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意念,诞生自人们的思绪之力。一群能够自由自在地创造出意念,并且把意念当成一种能力的人,由这群人引起的争端——或者可以说,是他们彼此的对抗。
一边是「意念灭除机构」——有人简称他们为「WCO」——这个组织拥有大量的意念能力者,并以破坏意念为主要目标。
另一边则是「星咏会」,这个团体由受到意念灭除机构单方面攻击的日本籍意念能力者所组成;团体的轴心人物,就是夕颜的父亲——和泉清玄。
而吉良就夹在这两个团体之间,她隶属于「壬戌」,这个组织的成员主要是政府官僚,壬戌的目的在于监视意念能力者,并且控制他们的力量。
我和遭人掳走的夕颜都与上述的三个组织毫无关联。说实在的,夕颜根本连半点意念能力都没有;她既不能自己创造出意念,也无法使用意念的力量。
不过——她却能够看见意念。
看见平凡人一辈子都看不见的意念。
一个未拥有意念能力的人居然能看得见意念,换句话说,这肯定是特殊的眼球构造所带来的结果。
只要调查夕颜的眼球构造,那应该就能够了解「人类看见意念的机制」到底是什么。
「吉良小姐,你认为意念灭除机构是为了研究所以抓走夕颜?」
「嗯。不过——你的伙伴提出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
吉良瞥了一眼后视镜,彷佛后座有人似的。
而事宾上,确实是有。我的双眼看得到那号人物——一名穿着酒红色水手服、容貌令人惊艳的美少女。
少女拥有一头漆黑的长髮,一双大眼睛透过车窗凝视着外头,丰润的唇瓣紧闭——
她,华怜,说自己本来的名字叫作夜木坂恋,不过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过世,死后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强烈的愿望——也就是华怜这个个体。
华怜是意念,所以吉良看不到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你是说夕颜有可能遭人杀害?」
这就是华怜当初提出来的假设。
一般人并不晓得意念存在于这个世上。对意念能力者来说,意念是一种理所当然存在的东西,然而对于未拥有能力的人而言,意念是一种完全不可置信的物体。正因为如此,夕颜的存在有可能左右着人类的将来。
如果真的能建立出一套观测意念的技术,那整个世界恐怕会陷入严重的混乱之中——因为人类再也无法完整地隐藏自己的「思绪想法」。若是遭人杀害的被害者的意念遗留在世界上,那或许我们就能轻鬆地逮捕犯人;但反过来说,我们也可能误读了意念,结果抓错嫌犯。诈骗事件也许会减少,也或许会增加。恋人们或许能够更简单地传达自己的心意,但若三心二意,也可能马上就露出马脚。我们根本无法预想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
那会是个无法预测的危险将来。
「意念灭除机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团体?」
问完后,透过后视镜可以看到华怜的脸庞面向着我这里。吉良思考了一会儿,半眯起双眼,说道:
「……你晓得他们是为了破坏意念,所以才创造出那个组织的吗?」
「知道。」
「到近代为止,机构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破坏意念。他们就是这样的团体。」
「嗯……可是清玄先生的说法却不太一样,他说破坏意念必定会伴随着危险,所以照理来说以此为唯一目的的团体应该不可能存在才对。」
「没错,就是因为危险,所以他们才可能存在。」
完全相反的说法。
「他们靠着解决意念在现实世界中惹出的纠纷来赚取报酬。」
意念会对现实世界带来影响,然而现实世界中大多数的人类并没有患念能力,甚至根本就看不见意念。
「『原因不明的怪病』、『原因不明的事故』……机构专门解决这类的事件。一直以来都是由拥有财力的个体户支持着机构,这些人也就是所谓的赞助者。站在处理公务的角度来看,意念不过是一种偶发的事件罢了,所以过去一直没办法得到公家的承认。」
「可是,你是国家公务员。」
「我不过是非正规的人员罢了,所以上头才必须监督管理我……这是官员们最近开始有的想法。不过啊,这次的事件是偶发事件中规模最大的一桩。毕竟这可是牵扯到能以科学方式证明意念的可能性嘛。机构在这次的事件中完全不择手段,他们出手袭击日本的意念能力者,甚至还绑架了和泉夕颜,这表示他们很了解这件事情有多么重要。」
「……如果把事情闹到警察那边,那WCO应该也就难以採取行动了吧。」
我之前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採取这个非常手段。如果说吉良拥有的「警察厅」头衔是有用的,那她应该能够请警察协助,铺设好一条防範未然的警戒线吧?
