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教室里面几乎没有学生。
我拖着踉跄的步伐,往保健室走去。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件,学校里面却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平静。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可是保健室还是一样灯光明亮。
我打开了门。
「……绮罗老师。」
绮罗老师看到我的出现,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她坐在椅子上,穿着黑色丝袜、线条优雅的双腿性感地交叉着。
「你终于来啦,暴力学生。」
「唔……」
劈头就被酸了一句。不过,从口气听起来,不像是斥责,而是带有调侃的意味,所以我也放胆走了进去。
「绮罗老师……」
我懒散地晃着身体,往绮罗老师走过去。就在这时候。
「唐人,屁股。你的屁股有炸弹!要是爆炸的话,你会被炸死喔。」
「咦?啊?」
「等一下,那边!你转头看那边。」
我照着老师的话,往后面看去。突然。
「看我的厉害——————!」
「好痛啊————!」
我的屁股被狠狠踢了一脚。砰!巨大撞击声和凄厉的惨叫,把耳膜震的哔哩哔哩作响。
「好!已经爆开啦!」
「你……你干么突然踢我啊——!」
我摸着疼痛的屁股,一脸正经的向胡言乱语的绮罗老师抗议。可是绮罗老师却嘻皮笑脸的说:
「……怎么样?冷静下来了没?可以说话了吗?」
「嗄……?嗯……」
真的耶。原本藏在心里的不安,随着刚才突如其来的惊吓,突然消失了。我也可以用平常心和绮罗老师对峙了。
「啊、谢谢……!」
「不準在我面前摆出要死不活的样子!看了就闷!」
是。不管什么时候,绮罗老师总是会拉我一把。现在,我可以平心静气的跟她商量了。真的很感谢老师。
「我们先谈事务性的事吧。首先是怎么善后的问题。和这次的暴力事件关係密切的那个神秘女孩,目前已经行蹤不明,学校正在四处找人。那个少女穿着本校的制服,我想应该是本校的学生吧。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係?」
——她说的是砂奈。
「……那丫头她——已经不存在了。」
经过一阵不算短的沉默之后,我实在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只能简单的这么说。不过,绮罗老师好像看出了我的犹豫和苦衷。
「呼……好吧,这件事我以后再问你。继续吧。櫂实同学没有受重伤,所以不用担心。她的事,我会解决。」
「啊、櫂实她——」
「你想知道亚须香的事吗?」
「咦?」
为什么老师直接说櫂实的名字呢——?
「再等等吧。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应该就能全部告诉你了。」
我感觉到绮罗老师露出複杂的神情。像是在告诉我,目前还是一言难尽。
……这是怎么回事?绮罗老师是不是知道櫂实的秘密?只是现在还不能说出来就算说了,现在的我也无法了解?
——不过比起这些,我更在乎的是——
「接下来是关于丈儿的事……你最担心的,应该是丈儿的安全吧?」
「!」
「丈儿刚才被送去医院了——医生已经尽全力抢救,可惜还是——无法挽回。呜呜……」
说到这里,绮罗老师突然转过身,背对着我,用手捣着嘴。
嗄?怎么会呢?——不会吧——这是骗人的吧——
「屁股——裂成两半了——」
「啊?」
绮罗老师一脸正经的说:
「……开玩笑的。」
「怎么可以拿人命来开玩笑!太过分了!我差点吓死耶!」
「对不起。好了。我重新说好了?」
绮罗老师清了清喉咙,正经八百的说:
「丈儿刚刚被送去医院——为了谨慎起见,必须住院进行仔细检查。不过,应该只是骨折而已,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生命危险——听到这句话,一种「太好了」的安心感传遍了全身。不过,很快的,我又责怪自己,你这个加害者有什么好高兴的。不管怎么说,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我告诉他家都在谣传说,骨折住院的患者只要向护士小姐提出性要求,通常都会得到满足。于是,他就开开心心地住进去了。」
「你又散布这种损害形象的谣言了!」
「那家医院只有男护士。」
「哇啊——」
「不过,说不定丈儿会因此觉醒吧。」
「胡思乱想也有个程度吧!」
唉,算了。如果这种无聊的谎言,能让丈儿住院治疗,那也没什么不好。
「樱在医院陪他。想知道详细的情况,可以问樱喔。」
「是吗……谢谢你——」
「——好了,事务性的事就谈到这里。」
绮罗老师砰的拍了一下手。
「你放心吧,老师不会害你的。接下来,我不以老师的身分,而是以『你的绮罗小姐』的身分和你聊天。这样你就可以感受到,被虚情假意的母性温暖包围的安全感。」
虚情假意?这怎么行。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
绮罗老师像是突然朝我丢了一颗直球,开门见山的问。
「什么事?这——」
「我听了很多目击学生的说法——听起来,似乎和普通的打架事件不同。有人说,你们的行动一点也不像普通人。现场留下的破坏痕迹,也让人怀疑根本不是人类的能力能办到的。更让人不解的是,你们不但吵得很兇,你还把丈儿扔出去,这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当然,在书面报告上,我们会以突发事件处理。就说是同学之间玩得太过火,引起的意外。我也不知道这么做,你是否能够原谅自己。总之,学校对你的处分应该是严加注意,让你请假几天,在家里好好反省。」
