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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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江火如画
校对:江火如画
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虽然不知来者何人,但对形单影只的白仙而言,无论是谁来者是客。他匆忙起身,将被风吹得轧轧作响的拉门拉开。
就在开门的那个瞬间,一阵强风袭来。白仙不禁暂时闭上双眼。
当强风吹过,他再次睁开眼,眼前站着一名年轻女子。
「您就是画师先生吗?」
《落花之梦》
静静落下的雨滴,不分花草树木淋湿了大地。被初夏的朝气唤醒的绿草们蕴含饱满水气,花儿们可爱地伸长身躯,在雾气蒙蒙的雨中描绘出朦胧的色彩。
这样的情景带有些许忧郁的气息,但却有着能吸引某些人的魅力。好比说对于文学或艺术等文艺範畴的爱好者而言,这类景色有时会成为无与伦比的舒心风景。
是的,比如说─像她这样的女子,一面欣赏这这片景色,一面从山麓沿着坡道往山中前进。
「真美……」
千穗凝视着从空中落到地面的每一滴雨,心想自己的个性果然很阴郁。大多数的日本人都不喜欢梅雨,但是自己却是例外。听着雨滴静静落下的声音内心就会得到平静,看着被雨滴淋湿的花草心情就会觉得放鬆。
更重要的是,梅雨之际才感觉自己融入这个世界。像阳光就太过强烈,彷彿让内心的黑暗面、依然存在的孤独感都展露无遗,但是宁静雨水的宽大却好似能包容千万人的黑暗,让一切溶于水中。千穗非常喜欢这种模糊不清的感觉。
(嗯……虽然这样走在雨中有些辛苦……)
千穗边用手巾擦拭脖子上的汗水,边后悔出门前应该把头髮全部盘起来,而不是像现在的公主头。喜欢的格纹洋装外披着的针织外套也感觉太热,犹豫着要不要脱掉。
梅雨季的山中果然非常潮湿,稍微动一动就汗如雨下,湿黏闷热让人很不舒服。
因为下雨也不能像平常一样骑脚踏车,只能从公车站走过来实在是很不方便。
不过,即使觉得麻烦,千穗的脚步还是往那里迈进。
爬上斜坡,穿过花园中茂盛的杜鹃花林就会看到那栋建筑。混合日式和西式风格的外观,散发出不可思议氛围的玉响图书馆。抵达的瞬间,千穗的神情自然地浮现微笑,因为今天他也在这里。
「欢迎你,千穗。」
比起一般男性稍微高亢、像是微风般的嗓音。当千穗走向图书馆的大门,那里已经有一位等待着千穗的身影。
随意扎成一束的金髮、白皙透亮的肌肤。穿着草绿色的宽鬆和服、黑色外套和绅士帽。他是凭依在《落花之梦》的书妖——白火。他轻轻地挥挥手,眼神温柔地看着千穗。
千穗也下意识地浮出笑容。应该说是出自本能地感到一股安心吧。只要白火对她微笑,千穗就有了待在那里的资格——正因这样的感受,无论何时都想见到白火,千穗自己也能像现在这样露出自然的笑容。
恐怕是因为在千穗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只有他接受千穗的一切。不但是最为千穗着想的人,而且也一直注视着她。
「今天我也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谢谢。」
白火一步步走近千穗,静静地伸出手。千穗怯怯地牵起手,轻轻地握住。
「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嗯……没关係的。只是走过来的路上有点热。」
「哎呀,今天下雨呢。这么说来,你一路上都用走的吗?」
「不,我先搭公车到中途才走路。」
「这样啊,那就好了。那我们今天要做些什么呢?星期天的时间应该很充裕吧。先喝杯茶吗?」
「啊,说到这里,今天是有事想拜託你。」
「哎呀,我很高兴你来拜託我呢。是什么事?」
「嗯……其实我希望你可以再好好教我一次画画。你看之前不是曾经教过我吗?」
其实在一星期前,白火开始教千穗画画。被白火画作吸引的千穗,因为希望自己也能像白火画得一样好才拜託白火教教她。
虽说如此,现在还不到可以作画的程度。课程从基本的用笔方法和画线方式开始,但是千穗尚未完全学会,甚至连一条线都还画不好。
「但是,那个……我还是完全不行……虽然有在家练习,还是不能画出笔直的一条线。」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我很荣幸继续教你。」
不过——
再次接受白火教导的千穗,很快地就后悔了。
「轻轻地握住……对,手腕不能乱晃。只要一点点的晃动都会影响笔尖,只要不想画曲线就不能随意让手腕动。所以说,想画这样的直线时,直接让手腕往下……最后稍微提起,让笔离开纸张。你看,这样是不是就完成漂亮的竹叶?」
白火的话声就在耳边,但是千穗却没有回答。
「画树枝的时候……这样稍微在笔尖用力,最后确实停顿下来就可以喔。这样一来就能呈现树枝的质地……你看,像这样。」
千穗不是没有回答,其实她压根不知道白火在说什么。当然千穗知道他在教自己画画,虽然知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千穗的手握着画笔,白火的手包覆着她,姿势像是从背后抱着千穗般动着画笔。而且他的脸就在千穗头部后方,他的嗓音就在千穗的耳边,只要一开口,耳朵彷彿一阵颤动。
实在是没有比现在更让人不自在的姿势了。从各方面来说。
「一开始还是先学会不要太用力画直线的方法比较好。像这样笔直往下,啊,这个刚刚是不是已经讲过了?」
白火恐怕没有其他意思吧,一定是因为千穗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像白火一样画出直线」,所以才用他觉得最简单易懂的方法教学,只不过如此。
但是千穗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那个……千穗,有在听吗?千穗,我说千穗。」
「……咦?」
暂时陷入獃滞状态的千穗,总算髮觉白火的呼唤,回头看向声音的出处。
白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正看着她,当千穗一回头,四目相交的两人之间仅相隔数公分的距离。
「——!」
发现这个状况的千穗瞬间动弹不得。就连呼吸都停止,凝视着眼前的白火眼眸,接着终于回过神,整张脸都涨红了。