「这个做法有困难。简略来说,机构的赞助者遍布四方,赫姆那比勒油田集团、克尔财团、赤松基金会、王海集团……甚至日本的六花财团部名列其中。如果他们真的想动了,手上的财力要买下一两个国家也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日本的警察根本没办法压制他们?」
「如果只是掳人,那确实没办法。当然如果他们撕票杀人的话,警方当然还是得处理啦。星咏会也一样,他们也是靠着宗教……而且还是以日本神道、佛教界的强力网路,紧密连结各大势力。应该也有政治家会在星咏会的影响下採取行动,所以一时间……事件应该还不至于闹得更大。」
『……一直到他们调查完夕颜的眼睛为止?』
华怜在背后突然抛出了这句话。
吉良沉默地踩下油门。天就要亮了。
2
早上六点,细雨稍歇,太阳渐渐升起,四周飘散着清新澄澈的空气。
我们已经进入了神发绿园都市。
为了搜集情报,吉良选择前往的地点是——警局,一间位于神发绿园都市中心的警察署。车停放在警局的停车场,我们一行人下了车。
「梅雨季节差不多要结束了呢。」
吉良深吸着外头的空气,自言自语似地呢喃道。
时间虽早,但警察署内却已经有不少人了。喝醉酒的人瘫坐在长椅上,大概是在半夜大吵大闹了吧。警官强吞下呵欠,手上拿着文件走在走廊上。室内散发出一股懒散的气息。
站在柜檯前的年轻男子注意到吉良,举起手来说遭:
「啊,你就是吉良小姐吧?幸会幸会。谢谢你远道而来……咦,那边的那位男孩是?」
「事件的相关人。」
「好好好,我明白了。」
看起来像是刑警的男子态度温和地说道。
「就是……虽然你才剐到,不过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事实上,我们逮捕了一个男的。」
「逮捕?」
「那个男的在河上漂啊漂,听说当时他整个人在河面载浮载沉的。有一对正打得火热的情侣恰巧停车在河滩上,发现了他,并赶紧向我们通报。我们逮捕他后……发现他身穿雨衣,口袋里面塞了四瓶矿泉水……你认不认识那个男的?」
我和吉良看了看彼此。
别说是认识了,他根本就是壬戌的成员之一,同时也是吉良的手下,更是带走夕颜的罪魁祸首。
「……我们现在能和他会面吗?他状况如何?」
「嗯……你果然认识他。我带你去他现在待的房间吧。」
男子带领我们到了另一间房间。
室内放了摺叠椅与长桌,看起来像是一间小型会议室。
而他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
他的衣服尚未全乾,水珠从椅子上滴滴答答地滴落地面。他浑身湿透,就算穿着那件雨衣也没用。
他——万菊马瞥了走入室内的我们一眼。
乱翘的短髮,高耸的额骨,几天没刮的鬍渣,眼神中已经没了原本的锐气,和过去我所见过的万简直判若两人。
「她还活着吗?」
吉良抛出了这句话。
然而万却一动也不动。
情况相当诡异。万……以前不是这种人。过去的他总是露出一副傲视万物的表情,甚至还一天到晚不屑地称呼我为「眼镜小鬼」。
我制止吉良,走到万的面前。
「……万,夕颜怎么了?」
听到「夕颜」二字,万总算展现了一点兴趣,微微挑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
「拜託不要再管我了,放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万怯懦地撇开原本看着我的脸庞。
『这、这家伙到底怎么了呀?他以前个性不是这样吧?』
太奇怪了,感觉他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格。
这时候,我意识到某个可能性。
「该不会……他的意念能力被夺走了吧?」
元兇就是叫作「FMQ-9」的药品。使用意念会对身体造成负担——而组织为了和缓上述的副作用,因此开发了这项药物。
然而药品的开发却失败了,因为除去副作用也就意味着会除去原本拥有的意念能力。
于是意念灭除机构乾脆将错就错。
他们把药品注射到意念能力者身上,让他们再也无法使用能力。恐怕万就是遭人注射了药品——
『我记得如果意念能力者被注射了药品,那个人就会变得失魂落魄的。当事者会浑身无力,什么事也不想做……』
「雨野同学,我们走吧。万已经派不上任何用场了。」
万垂头丧气。他到底正在想些什么?还是说,他根本脑中一片空白——
「夕颜……到底怎么了?她之前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带走了夕颜吗?」
「雨野同学。」
吉良眼神中不带任何情绪地站在房门口。她是不是要我别再管万了?吉良走出了房间。
「……万。」
但我还是不死心。
「夕颜是因为当时说话的人是你,所以才会深信不疑的啊!不是吗?夕颜……一直都很希望能够再见到她的母亲,但她的这份心情却被利用……」
「…………」
水无声地滴落,渐渐在地面上扩散成圆圈。
我背对万。
真的没用了吗?万真的已经变成废人了吗——
我止住原本打算迈开的脚步。
万用微弱的力道抓住了我的衣摆。
「……佛、佛朗灿红饭店神发馆……」
回过头,我便听见低着头的万用低哑的声音说着。
「——你说什么?」
「她……应该被人带到那里去了……虽、虽然我没资格拜託系……不过……拜託、拜託你救出夕颜……雨野……拜託……」
我对万点点头。
「我知道,我一定会救出夕颜。」
3
佛朗灿红饭店神发馆。我把万说的这个地方告诉吉良后,她便表示会请壬戌的成员们调查详情。
离开医院后,为了小歇片刻,我们来到一间商务旅馆。住宿费当然是由吉良出的。
住宿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我坐在床边,华怜隔着薄薄的窗帘凝视着外头。
无意识间打开电视,电视上好像正在播放新闻,画面中报导某国会议员的丑闻,内容描述着那位议员逃漏税、渎职之类的事,每年都能看到好几次这种报导。毕竟这次的主角是人称「政界调停者」的大人物,所以整件事自然成了最近的大新闻。
唉,这些事跟我一点关係也没有。
真正重要的事——夕颜遭人绑架,有人想要把意念的秘密公诸于世——新闻上却根本没提到半句。
『欸……晶,我们该怎么办?』
华怜开口问道。
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要找夕颜。另一方面,我们甚至还有机会能见到华怜的哥哥,庆幸。
为庆幸实现愿望,也就是为华怜实现愿望。这一点我一清二楚。然而我明明深知这个道理——但却丝毫感受不到开心的情绪,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时候,华怜忽然拍了拍手。
『欸,你看那个!』
她的双眼望向窗外下方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