「咦?怎么会——」
处罚比我想的要轻,让我感到有点错愕。
「嗯。因为学生会长也有帮你说情。」
「——会长?」
「学生会长满袒护你的。她要求学校在处理这件事情时,能够给予从轻量刑。还说,自己在前一天曾经要求和你决斗,如果校方坚持以暴力事件处分你的话,那么她也要接受同样的处罚。听说,她还是搬出家里的势力,向校方施压。学校只好听她的了。」
「可是、可是我——」
这样的处分——太天真了、太轻了。
我应该接受更大的处罚才对。
「嗯,我也觉得无法接受。因为整件事情根本大有文章——所以唐人,你要把来龙去脉,老老实实说给我听。麻烦你了。」
绮罗老师一直看着我,不让我移开视线。
「绮罗……老师……」
好吧。反正,我本来就是来找老师商量的,只是从昨天到现在一直苦无机会。绮罗老师是可以信任的人,因为她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家人——于是,我小心谨慎地切入正题。
「老师,你曾经听说过——实存寄生这种生物吗?」
听到我这么问,绮罗老师自言自语地说「——原来如此」,还叹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下窗户外面,然后把窗帘拉上。彷彿我们正要谈一件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我早就在猜,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咦……?」
「很久以前,我不是跟着你父亲做实验吗?」
「我知道。」
就是因为这层关係,绮罗老师才会代替我父亲,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可是,为什么她会突然提起那么久以前的事呢——?
「当时我们有个研究主题是『新型有意识特殊寄生虫的生态,以及被寄生的临床癥状』——那个时候,我们曾经研究过一种名叫『实存寄生』的生物。」
「!」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我难以接受的事情,所以就辞职离开了。其实,当时我是一时冲动才辞职的。或许应该说是逃走吧。现在还在逃亡中呢。」
「告诉我这么多,没有关係吗?」
「呵呵呵,有什么关係。说到实存寄生,我对他们的生态有某种程度的了解。」
绮罗老师把手放在哑口无言的我的肚子上。
「该不会……这里就有吧?」
「——是的。」
「大家在楼梯间看到的神秘女孩,就是她吗?」
「是的。」
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了。我掀起衬衫,让绮罗老师仔细看我的肚子。那里有一道大约十公分,明显看得出来是新长出来的皮肤。
「嗯。我可以摸摸看吗?」
「咦?可以是可以啦……啊。」
老师直接用手指放在我的肚子上面摸索着。我感觉到全身汗毛直竖。
「——寄生的时间只有一天或两天吧?」
「是的。前天早上——我吃了一盘有虫卵的鱼片。当天晚上,她就从我肚子里面跑出来了。而且还自我介绍说,她是条虫进化而成的实存寄生,名字叫砂奈。」
「这么说,她还没定着了?」
绮罗老师喃喃自语的念着。定着?这是什么意思?
「那么,之后,砂奈就以人类的形体,和你一起行动是吗?」
「是的——不过,这两天期间,我有时候变得完全不像自己,甚至还会凶性大发。好像是因为被实存寄生侵入之后,宿主的精神也因此受到了影响——这也是为什么丈儿会受伤的原因……」
「寄生虫影响宿主的行动和思考的例子,其实并不算罕见。例如铁线虫这类寄生虫,就是利用控制螳螂的行动,来保存自己的后代。而立克次氏体这种寄生细菌,不但会寄生在节足动物体内,甚至还会改变宿主的性别。」
「哈哈……真是的……听起来好讽剌。我真是不自量力啊。」
「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呢?个性不合吧。我以前一直很渴望自己一个人——可是,我却对砂奈的事花那么多心力。搞到最后,自己变成不是自己,而且还得意忘形、伤害了周围的人。」
「那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绮罗老师问。
「我想请医院帮我开驱虫葯。还有——以后我要一个人生活。经过这件事之后,丈儿大概也不会再当我的朋友了。一个人生活,说不定还比较轻鬆自在。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也不会受到干涉,就这样过完一生吧——我想,这样也比较符我的个性。」
虽然,我感到茫然,可是还是很努力地想出了这样的答案。说真的,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回答。
「你认真想过,你这么做,有谁能得到解脱呢?」
「咦?」
我不懂这个问题的意思,纳闷地问:
「我一个人生活,并不会伤害其他人啊,不是吗……」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要杀死实存寄生?孤孤单单地度过惨澹的一生?你真的这样决定吗?或者只是想逃避而已?」
「不、那家伙……我是说砂奈,她会回到海里变成卵。她答应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