「啊。那个,没关係,我都有在听……」
慌慌张张拉开距离的千穗虽然这么说,却无法隐藏声音的颤抖。
白火愣愣地看着这样的千穗,又把脸庞凑近,讶异地看着她。因为白火的这个举动,千穗又更大动作地往后退,白火才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啊……!」
接着白火突然将手放开,离开千穗身旁。
「仔细想想这个姿势很不好说话耶。」
「什么……?」
「真抱歉,我完全没注意到。」
「没关係……啊,你不需要道歉啊……」
原因绝不是因为不好说话,但既然对方没有发现,也没有戳破真相的必要。这样想着的千穗,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慌张,并渐渐拉开距离。
「但你应该很不自在吧?我应该考虑得更周到才对。」
「已、已经没关係了,我们继续吧……!」
只希望白火别再深究这个问题的千穗说完,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摸摸刘海,把画笔插回篮子里。
虽然白火亲昵的举动不时会让千穗像今天这样感到慌乱,她还是找回了两人相遇当时的沉稳心情。
甚至是面对白火以外的人事物也是如此。
从不可思议的奇幻世界回到日常生活的千穗,虽然会遭遇一些小问题或小风小浪,但大致上过着平稳的日子。在玉响图书馆认识的奇妙书妖们依旧充满善意,在学校里也结识了新朋友并融入学校生活。与家人间的关係虽不算完美,但比起以前来得亲近许多。
和父母聊天的机会不但增加,甚至有时还能有说有笑。父母平静地看着千穗的改变,虽然嘴上没有说,最近两人却常常浮现愉快的神情。
对千穗而言,这样的日常生活虽有些许不自在却很舒适,也希望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白火的彬彬有礼临时绘画教室结束后,两人準备一同享受午茶时光。收拾完画具,走到一楼茶水间準备泡茶时,千穗发觉有个身影从玄关走来。
「啊……!您回来了,苇田先生。」
当千穗发现渐渐走近的身影,就是这座玉响图书馆的馆长苇田善郎时,她走出茶水间打了声招呼。苇田也脱下帽子点头示意。
「您今天去买东西吗?」
看到苇田手上的和菓子纸袋,千穗这么问。
「不是,这是人家送我的。我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是这样啊。那一家的点心馒头很好吃喔。」
「喔,千穗也知道吗?」
「这个时期应该是水馒头比较有名吧。」
「你很清楚啊,其实我也很喜欢呢。」
千穗与苇田因为和菓子的话题聊得很投机,突然的低沉嗓音打断对话。
「……这奇怪的味道是什么?」
千穗吓了一跳,害怕地回头。眉头深锁盯着苇田看的白火就站在那里。
「白火……?」
即使千穗呼唤白火的名字,他仍旧没有把目光从苇田身上移开。
「苇田,你到底去做了什么?难道是体内被恶质气息佔据,散发出的怪味吗?」
千穗内心想着真是如此吗?轻轻吸气闻了闻,但却完全没有感觉到。难不成是普通人无法感觉的特殊臭味吗——这样推测的同时,她心想自己还真是非常习惯于怪事发生了。
「喔,真抱歉。我以为已经清除得很乾凈了。」
「有吗?我的鼻子都要歪了。」
「唉呀呀,你的鼻子果然很灵,毕竟你原本是野兽嘛。」
「你敢乱说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气氛看来虽有些剑拔弩张,但千穗最近才知道,原来这两人平时对话就是这样。所以千穗也决定不再操多余的心。
「所以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又是你最擅长的装神弄鬼吗?」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对方说一定要藉助我的力量,所以我就去帮忙修正封印。」
「原来如此……所以才沾染了从封印当中泄漏出的恶气是吧。难怪散发出一种在黑暗中经过长时间发酵的腐臭味。」
「有这么严重吗?幸好我的鼻子没有你那么灵。」
「先说清楚,别以为自己没闻到就可以放着不管。你这样在馆内晃来晃去,我可是很困扰的。等等请你好好清理乾净。」
「我知道,别担心。」
「说到这,到底是哪里的封印,居然封着这种东西。」
「啊啊,那是——」
苇田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嗓音也比刚刚低微,意味深长地眯起本就细长的双眼。
「——你以前住的地方附近。」
苇田说完的瞬间,白火的身子明显地变得僵直。
在旁看着一切的千穗也抬起头。即使是不了解来龙去脉的她,也知道这件事对白火非比寻常。
接着白火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过了几十秒的时间,以为他终于吐气,但他却用比平时低沉的嗓音呢喃着:
「……那一带不平静是吗?」
「没错,古老妖怪们仍然在当地作乱。」
「这样啊……」
「而且那一带的坟墓也还在,我现在还是每年都会去扫墓。」
听到苇田的话,白火瞪大双眼,不发一语地盯着苇田,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夏天也快到了,下个月就差不多得去了呢……对了,白火,现在顺便问你。我去扫墓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带什么供品让我转交?」
沉默的白火双眼望着别处,但可以看出千头万绪在他的脸上交织。惊愕、动摇、困惑——每一种情绪都很难在平时的他身上看到,千穗不禁感到不安。
「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託付给我。不管是信也好、画也好,什么都行。」
「……不,东西就不用了。但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转达一句话。」
「嗯,一句话吗?一句就够了吗?」
「是的,这样就可以。」
面对感到意外的苇田,白火乾脆地点点头。
「只要说——『很抱歉』,帮我转达这一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