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咻。
「你在做什么啊!」
做好洗澡的準备后,抚子走出房间,脑袋因眼前景象出现短暂的空白。因为绫女将鞋拔放在胯下上下甩动。抚子回过神来,像以前对待故障的电器般,用力往绫女的后脑勺敲下去。
「好痛!?你问我在做什么,我在模仿因为要洗澡而站起来的男生啊!晃来晃去像在玩一样。」
「你还有脸讲那么大声!够了,快把鞋拔收起来!」
「过分!你怎么这样对待伤心中的我!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今天我已经不能再让PM失效,所以只能用动作玩的说!」
「谁有那个鬼心情安慰做这么无聊的事的人啊!好了啦,快点去洗澡。」
抚子将手中其中一个提袋扔给绫女,拉起她的手。
「里面是毛巾和换洗衣物。久违地两个人一起洗吧。」
抚子将绫女拖到这几个礼拜和狸吉无数次被强制扔进去的混浴浴池。
「呼——工作后泡个澡,果然每天来一下都不会腻。」
「欸,我之前就这么觉得了,这个温泉水是浊白色的耶。是不是混入了你们夫妇的体液?」
「你这家伙讲话有分寸点!」
抚子的拳头爆发。
「好痛!干么啦抚子!每次都这样!每次我一讲下……每次我一讲猥亵笑话就使出铁拳制裁!你是怎样!不是肢体语言而是肢体检查!?好痛!」
「没办法吧,你的发言凈是些在育成法上路前的时代也足够糟糕的东西。咱是在管教你。」
「……狸吉的话会露出吓一跳的眼神,再用其实他也没那么讨厌的感觉吐槽回来的说。跟他聊天比跟抚子开心多了。」
绫女鼓起脸颊。
抚子闻言,将脸凑近绫女的脸。
「关于那个狸吉……你打算一直让他这么没用吗?说实话第四战,咱都看不下去了。」
「……这个……」
或许也是因为抚子突然改变话题吧,绫女低下头。
「这样下去,第五战八成也会很艰辛……欸,绫女。你刚才也说过,你跟那个小鬼在一起很开心对吧?第一战结束后咱也问过你,你真的没打算在这间温泉旅馆悠哉度日吗?」
「没。」
绫女身上散发快要哭出来的气氛,但立刻做出的回答却违背抚子的期待。
「跟我那时候说的一样,事到如今,我不可能退让……如果你认真想阻止我从事恐怖活动,我也没办法抵抗……可是我想放手去做,直到极限为止。」
绫女坚定不移的话语令抚子叹了一口气,然后——
「那你就得想办法处理好狸吉。你不是说过吗?那个小鬼拥有将正确事物和错误事物一概接纳的力量。」
「……所以我明明讲过好几次,我要用我自己的步调处理这件事。」
「明天就全部结束了喔?你哪来的时间。」
这个事实绫女应该很清楚才对,她陷入沉默。
抚子像要抓住绫女害怕的这个机会般,语气严厉地逼问她:
「还是说怎么?狸吉果然不适合?」
「没这回事……!」
「是吗——?这几个礼拜,咱一直在注意他,咱怎么看都不认为你说得对,只觉得他是个没有自我的人。接纳一切的才能,是要具备骨气才会拥有的吧。那小鬼要说的话,不是比较像那个月见草胧吗?」
「……的确,狸吉现在受到特定人物的影响过大,才令他的自我模糊不定。不过,他确实有这个才能。他的本质一定能让他接纳一切要素,并维持平衡。」
「『特定人物』呀……」
抚子没有漏听这句话,她笑着将目光从绫女身上移开。
「你说的那个『特定人物』是谁啊?」
「……明知故问。」
绫女将嘴巴泡进热水,像在表示「我不会说的」,抚子则立刻用手臂勾住她的脖子。
「少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害羞!喂,说!否则咱就把你按进水里!」
「等等——犯规!你犯规啦!是我!狸吉现在崇拜的人是我!」
抚子释放拚命抵抗的绫女,「哈!」一声笑出来。
「那小鬼嗜好还真不错。他会抓不到自己的本质也没办法。」
「……不是因为对象是我喔。」
或许是因为刚刚在浴池中大闹,绫女满脸通红,眯眼瞪向抚子。
