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了哟,正像美绪说的那样!!」
普雷阿迪斯左岸,斯特法诺地区。
伊格纳修从海德威酒吧二层的凸窗中探出身子,仰望着上空。
未知国家的战斗机接连飞来,与艾力斯阿克托斯相互厮杀。普雷阿迪斯的天空摇身一变成为战场。
美绪说过,她说自己用菲欧将普雷阿迪斯的机密情报传送给了希尔瓦尼亚王国女王伊丽莎白;她说不日自己的同伴一定会前来,而一旦到了那一天,你就带领斯特法诺地区的反动人员蜂拥而起,直指尤利西斯宫殿。
今日是也。
「时机已到。」
「啊,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煽动民众,去破坏乌拉诺斯政权……!!」
与海德威相互点头示意,伊格纳修便到了酒吧外,环视了下附近。贫民街的居民们几乎全员都仰视着天空,为异国的战斗机送出欢呼声。在这些居民中没有一个拥护贵族,他们每个人都嫉恨着榨取庶民而过着奢华生活的贵族们,都等待着会有从哪里来的贵人能惩罚这些贵族们。深知这一点的伊格纳修他们,直到今天都一直在与他们取得联络,为一定会来的蜂拥而起之日做着準备。
接下来,就只需在这些贫民街居民忧郁的心灵上点火,火势能蔓延多远,这无法想像。发生了大暴动,至少这斯特法诺地区会成为无秩序地带吧。而将这火势引向尤利西斯宫殿所在的艾文格里斯地区,正是伊格纳修的工作。儘管可能无法顺利控制,暴力圈恐怕会覆盖普雷阿迪斯左岸,但现在不能说三道四了。总之要带领这些不满分子压制尤利西斯宫殿,永久性夺去操纵乌拉诺斯的贵族高官们重返权力之座的机会。他一直压抑着儘早冲到克莉亚身边的冲动,将时日花费在反抗人员的意思疏通上。而今日,将体现出相应的成果。
伊格纳修抬头看着在头顶飞过的异国战斗机。
「太慢了,笨蛋王子!!让我等了多少年啊……!!」
大骂着过去结下约定的那个男人,伊格纳修急忙向在近旁的某个反抗组织的据点跑去……——
这已是最后的关键时刻了。
为取得这次战斗的胜利,直到今天一直训练再训练,还穿越了很多同伴们的死亡。收到了很多託付并背负着它们,才得以在这片天空飞行。
一切,都是为今天能赢取这片天空。
因此,岂可屈服,岂可放弃,无论敌人有多强,定要打赢他们。
「怎么就这种程度啊,想这样就将我击落吗!!」
清显突显出战斗意欲,亲身向敌机袭去,将其斩了个一刀两断;坠落的敌机则撞上了普雷阿迪斯左岸的平原,向半空中高高地喷出火焰。在清显驶过的大地上空,接连不断有在空中飞舞的铁块落下,绽放出花朵。
向下一看,马车和军用车辆在干线道路上川流不息,还有很多不知要向何处去的拖着载货车辆退避的很多人的身影,可以俯瞰到普雷阿迪斯的混乱。有战斗机向其中坠落而去,冒着通红的火焰,走霉运的人们背后顶着火焰四处逃窜,还有人被烧得黑漆漆的,倒在了地上。普雷阿迪斯全境都已遭到突然的奇袭,被卷进狂躁的漩涡之中。
儘管他想极力迴避将非战斗员捲入其中,可这就是现代战,免不了会有在此居住的普通市民的牺牲;而清显正是从一开始已经做好觉悟要背负这份罪责而参加作战的。
现在只考虑着击落所有艾力斯阿克托斯的事吧。
