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次日是雨天,下着雨的星期六。我们撑着伞离开家里——前往「道场」。那座道场是「左手战斗术」的所有物,夕颜每周都会去那里,而我们现在正打算要去那进行意念的训练。
路途中,夕颜说道:
「我已从高木以及认识的意念能力者那儿问出我家笨蛋老爸的下落了,不过呀,有件比这个还了不得的事……就是星棱神社与其他神道诸派、部分佛教徒之意念能力者亦团结起来了。众人为了对抗意念灭除机构,组成了同盟。」
「对抗?」
「亦即为了与机构交战之集团……集团名为『星咏会』。」
很显然,当中的「星」字代表的自然就是夕颜家——星棱神社。
换句话说——
「我家那笨蛋老爸便是集团的领导者。」
和泉清玄为集团的领导者,看样子清玄的实力果然相当坚强。他用单手就能挥走哈罗得的电击,所以我一直都觉得他的能力非常强大。不过就连如此厉害的清玄都认为今后可能会发生的战斗「相当危险」,甚至还对我说「夕颜就拜託你了」……
「你想去你父亲那里吗?」
夕颜一时间陷入了沉默。细细柔柔的雨丝,遮去了其余的杂音。
「……我不知,这事实在太难下决定。」
「嗯……」
「我是否很优柔寡断?」
「没这回事。你……你现在已经明白你父亲为什么想尽办法要离你而去,所以你才会这么犹豫。这一点——一走和你贴心地想要让我们远离哈罗德一样。」
「贴心……?雨野,原来你亦会说这种肉麻话呀?」
「下着这种雨,自然就想讲这种感性的话罗。」
「……我呀,最讨厌下雨天了。」
「咦?」
夕颜抬头看着天空,而我也跟着抬起脸庞。厚重的云朵中降下丝丝雨滴,云的另一头微微地透出光亮。或许就是厚厚的云让她如此犹豫不决吧。云朵的彼端,是否真的能看到一片广阔的天空?
『……我怎么觉得,你们好像陷入两人世界了呀?欺,你们干嘛当作没看到我啦?』
待在镜头中的华怜好像相当不满。
只要华怜待在我身边,就会干涉到现实世界,所以偶尔也能弹开落在她身上的雨水。如果周遭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太不自然——所以我才会让她待在镜头中。
「夕颜,那里就是道场吗?」
幸好在华怜还没开始大发牢骚前,我们便抵达了道场。
一栋巨大的平房座落在我们前往的路途上,它几乎有半个体育馆那么大。雨水淋湿了道场灰色的屋顶,门牌上写着「左手战斗术·第六道场」。
「到啦!」
夕颜一边收起伞,一边走人道场的屋檐下。她用钥匙打开了左右对开的玻璃门。
而我则是忍不住在意地想着:看样子至少还有其他五座「左手战斗术」的道场罗?
「对了,我们真的可以自由使用这里吗?」
「嗯。毕竟就只有我和老师会待在这座道场里头。」
左手战斗术果然不是主流武术……
「那……老师呢?」
「是一位妙龄的女性,她经常四处旅行,现在人在巴黎。」
……在巴黎?
「唔,对啦,雨野,你母亲现在不也正在旅行吗?她去哪里——」
「哇,原来道场长这样喔?空间好大!」
我脱下运动鞋,迅速地踏入道场里头。我实在不希望还有更多偶然的巧合。
2
我的脚下踩着用特殊橡胶製作而成的缘色地垫,粗粗的黄色指示线在垫子上描绘出一个正方形。这里应该比柔道的比赛场地还大一点吧?天花板挑高,铁制的樑柱裸露在外。
墙上铺着防护用的缓冲垫。练习左手战斗术时,还有可能不小心冲撞到墙壁啊……?
我们坐在道场正中央,我和夕颜都穿着T恤搭配运动裤。左手战斗术好像不需要穿上特定的练习服或制服。唯一特别的地方,就只有我们俩都光着脚。
外面下着雨,寂静的氛围包围着道场。
「好,那么,我们便开始训练吧!」
『遵命!夕颜老师!』
华怜充满气势地回答道——夕颜老师?
