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野空被友利星见带着,第一次来到了名为棒球部活动室的地方。
由于堆着许多球和手套,这里有股独特的皮革味。
大概是因为作为经理的星见勤于整理吧,这里比想像中要整洁。
桌子和钢管椅都有好好準备,可星见并没坐在上面。她开口说道。
「小空刚才说我没有考虑过海君的努力结果可能会是受重伤吧。海君是因此才在练习中放水的?果然是小空你要求他的呢。」
即使知道空不会回答,可星见还是特意问出来。
「海君被一样事物迷住后,就会一往无前地冲到最后。周围的人越是期待他,他就会越拚命。所以,你才担心他会不会受到无法挽回的重伤吧。」
「…………」
「我是这样想的。你和我一定是同类。好管閑事,想要尽心奉献。所以你明白的吧。更相信海君一点吧。变得直率一点。像这样一直用演技掩藏自己的真心,又有什么好处呢。明明坐在中庭的长椅上等待着海君的那个率直的你,是那么的可爱。」
……两个人是同样的类型,好管閑事想尽心奉献?
空之前也有一段时间是这么想的。
但是总会有种不自然感。
一开始以为这种心情是同类厌恶。可是,
「……学姐也说过吧,努力的人都是能获得回报的,儘管形式上有所差异。那么,万一是没有回报的情况呢?我觉得学姐一定会这么回答——『想要成为他的力量,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这次轮到星见沉默了。
「我和学姐是不一样的。我会儘力帮助的人绝非陌生的大多数人。而是仅限于『哥哥』。从学姐乐意邀请我和朝姬当社团经理这一点来看,学姐似乎并不想独佔哥哥。如果是那样,你为什么像现在这样对哥哥过分热情呢?明明学姐并没有喜欢上哥哥,要是存在让学姐你做出这样的行动的理由的话……」
「……要是存在的话?」
「学姐有关心二线队员多于一线队员的倾向。我觉得答案就在其中。」
空为了不看漏星见的一举一动,直勾勾地在视野中揪着她。
「演戏的实际上应该是你才对吧。你是在期望哥哥受伤对吧?」
「…………」
「创造出哥哥受伤,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胜任正式选手的状况。顺其自然地,把因实力问题而只能甘当候补的现实摆在他面前。让他最后只能退部,品味得不到回报的努力。那就是你的期望。所以哥哥受重伤的原因不就是你吗……?」
空回忆起在现实中发生的那件事。那是去年秋天的事。
那个时候虽然还没两个人一起生活,可由于双亲一如往常地不在家,所以那天,空也一个人等着哥哥的归来。
但他好久都没回来。即使社团活动时间拖长了,也不可能迟到这种地步。
即使空焦虑不安地发了好几次邮件,他也只回覆『马上就回来』。
外面有大型颱风登陆了,雨滴激烈地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更煽动了她的不安。
这样的日子都要进行社团活动是很不正常的。虽然也许是在校舍中做着体力训练,可即使如此考虑到交通情况,明明应该早点走人的吧。
然后,对终于回到家的哥哥,空一边责备着他一边加热起凉掉的晚饭。
开始吃饭的时候,她发现哥哥使用筷子的方式有些不自然。
哥哥用衣服隐藏了自己右肩的伤。空追问起来,哥哥死心了。
他在社团活动中弄坏了肩膀。
原因是过度训练引起的肉体劳损,医院将之诊断为肌腱损伤。
他已经无法继续打棒球了。
哥哥竟然在这样的颱风中也持续练习着投球。
空说不出话来。哥哥一口饭也没吃,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哥哥直到第二天早晨都没有出来。
深夜中,哥哥的房间里漏出了他的呜咽声。
空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悲痛的声音吧。
几天以后,她才开始怀疑起哥哥对受伤一事的说明。
