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 女僕消失的日子裡

第一天还好。

倒不如说我是「这下不用为女僕的变态攻击伤脑筋了吶」这种清爽的心情。然而到了夜里就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了。房间安静得吓人。原来我的房间有这么冷清来着？──我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但是在家里蹲时期，这是很平常的。现在我只是回到成为将军之前的静谧时间里罢了。不如就让我利用这个机会，投身于符合稀世贤者身份的创造活动中吧──这样想到的我拿起了笔。或许，这时我就已经是在逞强了。

第二天开始就渐渐不对劲起来了。

首先是我起晚了。每天都是薇儿叫我起床的，所以我没有自己起床的习惯。然后是早饭也没有人给我準备。平常都是薇儿帮我準备好我爱吃的吐司的。没有办法，我只能到一楼的餐厅和萝萝一起吃沙拉。妹妹一副颇有兴緻的表情开心地缠上了我「怎么啦？失恋啦？吶吶～」，但是我没有搭理她的心思。

再就是工作上的问题也是堆积成山。我完全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工作。我这就意识到了。迄今为止全都是薇儿为我提出各种工作的。都是按照她「那样做就好了哟」「这样做就好了哟」这种明确的指示才勉强完成工作的。因此让我自发地做些什么是完全不可能的。

姑且算是监督了部下的训练。然而和部下们的交流却很不顺利。被问到了什么我也只能支支吾吾得前言不搭后语。不对，有可能之前也一直是说话前后矛盾，但至少部下们不会满脸问号，露出一副当真很困惑的表情。接着，又发生了部下们突然爆发争执，我却没能阻止得了，让七红府的屋顶被炸掉了这样的事件。要是薇儿在的话，她肯定会转动脑筋把损失抑制到最小限度吧。我甚至被心生疑问的伯利乌斯担心地问道「您是累了吗？」。害怕再在大家的面前多呆一会就要露出马脚的我不得不找借口说「想起有急事」然后早退了。原来是可以早退的啊──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第三天我破天荒地带薪休假了。

然而我却不能完全放开自己纵情地享受休假。明明获得了心心念念的家里蹲生活，却止不住心中郁郁不快的想法。为了解闷我写起了小说，但是写出的东西却是乱七八糟。就算读起书来，我也完全看不进去。

我这是怎么了。曾经如此期盼的孤独时间竟然是这样的灰暗。不就是失去了个女僕而已──只是回到了从前独自一人的生活罢了──为什么我会心痛到如此地步呢。

在等待无所事事的时间慢慢消磨过去的过程中，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因为我家里蹲时代的遗留问题，加德斯布拉德家中只有我是分桌用餐的。看了看冰箱，发现了鸡蛋。是薇儿买回家的东西吧。怕它放久了就要坏掉了，所以我就用来做蛋包饭了。

是按照薇儿留下来的菜谱製作的。然而做出来的和她经常做给我吃的美味蛋包饭不一样，是看起来就很难看的差劲东西。在寂静的房间中，我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然后不知为何，我突然忍耐不住，眼中涌出了泪水。

可恶。冷静下来，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我不是深爱孤独的稀世贤者吗。不就是少了一两个变态女僕而已吗，有什么动不动就哭的。倒不如说我应该因为能在艺术活动上消费的时间增加了而欣喜若狂地手舞足蹈吧──我像这样的劝说自己，然后就直接睡下，结束了这一天。梦里，薇儿为我做了蛋包饭。

第四天。星期六。我已经到达无我的境地了。

感觉自己好像能理解皈依宗教的人们的心情了。大家都很寂寞。很寂寞，所以向神明祈祷。想要打破无可奈何的现实，所以才会追求神的光芒──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啊。这样不就让斯皮卡如愿以偿了吗。

但是我的心已经快要死了。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很早以前就在想了，那个花纹很像是大象和长颈鹿呢。啊啊，好想去动物园吶。邀请薇儿一起去吧。对了，薇儿已经不在了。啊哈哈哈哈哈。

在我像这样渐渐难以区分幻觉与现实的时候──

突然间听到了声音。

「──小鞠小姐？起床了吗？」

「！？」

我如同听到了枪声一般地一跃而起。

房门旁站着一位白银少女。

朔奈·梅墨瓦鲁。她一副担心的模样注视着我。

「那个……没事吗？听科尔贝罗中尉说，小鞠小姐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对劲……身体哪里不舒服吗？我想着要是能帮忙来做个饭什么的就好了。」