「雨野,我认为你最大的缺点,便是使用华怜的能力后会昏倒的这一点。换言之,你的能力带来的负面效益太大了!」
听到夕颜的话,我想起了昨天清玄对我说过的话。
——原来昏倒就是你的能力造成的反作用力啊?这确实有点麻烦……不过,雨野少年,你都只有注意到昏倒带来的缺点而已喔!
根据清玄的说法……我似乎只注意到这项能力带来的负面效果。不仅如此,清玄还和我谈了天文摄影的种种,他提到长时间曝光的照片,以及将数张照片合成后製作而成的天文摄影作品。我的能力和天文摄影到底有什么关联?
「雨野?」
夕颜露出疑惑的表情,探头望着我。
「抱歉,没什么。对了——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够消除掉这项负面效益?」
「晤嗯……我方才也想了一会儿。」
我还来不及问夕颜说「呃——方才?」,她就已经站起身。
不好的预感。而每当我有不好的预感,几乎都会一语成谶。
夕颜把双手叉在腰上,像是要宣示些什么。
「我们来玩鬼抓人吧!」
她如此说道。
「规则很简单!我会在竞技场内——这个正方形的空间内四处逃跑,雨野和华怜两人齐心协力,想办法碰到我!」
「我们真的可以两个人合作?」
『这样对我们太有利了吧?』
「嘿嘿,不试试看怎会晓得呢?唔嗯,对啦,限制时间就设三十分钟吧!时限内若是二位一次也碰不到我,那晚餐就要按照我的要求吃我想吃的东西!」
夕颜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华怜马上徵询我的意见,她露出想要问『怎么办』的表情。
「你想吃什么东西?」
「鹿儿岛产的黑猪肉涮涮锅!」
这东西到底要多少钱啊?夕颜明知道我母亲不在的期间,我必须咬紧牙关重新分配生活费耶!
「……那要是我有办法碰到你呢?」
「嗯——如果你碰得到我……」
夕颜把手指抵在下颚处开始思考,然后不一会儿便咧嘴一笑,表示:
「那就随你处置吧!」
「嗯?」
「人·家·就·随·你·处·置·罗!」
说到最后那个「罗」字时,她还轻戳了我的鼻尖。
「毕竟今天是下雨天,声音应该不会传到外头呀?不论你做什么都没关係唷——欸,雨野呀,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介意唷?」
疯子,这里有疯子啊!
『还、还真令人意外耶!没想到夕颜居然这么主动积极啊!』
「你们两个是不是脑袋坏掉了啊?」
『晶,你振作点呀!我可以帮你一起对夕颜胡搞瞎搞唷!』
「真夸张耶……这应该不是女孩子该说的台词吧?」
『因为我们一定能碰到夕颜嘛!夕颜很明显就是在诱惑你……啊!该、该不会她说的「碰」就是这个意思吧!?哇呀呀——』
我叹口气,问夕颜说:
「……那,这个训练会有什么效果?」
「你终于有兴趣啦?看样子我也还有点诱人的价值呀!效果嘛——你试试便晓得啦!」
试试看就会晓得……这一点我确实是挺好奇的啦,而不管怎么样,总之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进行训练。
「我明白了。」
于是,我们的鬼抓人——鬼比人还多的鬼抓人——就这样开始了。
然后,三十分钟后。
我把夕颜压倒在道场地垫上,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说道:
「好啦,那接下来我到底该怎么对付你咧?」
说完后,她撇开脸庞,用牙齿咬着嘴唇,以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对我说「就随你便呀」——根本就没发生上游这些幻想的事。
遗憾?不,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训练才开始五分钟,我就已经领悟到——没错,我绝对不可能碰得到夕颜。
首先,夕颜根本就不靠近我。就算她倒退着前进,速度都比我用全力奔跑还快。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悬殊了。
我拚命想要把她逼到竞技场——正方形的角落处,有两三次她假装中计,但随即就能在瞬间绕到我的背后。