此后在随性沉浸在那纤细的伤感中吧,而这也是胜利之后才能获得的一种奢望;而战败的话,自己只会被肆意践踏。胜者为善,败者为恶。因此连失败本身都不要去考虑,在这天空中除了对胜利的执着信念以外,其他都是杂念。
普雷阿迪斯左岸,艾索罗斯机场上空。
在这片空域中,敌我双方超过六百架战斗机就宛如蚊柱一样群集在一起,血、火焰与粉碎的铁块尽染苍穹。
他曾几度奔走于惨绝的空中战场,但与现在眼前所有的这个战场比起来,都不由感觉那些说不定全都是预先的练习。聚集在普雷阿迪斯左岸进行的这次战斗,正是让连出击次数超过二百次的清显都产生这种感觉的大规模航空决战。
战斗机涂满了这个世界,在半空中接连不断生起的火焰完全一副世界终结的光景。
螺旋桨的浪潮,折断的机翼,中弹的引擎吐出的黑烟,被二十毫米机枪齐射吞噬、混杂在破碎铁片中的人类欠片——
将那些在挡风前面扬起、推开,又一度使得螺旋桨声轰鸣起来,清显让一架又一架敌机化作空中之花。
滚开,别妨碍我,挡我者,必落。
他这么沉吟着,驱遣着一个个乌拉诺斯的银鼠色;而另一方面,奥丁航空队的青铜色则渐渐向这片空域染去。己方大约一百架,而敌方则五百架以上。儘管数量上仍佔劣势,但同伴们驱使着历练起的编队空战技术,略优于均势地战斗着。
然而——
突然间,异常的气息便吧嗒一下舔向了清显的鬓角。
直到现在都藏身于黑暗中观察着的空之野兽,终于悄悄出现,欲捕食清显他们——这样的心象映照在天空中。
——那家伙来了。
——那家伙正在普雷阿迪斯。
空中变得浑浊起来。那是与刚刚奥特加全然不同、彷彿将彷徨在空中的怨灵们凑拢在一起,捏合成战斗机形态的某种东西……
「什么啊这家伙,那是什么飞法?!」「又有奇怪的来了,小心,对方很强!」
突然间通信就躁动起来。与此同时,清显的头髮倏地倒立了起来。
——我知道。
——这浑浊的色彩,我是知道的……
清显使劲地、使劲地握着驾驶桿。
西边的天空。
水平距离,大约五千六百米。
身体几乎是擦过二月的苍穹,污染着空域飞行的黑豹。
在阿克梅德死去的现在,被公认为多岛海最强的「空之王」。
「卡纳席翁……!!」
到最后的最后挡在前面的果然是你吗,「黑豹」卡纳席翁。
「正合我意。」
清显之意已决。他紧紧地盯着远方的敌机,对麦克叫道。
「黑豹就交给我了,我会将他击落,你们去打艾利斯,一机不留。」
听罢队员们的回应声,清显翻动机翼,朝向「空之王」飞去。
过去在卡纳席翁对地扫射中丧生的姐姐——由美子的笑容照应在湛蓝的天空中。
为最喜欢的姐姐报仇的时候到了。正因为那时候由美子亲身挡住卡纳席翁的枪击保护了自己,自己才能到这里,才能有今天这一步。
将这所有託付给自己的心愿寄托在机翼上,将你打倒……——
被扔在天宫阳台上的美绪,依旧是上身被麻绳紧紧绑住的体势,背靠着扶手撑起双脚,拚命地成功站了起来。
她抬头一看,在普雷阿迪斯上空,有很多战斗机在乱舞着。
涂着银鼠色的普雷阿迪斯战斗机和青铜色的多岛海联合军战斗机对对方吐出火舌,简直就像从空中坠入地狱一样,尤利西斯宫殿正上方组成了金属片、火焰和硝烟的斑驳图案。
美绪担心伊莉雅的安否,担心得无可奈何。