「──朔，」

「嗯？啊对了，我买了点心哦。可以的话，一起吃──」

「朔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我心慌意乱地紧紧抱住了朔奈。

莫名其妙地泪流不止。感觉好久没和谁肌肤相触了。

我把脸埋在她的胸里，不顾羞耻拚命地尖叫起来。

「朔奈啊啊啊啊！！薇儿她……薇儿她不在了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欸──！？那个……是呢！不在了呢……」

「是啊！那家伙绝对是个前所未有的薄情女吧！？居然被斯皮卡稍微威胁一下就离开了我！明明一直都有好好地付工资给她！待遇也应该不差的啊！我甚至还允许她吃我的布丁呢！──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嗯……我可以抱您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对不起！那我就失礼了……欸嘿嘿嘿……」

说着，朔奈手放在了我的后背，抱住了我。

薇儿那家伙，稍微学学朔奈不好吗。这孩子察觉到我的情况不对就特意来看我了哦。甚至还抱住了我来安慰我哦。虽然感觉她好像莫名喘起粗气了但就是和你不一样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没有抛弃我哦朔奈她！──像这样，我一边在心里激动的抱怨着一边高声痛哭。把积攒于心的一切都一口气发泄了出来。

「……抱歉。我刚才慌了神。」

「没事的！请不要在意……」

大约五分钟后。我和朔奈两人在房间中面对面说起了话。

她好像是从伯利乌斯那里听说了我情况异常就赶了过来。还带来了点心和书。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朔奈吶，当然还有伯利乌斯。那家伙是和其他家伙不一样，能够担忧他人的狗狗呢。

「不过……没想到教皇会把薇儿赫泽小姐带走呢，真是吓人一跳。」

「是的啊。斯皮卡那家伙是不是有所企图啊。明明带走那种女僕也不会有任何好处的。明明她被评价说只要存在就会扰乱风纪的。」

「好处吗……」

朔奈一边小口吃着巧克力，一边喃喃低语。

「我想可能无关好处或坏处什么的。教皇是不是故意想让小鞠小姐难过什么的呢……对，对不起。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是个十分有可能的猜测。

说到底，教皇是为了报复第七部队的无礼才想要带走薇儿的。

从因为女僕不在了，我的私生活变得一团糟来看，虽然承认这点很让人恼火，但是斯皮卡的计画的效果是立竿见影。

不过我的怨念并非是针对斯皮卡的。

每天都对我说什么「永远会陪伴在您身边的」。张口闭口就胡扯什么「未来的梦想是和小鞠大人结婚」。

结果呢，那家伙只是在撒谎。

不对，我也知道她这么长时间以来总是在骗我就是了。

「薇儿那家伙……做出那样满不在乎的表情跟教皇走了……就没有一点不舍什么的吗？哎，看来是没有吶……仔细想想，我也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吶……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就在工资里添加些奖金什么的就好了啊……她还喜欢毒药啊……要是平日里送她些看起来就很怪的蘑菇啊草啊什么的就……」

「请，请不要哭，小鞠小姐！快看，这里还有饼乾哦～！」

「呜呜呜……」

吃起朔奈手中的饼乾。

难为情。什么稀世的贤者啊。这副模样要是被妹妹见到了，「小鞠姐像小孩子似的～！所以才长不高哦！」会被她这样侮辱的吧。单单是想像一下就要哭出来了。

「没关係的哦。」朔奈忽然冷静地说道。

「我完全想像不到薇儿赫泽小姐会希望离开小鞠小姐。因为那个人……这么说虽然有些那什么，但是她就像是紧跟小鞠小姐不放的偏执跟蹤狂一样吧？」

「是那样吗？」

「是的。所以我认为她一定是有什么想法。那个人的脑瓜很好，所以我也想像不出她的想法就是了……」

也确实无法否定那样的可能性。然而，人与人之间的联繫是很容易就能断开的。百年热恋瞬间幻灭的原因也常常意外的是简单的小事。

似乎是一直低声抽泣的我把朔奈放置得太久了。她突然握住我的手，对我露出了笑容。

我莫名感觉心跳加速起来了。

「小鞠小姐。试着相信一下薇儿赫泽小姐怎么样？」

「但是……谁都摸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啊。」

「不过被我杀掉的话，就能知道了呢。」

「别说那么危险的话。」

「对，对不起。但是……假如就算是薇儿赫泽小姐真的不在了，小鞠小姐也不是一个人哦。」

「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会在您身边的。请您有需要就依靠我好了。」

朔奈有些害羞地这样说道。

然后我突然想到。

确实──确实是啊。那女僕又不是这世界上的一切。我这一年间遇到了好多人。那是我在家里蹲时期想都想不到的。支持我的人还有很多。而其中位于首位的就是眼前的少女，朔奈·梅墨瓦鲁。一直愁眉不展也不是个办法。