「狸吉本来就对自己没什么自信,同时也拥有能準确发现对方优点的中立观察眼。可是一旦自卑过头,就会让他陷入完全否定自己、只追求唯一一个理想形象的盲信状态。他看起来会没有自我,就是这个原因。不过,只要把他的过度自卑除去,狸吉身上就只剩下看清他人魅力,并诚心接纳对方的力量。我想,他应该会变得能将身边和那些人的个性全数吸收,并加以省思才对……虽然我一开始只觉得他是个愿意听我讲猥亵玩笑、跟他聊天很开心的人啦。」
绫女眼神突然蒙上一层阴霾。
「所以我夸奖狸吉。我认同他的功劳、偶尔依赖他,也会把恐怖活动中重要的局面託付给他。我相信狸吉会找回他的自信。」
「可是你一直这么做,搞得他现在变成这副德行不是?」
「……」
绫女望着空中,不发一语。她看起来不是因为无法反驳,而是在犹豫要不要回应。不久后——
「……那是因为我没有发自内心夸奖狸吉。即使我依赖他、把事情託付给他,也总是在不知不觉间,避免自己跨过『可靠的理想学姐』这条界线。所以我的肯定一定没有满足狸吉。」
「为什么要做得这么不彻底?」
绫女又闭上嘴巴。跟刚才的沉默不同,她将嘴唇紧抿成一线,彷佛打死都不肯说。因此抚子用威吓般的语气问:
「你在害怕吧?」
「咦?」
「你怕狸吉找回自信后变得能看清四周,就不会再对你抱持犹如执着的憧憬,说不定会发现你的本性,慢慢离开你对吧?」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天晓得。你以为咱都照顾你几年了?不过啊,你什么都不说的话,咱可饶不了你。全都跟咱说了吧。面对咱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只有嘴上功夫厉害,大姨妈真的来那天却吓得脸色发青、依偎在咱身上哭的绫女小姐啊~?」
「等等,别说了啦!亏你刚刚还叫我讲话要有分寸点!」
「反正没人在听,咱们又都是女儿身,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吧。好了,快说。」
「唔唔……」
抚子揉了揉绫女的头,让她缩得更小了。
她就这样被抚子抓着头,僵硬地开口说道:
「……对。我害怕不再把我理想化的狸吉注意到我的本性。我的本质跟善导课一模一样……是个深信自己的想法才正确的傲慢家伙。」
「亏你那时还发表了『正因为错误才有魅力』、『我们不会步上正确的道路』这么盛大的演讲。」
「所以呀!当时我不是一开头就宣言自己『想成为』下……猥亵笑话了吗……总之,我就是那种人。不这样做的话,我怎么可能一直被周遭的人否定,还能不断从事恐怖活动啊。假如不相信自己是正确的,我不可能维持得了自我……我没有狸吉他们想的那么坚强。」
绫女深深泡进浴池,像要遮住自己的身体。
「我担心狸吉注意到这点后,会不会像大家一样,不接受喜欢猥亵玩笑的我而否定我。狸吉明明愿意接受喜欢猥亵玩笑的我,他会不会因为注意到我的其他本质就抛弃我……我非常害怕。所以『布料成群』事件时,我没办法打从心底将任务託付给狸吉。刚才的第四战也是,害怕成长后的狸吉不知何时会发现我其实是这个样子,才虚张声势。」
「……什么啊。意思是咱的修行成了反效果吗?」
抚子耸耸肩,像在闹彆扭一样。绫女急忙更正:
「没、没这回事!都是因为抚子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努力锻炼他,狸吉现在真的有种只差临门一脚的感觉。第三战他也藉助月见草胧的力量活跃了一番。」
「就是说啊,咱没错。只是你在那边拖拖拉拉摆烂。」
抚子态度骤变。
「……唔。我、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啊。」
「你吗?哈!咱完全想不到你做了些什么。」
「……狸吉他——」
绫女几乎快要整个人泡进浴池,她别过头,支支吾吾地说:
