制却没变,这不正常,我想大家……战斗科以外的人都隐约有这种感觉吧。】
小朝静静地诉说。八成在讲充斥于这座都市间、那种理所当然的氛围。
我们已经习惯跟UNKNOWN作战,到一种厌烦的地步,把它当成日常生活中的例行公事处理。战斗科行为早已沦为一种形式,光靠老基準拟定的评价基準,不属于战斗科的人前途一片黯淡。大家开始注意到了。
【所以我想当上首席……这是为了自己,还有对大家对夏目都好。】
眼眶湿润、声音颤抖,但小朝仍道出明确的答案。
【为了夏目学姐?】
莲华出声反问,小朝则轻轻一笑。
【因为那家伙……太傻,不适合担此重任。】
听起来就像在说笑,但她其实是认真的。
现行体制下,军事政权集所有权力于一身,迟早会引发反弹。这样一来,夏目惠若要与之对抗,自然会诉诸武力。不,将被迫用暴力解决。
然而提拨军力维持都市内部的治安,负责与UNKNOWN作战的兵力将随之下滑,进一步削减用来和东京、神奈川竞争的实力。
基于三都竞争的原理,南关东防卫都市群才能发展到现今这种地步。我们常被拿来跟其他都市作比较,届时一比发现千叶都市的排名明显落于人后,千叶校内的学生会更不满。
若要弭平这些不平之声,战斗科务必得镇压其他科的成员,将之肃清。这波肃清行动将导致国力低下,总有一天会威胁到他们,最后人们会群起反抗,一发不可收拾。
到时夏目惠将失势,独裁者一旦被人推翻往往下场凄惨。回头看看那些史实,这点不难想像。
小朝可说是担心这座都市的未来、替夏目惠的将来感到忧心才会作此提议。那两者的下场都不是小朝所乐见的。
【所以……希望你们再帮我一次。拜託各位。】
话说到这,小朝低头一鞠躬。
她是我们的上司,还是生产科的主管,以她的地位和将来按理说只要下令就行了,不需估计我们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