「……也，也是吶！朔奈也像这样赶到我的身边来了吶。」

「是的。您要是有觉得困扰的事情，就请告诉我。我会为小鞠小姐做任何事情的。」

「那……能当薇儿的替代品吗？」

「欸？」

朔奈的脑瓜上冒出了个问号。

回想起来，说不定这时候的我已经丧失理性了。

我指向房间中的衣柜，说道。

「那里有薇儿留下的女僕装。」

「……欸？？」

「不是说了什么都会做的吗？」

「……………………」

其实我也不是像妮莉娅似的觉醒了女僕兴趣。只是房间里没有人穿女僕装我就冷静不下来。哎呀，反正并不是对女僕有兴趣就是了。我原是打算如果她本人要是稍微露出点不愿意的样子，我就撤回发言的──我一边思考着，一边注视着朔奈。

她一时间里没说话，在考虑着什么。然后似乎很快就下定了决心。「我明白了！」她定眼看向我，如此宣言道。

「很，很高兴，能为您服务……！欸嘿嘿嘿。」

她带着满面笑容──与其说是笑容满面，不如说是满脸通红地痴笑──朔奈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衣柜。

☆

七红天芙蕾蒂·玛斯卡雷尔感到迷茫。

和圣都雷哈伊西亚之间的摩擦。然后在帝都中逐渐增长的神圣教势力──虽然现在还没有到达破灭的那一步，但事态的走向明显是不好的。原本是应该和皇帝相谈之后进行处理的事态，但皇帝她却如同烟消云散般不见了蹤影，也无法处理这些事件了。

「天有异象。苍穹显破灭之色。」

在穆露奈依特皇宫的餐厅『丰硕之果』中。坐在对面的假面吸血鬼──戴尔芬尼一边骨碌碌地捲起意麵，一边嘟囔着不详的话语。

「是啊，听说是又要下雪了。」

「不。我是说穆露奈依特的形势不妙。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失去了女僕，现在正一副窝囊废的惨样吧？秘密兵器是那副德行的话，我们也就做不到什么了。」

「戴尔对加德斯布拉德小姐的评价过高了呢。」

「是正当的评价。并非是认同她，而是因为那份力量确实惊人。」

说罢，戴尔芬尼把意麵送到了嘴边──然后想到自己还戴着假面呢，又放下了叉子。

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这一存在确实是个未知数。

到现在都看不惯那小姑娘。

但是她在六国大战和天舞祭中展现出的力量是极其强大的。那一定就是皇帝所说的「烈核解放」吧。那个小姑娘到底为什么会拥有那样的力量呢。而她本人似乎还对自己能力毫无自觉，这就让芙蕾蒂更加急躁了。

「毕竟这个国家也有皇帝独裁的部分啊──」戴尔芬尼一边取下假面一边说道。「一旦那独裁者消失，国家就会瞬间变得脆弱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穆露奈依特帝国还有光荣的七红天们。」

「我和芙蕾蒂先不提，其他的七红天是信不过的吧。」

「那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七红天里的老手，奥帝诺·梅塔鲁是逆月的刺客。狡诈的敌人甚至渗透到七红天这样的铁壁之中了。」

戴尔芬尼和芙蕾蒂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话多起来。

明明听说前不久和皇帝二人独处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

「朔奈·梅墨瓦鲁出身于逆月。赫鲁德斯·海文是神圣教的相关人士。虽说我并没有认为这样下去他们会举起反旗，但──」

戴尔芬尼用叉子碾碎了西红柿。鲜红的汁液在盘子上徐徐展开。

「──敌人说不定就在身边。多加注意为好。」

「说的是呢。」

芙蕾蒂一边点头给予肯定，一边想到。

皇帝陛下要是回来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就都能得到解决了。我们的使命是守护国家。如有万一恐怖分子或宗教势力攻打过来了，付出全心全力进行战斗就好了──就在芙蕾蒂这样暗自下定决心的时候。

突然间餐厅的大门被狠狠地撞开了。

「芙蕾蒂大人！出了件大事！」

第三部队的副队长·巴什拉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身为某帝国贵族家第三子的他虽然还算优秀，但美中不足的是「出了件大事」他就会失去冷静。

「发生了什么。在午餐时间，就要保持优雅。」

「失礼了。但是我有一事要向您上报──似乎帝都郊外的教会势力发动了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