哥哥仅在表面上保持开朗的举止,饭量也一点点恢複了。而在吃饭后,空在脱衣间遇到了哥哥。
偶尔也会因为疏忽大意而发生这种意外事件。顺带一提脱掉衣服的并不是空而是哥哥。
哥哥裸露的只有上半身,可这样就足够了。
哥哥所受的伤并非只有肩膀。他身上到处都是挫伤和擦伤。
空吃了一惊,问起缘由,可哥哥依然只是回答过度训练。
显然不对劲。只是练习棒球是不可能负上这样的伤的。正因为空平日就有好好地帮社团活动归来的哥哥处理伤口,才能够判断这是性质不同的伤。
空立刻就硬拉着哥哥到医院接受治疗。可是,医院的看法和哥哥是一样的。并且负责的医师就只检查了哥哥的肩膀。
学校方面也将此处理为社团活动中负伤。不论空怎么向有关的人打听,都只能反覆证实哥哥所说的话。
唯一得到的新情报,只有『星见在医院里照顾了哥哥』一条。
「友利学姐。你从一开始就期望哥哥受伤。正因为觉得哥哥是容易受伤的人,才会特别关照他。你是想当他真正受伤了之后,再去近距离地照看受挫的他……」
空所说的所有话,都只是由现实而来的推论。
并不存在于这个游戏世界里。
但是,星见却毫无动摇,反倒爽快地点点头。
「小空,真厉害呢。我都觉得如果真能实现就太好了呢。你将来一定能做刑警或侦探,不,哪怕是占卜师都能胜任,不是吗?」
由于星见肯定得过于轻易,空反而吓了一跳。
「我明明是想自己坦白的,却没想到被你先说中了。这也是我把你叫到活动室来的理由哦。这里的话就不会被打扰了。没错,努力的人是有回报的。不论是什么形式的回报。这里重要的是,得到回报的人并不是当事人而是我。那样才能与照顾人的辛苦相称,不是么。」
空愕然地听着星见的歪理。
「我认为等夏季大赛结束之后,再让海君不能东山再起才是最好的时机。以现在的棒球部的实力,大概离甲子园仅有一步之遥吧。由于海君还只是高二,一定会下决心明年闯入甲子园。在这种时候因为意外事故而受伤的话,会怎么样呢?
正好进入颱风的季节,所以我也顺势利用一下吧。比如说运动场的网用太久了正要重新更换,在进行着维修工程的时候把海君叫出来。要是建材被风吹倒了的话,即使是运动神经拔群的海君也不可能毫髮无损。很容易伤到即使说是投手的生命也不为过的肩膀肌腱和肌肉。
学校大概会把事故掩盖下去吧。毕竟传出去的话只会减少来报考的人。学校方面应该会拜託海君的,要是让事故公开化的话,连棒球部都要追究管理的责任问题,这样的话甚至会影响到队员,搞不好连大赛都要弃权。海君会认清情况,一个人承担责任的。比如说,对。他会说过度训练。
即使医院检查出伤势中可疑的地方,也还是会接纳本人的主张。因为把患者放在第一位考虑是医生的义务。要是海君为了不让周边的人为难而希望统一口径的话,对方或许也会点头答应的吧。不过受伤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吧。小空你,觉得这个计画怎么样?」
空对以天使般的笑容说个不停的星见感到恐惧。
在现实中,星见对身心受伤的哥哥无微不至。
现在,空终于通过假想的星见了解到其中理由了。
即使对哥哥来说是挫折,对星见也一定是成长。
因为,哥哥会摇身一变,成为星见喜欢的男生。
「我之所以加入棒球部,是由于这是这所学校最强的社团。因为我想看看这样的社团无法突破进军全国的界限、受到挫折而无法回应周围人们期待的样子。我之所以做经理,是想看看无法成为一线队员而饮泣的二线队员。而在意海君,则是想看在中学时代被奉为天才而威风一时的他心灵受挫的样子。这大概比凡人的挫折要远远美味得多吧,啊哈哈。所以我,为了品味海君的挫折而待在他的身边了。」
「不可饶恕……」
空感受了出乎意料的恐惧。
儘管如此,这在她那超出这种表达的愤怒面前,简直微不足道。
「友利星见……我绝对,饶不了你!」
「是吗。」
星见从容不迫地应付着空的激愤。
「我忘记说一件事了。我并不只是喜欢受挫的男孩子,受挫的女孩子也是我最喜欢的。」
星见打开了手机,按出声音。
「这不是来电声哦。因为这里是没信号的。所以把你带到这里是有理由的。」
