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日当天)
有如被茧包覆,我的意识朦胧模糊。
认知遭受隔绝阻碍。主观意识变得暧昧不清。
打从那件事发生已过了一周……我想是吧。我推测应该是过了一周没错。我抱着双腿,在一个不开灯的房间。我的家惨遭祝融烧毁了。这里是樱的房间。自从砂奈在我眼前消失,我一直将自己关在这里。
一直重複着清醒与睡昏过去的生活。
我这才发现,眼前放着冷掉的饭菜与麵包。
心里根本不想进食摄取养分,然后肉体却无法忍受。受本能驱使,近乎无意识地将食物塞满嘴里。唯独排泄方面,我还勉强保有身为人类的社会性本能,会前往厕所处理。然而就算如此,每到这里就会想起一名讨厌厕所的少女。
「……砂奈。」
我向自己的腹部嘀咕一声。在我面前一直笑口常开的砂奈,她不见了。
已经变回我肚子里的一般绦虫。
我摸摸肚子,试着想填满这空虚寂寞。
「我真蠢啊……」
自己也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在她真的不见后,我却居然那么地需要她。在她被相马同学拉去陪葬、意识消失前一刻,我才好不容易能正视自己的心意。
其实,我早就开始隐约意识到了。
为什么我就无法更老实一点呢?
为什么我就没办法好好说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呢?
「……哥——哥。」
有人在叫我。好像是这样。
但我无法认清那声音内容在说些什么。朐口的大洞,让我的心全飞走了。
「……今天也没办法去上学吗?」
「……」
她说的话,我无法理解。正确来说,就算能理解,其意义也无法传达进躯体里。
樱进入房里,坐到在床上抱腿的我面前搭话。
「嘻……你有乖乖吃饭呢。那餐具我先收走罗。」
樱準备将餐盘收回。
「啊,我都忘了。今天的贞操检查时间!」
樱一说完,想脱下我的裤子。她的手却不停抖动。
「……开玩笑的。我只是要擦身体而已……哈。原来哥哥你一直都这样……」
樱抬头看着我,她的情感一滴一滴滑落,有如刚开始下的小雨。
「哥哥把自己心里的开关给关了……姬她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是最严重的呢……就算哥哥不反抗随我处置……也不到那种地步啦……这样我也不高兴。这样人家根本不高兴嘛……」
随后,樱的情感一口气爆发开来。
「快打起精神来嘛!哥哥这个大笨蛋!」
樱趁势坐上我的膝盖,将我摇来晃去,彷佛在说快醒过来、快醒过来般。
「我喜欢的哥哥根本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他很厉害喔!虽然他很常逃避,但是他很率直,好几次都会重新再站起来!小时候,他保护我不被姊姊欺负。是他第一次跟我说你不是独自一人。他说,可以叫他哥哥……他就是那么样一个哥哥……」
从樱眼眶溢出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胸膛。
「我已经彻底喜欢上哥哥了!所以……我希望哥哥你能一直都像那样……」
樱……
「所以啊……让我们一起找出能让砂奈回来、让哥哥打起精神的方法吧。像这样什么也不做……我绝对……我绝对不要……就由我去找!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总觉得,胸口被揪得很紧。然而,我的身体却动不了。因为某处的开关被关起来了。
被扰乱过的沉默又暂时再次沉澱。这时,樱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
「……咦?是电话吗?」
远处好像传来了铃响。
樱离开房间下楼梯。过了一会,又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大大大大大大事不好啦哥哥!」
「伯伯他……!他不见了!从医院消失了……!」
我好不容易才对其中能理解的只字片语做出反应……老爸怎么了?