就在刚刚,带有白狼的战斗机就在身处阳台的美绪眼前一条直线穿了过去。之后伊莉雅在宫殿的庭院迫降,被卫兵们抓住了。宫殿的卫兵应该会将俘虏囚禁在宫殿的地牢中。一有机会她想从这里逃出,想去救伊莉雅……
在默默沉思的美绪旁边,塞农也扭曲着表情,与侍从一起抬头看着天空。
「艾特加都被击落了吗……可是,艾利斯还是有预备的。只要艾索罗斯机场平安无事,普雷阿迪斯的天空便安如磐石……」
在室内,仍然有蜂鸟、阔嘴鹬、连雀、黑雁和鹡鸰五名帕特里欧提斯在等候着。儘管他们也从室内宽大的窗户眺望着空战的状况,但实际上只是兴味索然地等候着塞农的命令。
正如塞农所言,现在空战仍是将近五倍的银鼠色拥有优势。时间越是经过,坠落的机体中就会有越多的青铜色。数量的压力一定会随时间使得奥丁战斗机队的损害递增。
塞农看到美绪自己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走过来,在她左脸颊上甩了一耳光,美绪的脸颊横向弹开了。然而美绪依旧撑着双腿,没有倒下。
「看样子你还抱有某种希望啊,明明好不容易叫来的朋友,马上就要悉数坠地而死去。这全都是你的错啊,都是因为你泄露了多余的情报,这些家伙才会死死抓住些聊胜于无的希望,特意来此送死。」
这次右边的脸颊肿了起来。而美绪再次咬紧牙关,用双脚支撑着,绝对不倒下,还回瞪着塞农。
「清显不会输的。他绝对会制空普雷阿迪斯。会死心的是你,变态,在地狱里尽情后悔吧。」
「你又说『变态』了吧,我的忍耐终于到极限了呢。由于你对着人说出这样的话,美绪,你会变成猪。準确地说,是成为猪的部下。『吥、吥』地叫着,一辈子舔我的脚。」
塞农走向药品箱,手里拿着注射器对美绪笑着。
「这是破坏理性的葯,不会保留半点人格。原本我想着还是对这家伙手下留情吧,可你激怒我了,我便决定不手下留情了。」
然后他抓起美绪的下颚,将注射器靠近到她眼前。
「对理性、知性和人性说告别吧,此后便是愉快而舒服的动物世界了。今后就每天流着哈喇子,作为猪仆赤裸而舒适地过一生吧。」
从注射器的尖端,迸发出一股药液。儘管美绪拚命地挣扎,但遭到塞农一记扫堂腿,倒在了地上。
「呜哇!」
不禁发出了悲鸣。塞农露出扭曲的笑容蹲了下来,抚摸着美绪脖颈处的静脉。
「没什么可害怕的,很欢乐哟,等待着你的是超级欢乐的每一天。我可以给你成为俘虏的朋友,看看你转生后的样子。」
然后塞农就将注射器的尖端不断向美绪靠近……
再针尖马上就要扎到美绪的时候,在蜂鸟内面的托马斯呼喊道。
——停下!
蜂鸟紧咬着牙关,抑制着内侧的声音。
「停不了了。」
他已经不剋制自己的话语了。在旁边的阔嘴鹬带着愈发不悦的神情看着蜂鸟。
如果在这里背叛了塞农,就意味着要与连雀、黑雁、鹡鸰与阔嘴鹬战斗,而他们全体都是战斗力程度与蜂鸟不相上下的帕特里欧提斯,这样的话自己就没命了。与其这样,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打倒在上层的伊拉斯特里亚里的方法。
——伊拉斯特里亚里怎样都无所谓啊笨蛋!!
——快救美绪!!
——连自己爱上的女人都救不了吗,我这个人!!
「不行。」
——退下胆小鬼!!冒牌货!!长着我的面孔,就按照我想的去做!!