几个男生闯进了只有空和星见两个人的房间里。
一共是五人。似乎是以刚才的手机声为暗号进来的。
恐怕是藏在哪里了吧。
空想到这里,察觉到危机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糟糕,这孩子超可爱的。」
「绫野竟然有个这样的妹妹啊。」
「快点把门关上。被谁看到的话可怎么办啊。」
「这个时间的话没关係的吧。」
他们一边淫笑着一边堵住了出口,阻止了空的逃跑。
「来介绍一下。他们是高三的棒球部成员。明明今年是最后的机会了,还连候补都当不上。所以他们才对海君感到不满。因为海君明明才刚来,就有得到正选队员的实力。明明有这个实力,一开始却故意放水噁心人。你不认为他们对海君怀有恨意是理所当然的吗?」
警钟在空的脑中响起,脸上失去血色,膝盖打起哆嗦,喉咙阵阵刺痛。
空已经无法流畅说出话来了。
「所以我向他们提议了。比起直接攻击海君更有效果的方法。让海君心爱的妹妹遭受痛苦的体验,海君的表现就会显着地下滑了。对大家这么说过又稍微塞了些钱后,他们就痛快地听从我的请求了。这样不仅能看到你,也能看到海君遭受到不同形式的挫折吧,对我来说也是一石二鸟。」
「你们打算……对我做什么。」
空只能儘力地挤出这句话。
「让你被大家凌辱哦。」
星见毫不犹豫地宣告。
「你啊,明明学校的成绩很优秀,而且对我抱有不信任感,在我邀请你的时候,却没想过会变成这样的可能性吗?」
在盘旋于空内心的种种感情中,后悔最为激烈。
棒球部的成员对哥哥抱有恨意的话,是自己的错。
做出在练习中放水的指示的,是我……。
「你们兄妹两人非常相似呢。海君没看清情况,盲目相信我说的话,终究是会受伤。而你也因为脑子里只有海君而没认清情况,身心都会留下无可磨灭的伤痕吧。」
「做这种事……你们以为就这样完了吗?」
「啊哈哈。你声音颤抖起来了。」
「要、要是被老师和其他的学生知道了,就算是你……」
「不可能暴露的吧。因为现在活动室外面都有其他的成员堵着,不会让任何人来访的,这种天气下的话就算你大声叫喊,声音也会被雨声淹没的。而由于没有信号,你也无法用手机呼救。
即使是事后也是一样。比如说拍下了你被凌辱的照片用来封口。不对。把你不断地凌辱到没法保持意识更简单吧?因为你还要担任外面的五个人的对手。全部十个人,加油吧。」
这是虚拟的。
只是个游戏。
无论受到什么伤害,现实中都不会受伤……。
「即使你运气好逃走了,也还会有牺牲品的哦。就是小朝姬。她是你的朋友,海君也一定很珍惜她吧。虽然不能作为你的替代品,但也没办法了。你要是想把小朝姬弃之不顾的话,就反抗试试吧。」
要是不会在现实中受伤的话,朝姬也一样?
既然是假想的世界,无论作为朋友的朝姬遭受了怎么样的痛苦体验,都没有关係?
「我可没有说要把你凌辱到学校关门的时候哦。因为后门是开着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回去。我也确认了不会有人来巡视社团大楼的。所以,到早上为止都好好享受吧。你可以认为在把你凌辱到坏掉之前都不会放你走的呢。」
既然是这个世界,不管是自己还是周围,发生了什么都没有意义。
即使现实反映在假想中,假想也不会影响现实。
(……不对。)
弥天大谎。
没有意义的,恰恰是把假想和现实区别对待的自己的想法。
这里记录了自己和哥哥一同度过的时间。
无论如何,都并不只是个游戏而已。
在这里生活的每日每夜,在这里产生的感情,都是货真价实的。
现在也存在于自己的心中。
所以。
(我……)
空的眼睛里,眼看着就充盈起了泪水。
「不反抗呢。即使是你,到底也还是明白这一状况已经够绝望的了。你应该早点意识到才对的。我真没想过你会自己找上门来呢。就那么重视海君吗。如果这样,你应该恨的就是海君了。」
不会的。
不会恨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