这时樱的手机响起。
「喂……什么?等、等一下喔……!」
随后樱找起遥控器,打开我房里的电视。
「刚、刚刚绮罗老师打电话说,伯、伯伯上电视了……!」
电视节目与现场实际连线,好像是新闻节目的紧急特别节目……
「你、你看!哥哥!快看电视,伯伯他!」
「啊……」
我的头被樱抓住,硬转向电视萤幕上,映入眼帘的是某个人的身影。
「……雷司托雅……」
我低声轻语。在我意识朦胧时,最兔接收到的正是这个名字。
「咦?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是伯伯啦。」
……没错。电视上出现的的确是老爸。但是空虚的我,反而能抓住其本质,立即就能区分出那是另一个人。
在那里的,是披着老爸外皮的雷司托雅·迪斯托匹亚。
「骗人,为什么伯伯会……」
樱看起来还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
这时雷司托雅向已经变成一个空壳的我的意识对话。说是对话,也是朝着我的精神意识对话。对一般人来说,那看起来就像老爸不发一语站在那里的奇怪景象罢了。
「……真是凄惨落魄啊。」
雷司托雅如是说,我独自在嘴里嘀咕回答。
「……够了。」
「什么事够了?」
「没了砂奈的生活,就没了意义……」
「……真无趣。我还以为你可以再陪我多玩上一点时间,看来是我期待落空了。」
雷司托雅看起来是真心感到无趣。
另一方面,电视这端可以隐约听见樱的声音。
「哥、哥哥?你、你一个人在碎碎念什么啊?你还好吗?」
雷司托雅继续说下去。
「……那么,那我就再给你一些希望吧。你忘了吗?实存寄生是我创造出来的。其意识——并非完全消灭。那,我就再给予你一次你所想要的东西吧?」
「什么——?」
随后雷司托雅在我脑内播出许多片断影像。在一片漆黑中,我最爱的人——砂奈像是睡着般,横躺着被冻结起来。
我的心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雷司托雅!」
我暴怒地抓着电视不放。
「哇,哥哥你是怎么啦!怎么突然那么有精神!是谷底反弹吗!?」
「把砂奈交出来!」
我整个人靠在电视机上,对着映像管另一端、披着老爸外皮的雷司托雅喊话。
「雷司托雅……拜託你……把砂奈……把砂奈交出来……」
「……你以为,这么讨厌人类的我,会那么做吗?」
这次换雷司托雅以她自己的声音说话了。与其说是她自己的,倒不如说是用了我老爸的肉体发声。
「咦,刚刚伯伯妤像说了什么……哥哥,我看不到啦……从电视上走开……哇啊!」
樱想硬把我从电视上撵走,我一鬆懈下来就一屁股向后摔。
雷司托雅随即这么说。
「人类,时机已到。」
樱一脸不可思议。
「伯伯从刚刚一直在说些什么啊……?」
在樱眼中,雷司托雅看起来就跟我老爸没两样吧。
雷司托雅银次(为了方便而如此称呼)继续说下去。
「梦境已经结束了。」
「过往的价值观消失,未来将染成一片黑暗。」
「这个世界已走到这地步,走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了。」
「血吸虫的实存寄生丧命时虽难看,至少她也办到了散播弓浆虫这最低限度的工作。而且,这你可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寄生虫扩散工作都是像这样藉由实存寄生的手进行呢。」
散播弓浆虫……难道这指的是相马同学在砂奈那场法庭时,把其中一名男同学扔进沙堆里的那种行为吗?如果没错,这样一切都明了了。
所以,在背地里操控相马同学的黑手——果然就是你!
「断罪的歌曲,将迎来丧钟。」
摄影机镜头突然一转。
看起来好像照在某处的大楼屋顶。这就是那个组织的本部吗……?雷司托雅借用老爸的身体说:
「人类,开始最后一场比试吧。」
雷司托雅弹指一响。
「在此启动寄生虫之奇异日。」
电视上镜头切换至别处。
「哥哥,这是在我们学校里面!」
电视上映照出来的是我们高中校舍。
首先特写的,是前阵子在法庭上被判受「弓浆虫之刑」,被推进沙堆的男学生。那名学生倒在教室地板,痛苦打滚。
「呜、啊啊、肚、肚子、好痛……!谁、谁来、救我……」
男学生肚子突然膨胀,有如黏土块的物体自肚子飞出。
「呜哇哇哇哇哇哇!」
「……啊!」
这简直跟我那时候一样。这么说的话,是砂奈……?不,不是。那些黏土块一样会逐渐形成人形——但轮廓看起来却更显稚气。金髮、身材矮小,看起来约莫像个中学生。一丝不挂的样子倒是相同。
「托奇——!」
「哇、哇啊!这什么生物啊!」
「呜喵……我是弓浆虫的实存寄生,托奇哟喵。请多指教~喵?」
顶着一头灰发,少女举起双手摆出像猫般的姿势。
「弓浆虫……」
电视机画面又聚焦在扮成老爸面容的雷司托雅胸口以上。
「弓浆虫。这是只要宿主本体并非怀孕中,几乎毫无害处的寄生虫。原本是这样啦——如今成了实存寄生的话,会变成怎样呢?这世上将避免不了地陷入恐慌。而且接下来——寄生虫的进化将会扩大成世界规模。一旦完全奇异点来临,不仅弓浆虫,连人体里的细微寄生物也会全部一起进化。这就是我说的『奇异日』。」
「你说什么……」
「接着人类的历史改变,实存寄生与人类之间互相憎恨——随后展开战争。在此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如今在你肚子里的只是一只普通的寄生虫……即便如此,你也敢说你爱它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