「狸吉从崇拜安娜时就是这样,他有……那个,把憧憬和对女性的好感混淆的倾向。」
「喔。所以呢?」
抚子性急地回问,彷佛在催促口齿不清的绫女继续说下去。
「呜呜……所以说!我也希望有个女孩能健全地对狸吉示好。只要狸吉的感情事前从我身上转移,我就能告诉自己,狸吉会离开我不是因为注意到我丑陋的本质。这样一来,我就能好好夸奖狸吉,让他有自信一点。所以我期待那女孩能做些什么……不过狸吉说,那孩子好像是庆介那边的人,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今天……」
啧,看你一脸鬆了口气的样子。事到如今还在想什么蠢事。
抚子故意不耐烦地对绫女说:
「也就是说,你一事无成嘛。」
「唔……因为……」
绫女终于将身体泡到额头附近。
她「咕嘟咕嘟」在水中吐起泡泡,过了十几秒后——
「噗啊——!嗯。可是,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能做好觉悟!像天真地决定结婚的智障男一样,只能由我负起责任!」
绫女一口气鼓足干劲,脸上带着无畏笑容,从水中跳出来。
「遮一下前面啦。」
「明天的第五战,我会想办法靠我的力量撑过去……毕竟狸吉和鼓修理似乎都还在依赖我!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给朱门温泉添麻烦,这样就行了吧?抚子。」
「哎,随你便。咱决定只要这条温泉街不会毁灭,都尽量对你宽容点。」
「明明我讲猥亵笑话时你会用暴力让我住口。」
「那单纯只是因为咱并不幽默。」
「是喔……话说回来,这些内情千万不能被狸吉他们知道。超丢脸的。抚子,你绝对不可以跟他们说喔?因为从浴池出来后,我就是『雪原之青』了。」
绫女将手指抵在唇上:「好,差不多该上去了,否则会被安娜怀疑。」之后便离开浴池,走向更衣区。
留在浴池中的抚子,将浴池边缘的毛巾放到头上,仰望夜空。
「……笨蛋。你可是咱的女儿——华城绫女啊。」
过了一会儿,抚子「哎呀哎呀」叹了口气,慢慢走出浴池。
她没有前往更衣区,而是走向用来遮住秘密神社兽道的板子,把它掀起来。
「啊、绫女大人的胸部、大腿、臀部……噗喔!」
身穿浴衣的鼓修理正在喷鼻血。
「啊——啊——啊——伤脑筋。偷窥是最差劲的人才会干的事。咱明明没有那个意思,跟绫女谈话的内容却被你听见了啊。」
抚子夸张地耸肩,轻而易举将鼓修理拎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命令鼓修理在这里待机的就是你吧。」
鼓修理按着鼻子动来动去抗议。
「咱什么都不知道耶。」
抚子随便应了一句后,将脸凑近鼓修理耳边。
「不过啊,咱知道你之前一直在跟那个飞毛腿女孩偷偷搞些什么。」
「唔咦耶!?」
抚子突然低声说出的事实,令鼓修理停止抵抗,抬头獃獃看着抚子。
「听到绫女刚才那些话,你应该知道为了你最喜欢的绫女大人,该去唆使谁、又该如何唆使那个人吧?」
抚子花时间仔细嘱咐鼓修理后,将她放到地上。
「……如果这样是为绫女大人好。」
她目送鼓修理跑向更衣区,一边喃喃自语:
「这家伙也好,那家伙也罢,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迷惘啊。哎,这样还不行的话就真的不行了,到时就把他们全都收作咱们家的员工。」
抚子搔着头皮,离开温泉。
●
「……鼓修理,你有什么事?」
被抚子释放后过没多久。儘管犹豫了一下,鼓修理还是将由都梨叫到清门庄其中一间房间。那里似乎是放工具用的,这个时间不会有人进出。
「亏你还敢来。明明这段期间动不动就把『会被当成背叛者』之类的挂在嘴上。」
「你还是一样惹人厌又爱装傻。明明是你要庆介把我叫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