咕地,蜂鸟吞饮下自己的思绪。
内面的压力愈发强大,无法抑制了。
不,自己已经没想去抑制了。
即便这意味着要同时与四名帕特里欧提斯战斗。
我其实。
「烦死了快停下!」
话语冒了出来。在旁边的阔嘴鹬的嘴大张着。
「你……的脸……」
从阔嘴鹬眼中映出的蜂鸟的表情,并不是她熟识的蜂鸟的表情,而简直就像有其他人附体了一样……
「是谁呀?」
她正这么问道,突然,沉重的爆炸声震响了在场人员的脚下。
「?!」
拿着注射器的塞农的手停了下来。咚,咚,宛若远雷般的爆炸,从近得几乎就在宫殿的场所传了过来。
「……爆炸?怎么会呢,在这种状况下怎么会爆炸……」
塞农站起身来,从阳台扶手处探出身去,盯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从艾索罗斯机场的方向,由于像是五百公斤炸弹的东西,升起了蒙蒙的黑烟。应该是在停机场的飞机引爆吧,接连不断地又有巨大的火焰熊熊燃起。
穿过那黑烟——
一架千疮百孔、踉踉跄跄的斑鸠,朝着宫殿勇往直前地突进着……!!
「什么啊那家伙,到这里来了。喂,等等,莫非……」
塞农呻吟着。机体后方完全被火焰覆盖的斑鸠,竭尽最后的力量,机影缓缓地变大。
——是想带宫殿一起上路吗?
在水平距离已不足一百米时,塞农如是确信,吞下了一口气。
握着熊熊燃烧的斑鸠的驾驶桿,浑身是血的达姆巴佐利克硬是撑开眼睛,定睛而视挡在眼前充满视野的尤利西斯宫殿。突刺在全身的金属片让体内不断失血,身体渐渐变冷。无论如何给我撑住,撑到这机体撞上那魔城的时候。
已经让他们见识了草薙航空队的骄傲。护卫的九架斑鸠中,有七家都以身为盾,至死守护着爆装机的轰炸路线。投下的三个五百公斤炸弹,则带着队员们的祈祷与惨叫,悉数命中跑道,在三个位置开了三个巨大的洞。这样一来,今天一天便无法使用了。还有在列线上停着準备出发的近百架艾力斯阿克托斯则受到火焰的冲击着火。在炸弹投下时左翼受到损伤的山下机则放弃了生还,最终与跑道一侧的格纳库相撞。note
18.(译者注:提醒一下,「山下」这个人在二十四章的一开始提到——经过一段时间的切磋,与麦克盖尔在空战与酒量上几乎都打平手,最终成为朋友。)
给乌拉诺斯战斗机机场造成的损害是毁灭性的。跑道无法使用,增援战斗机则无法出击。决战将会仅由现在仍在天上飞行的战斗机进行。这样大的战果对于将战局拉向己方已是充足的了。
而后部引擎起火的达姆巴佐利克则也放弃了生还,选择将乌拉诺斯王作为自己在黄泉路上的垫背。
他在资料上读过,尤利西斯宫殿中央被称为「天宫」,正是德密斯托利的卧室。如果撞上建筑正中央的话,将王带走的可能性很大。上吧,来证明给你们看,即便是个凡人,只要有气魄,便能够成就大事。
达姆巴佐利克在临终时,仰望着需抬头才能一览的尤利西斯宫殿的威容。我将以身贯穿这敌人的心脏,乌拉诺斯的中枢……!
「哦哦!!」
撞击的瞬间,地板大幅度摇动起来,侍者们的悲鸣在天宫阳台上响起。塞农从扶手探出身来,凝视着宫殿左侧,确认了负伤的斑鸠撞上了距离天宫水平八十米同一层的地方。应该是残留的燃料点着了吧,顷刻间火焰就从外壁喷射出来。慌慌张张的大吼声迴响着,侍者们为灭火四处奔走着。塞农咂了下舌头,回到了天宫内。
儘管侍者们都慌慌张张地奔走着,但帕特里欧提斯们则毫无动作,相安无……
并非无事。
「诶?」
黑雁和鹡鸰都俯身倒在地上,而血从喉咙中流了出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