和华怜联手出击一起追她——正常人应该都会想到这个方法吧?可是这个计策一样行不通。别说联手出击了,我们根本只会互扯后腿。我和华怜只要距离超过五公尺以上就会感到浑身无力,而在追赶的过程中,我们三度陷入这样的窘境。此外,我们也三度撞到对方的头,撞到彼此的手或脚而跌倒的次数我更是数都不想数了。
然而,比起作战策略、与华怜之间的冲突,更大的问题在于我的体力。我当然不可能三十分钟内全都以全力猛冲,再说,由于华怜分走了我的「思考的力量」,所以我的身体变得更容易疲累。鬼抓人才开始十分钟,我就觉得呼吸变得好痛苦,侧腹部也不停地传来刺痛感,腿几乎快要举不起来,到最后甚至觉得噁心想吐。
『说到底,这场鬼抓人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华怜回到镜头中对我说道。只要待在镜头里,我的疼痛和感觉似乎就不会传达给她。独自一人背负着痛苦,就是我现在所处的惨况。
「我和你啊……」
我站在道场外的自来水管前。用手碰向水龙头中冒出来的水,冰冰凉凉的感觉让人好舒服。我现在浑身都是汗水,身体也已憔悴而疲惫不堪。
『你想说什么呀?』
我摘下眼镜,洗了一把脸。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稍微冷静了一点。
「我和你携手合作的方式……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因为我和你必须一起行动,所以我们之间有时候必须保持适当的距离,有时候又必须马上拉近距离了解对方在想些什么……」
『嗯——……这一点我也知道,不过这和控制能力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耶?』
「的确是这样没错。」
脑中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我心想:夕颜是不是根本没想这么多?说来说去,夕颜本身并没有意念能力,所以她不知道训练方法也是很合理的。
「咦?你……不是雨野先生吗?」
我正用毛巾擦着脸,这时候有人开口向我说话。昨天的那位高木现在就站在道场的入口处,双手提着白色的塑胶袋。
高木身旁有一位黑髮的女性,不过她一看到我就马上转身离去。我发现……自己好像看过她。当初在星棱神社寻找夕颜时,一打开纸拉门眼前站着的就是这位女性。哈哈哈,原来她和高木是情侣啊?……不对,这个想法太武断了。一看到一对男女相处在一起,就会直觉认为他们是情侣……该不会是华怜的坏习惯传染给我了吧?
「这是夕颜小姐交代的。」
高木举起袋子。
「我没有信守承诺,所以她要我买便当过来……当然是由我付钱……」
「没想到夕颜还挺无情的嘛……」
嘴上说着,但我其实现在也没閑工夫担心别人,我忽然想起来:事实上,我也必须赶紧想办法处理晚餐事宜才行。鹿儿岛产的黑猪肉要价不斐啊!
3
我们就这样度过了周六、周日,星期一动身出发上学时,全身上下的肌肉都酸痛不已,让我烦恼极了。我的身体非常不灵活,就像是踏着一台古老、生鏽的脚踏车一样;只要忽然按下煞车,脚踏车就会发出「叽——」的惨叫声——此刻我的身体状况,甚至连这一点都和古董级的脚踏车如出一辙。
那最后我到底有没有成功碰到夕颜呢?当然不可能。别说是碰到她了,就连要进入她身边一公尺的範围内部难如登天。一想到拥有如此实力的夕颜曾经和月咏交手过,我就觉得他们简直像是和我活在不同次元的人,让我头昏眼花。
当时训练进行到一半,华怜便频频诉苦,于是最后就由我一个人面对夕颜。我不是自暴自棠,而是因为我真的非常想变强,所以即便要我独自对付夕颜我也愿意。虽然我不认为光凭一朝一夕的练习就能够增加多少实力,但无论如何我都得一点一滴地慢慢前进,这是现在的我唯一能够做的事。
这一天的午休——我待在图书馆里。今天不必担必会遇到堤学姊,因为学姊请假没来上学。
我在图书馆里拿起了两年前报纸的缩印版,然后走向阅览桌前。
『那是什么?』
「我想要查查看月咏的事。」
『你打算靠着报纸调查出端倪?』
「吉良不是说过当时发生了『某个案件』吗?她用了『案件』两个字,让我耿耿于怀。她描述时不是用『事故』或是『事件』,而是说那是一个『案件』。我猜想,说不定有可能是刑事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