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 神之領域

圣都雷哈伊西亚。

位于核领域正中间的神圣教总会。

面积有穆露奈依特帝国帝都的二倍大小。尖顶建筑鳞次栉比的模样能让人感觉到宗教都市的庄严。屹立于圣都中央的，正是教皇所在的大圣堂。大圣堂赫然耸立彷彿直冲天际，在圣都内无论何处都可以瞻仰其威容。听说是很久以前的某位教皇，以「触及神明之城」为目标建立而成的，如此看来，它也确实拥有似乎能够到达神明所在之处的高度与大小。

正值十二月的圣都银装素裹。建立在都市各处的教会被积雪染得雪白。走在小巷的雪路之上，会发出「沙沙沙」的宜人声响。

「──真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呢。有好多好多神圣教的人。」

走在我右边的朔奈吐着白雾，如此说道。

各种各样种族的人在小巷中人来人往。而且视野可见範围内，有八成左右的人都是神圣教的相关人士。这些人中有人身穿祭服，其他人则佩戴有宗教标誌（光之箭贯穿斜十字模样的徽章）。让和神圣教无关的我感到自己格格不入。

「不要总东张西望的。说不定圣骑士团的人正潜伏在哪里。」

这次是走在我左边的米莉森特语气有些带刺的如此说道。我不由得耷拉下脑袋。

「抱，抱歉。」

「真是的。你脑子里就没有叫紧张感的这种东西吗。」

「已经很紧张了啊。为了缓解情绪我还在手心里写「Δ」然后吞下了呢，但是不管吞几个都冷静不下来。都怪这个我还觉得吃撑了肚子……」

「果然你太缺乏紧张感了。就是因为这样，女僕才被别人夺走了哦。」

我做不出反驳。在这名少女面前我就提不起劲来。

按照佩特萝丝和爸爸的方针，我们像六国大战那时候一样进行了分组。留在帝国加强防御的是佩特萝丝，赫鲁德斯，芙蕾蒂，戴尔芬尼这四人。直接闯入圣都的是我和朔奈，还有米莉森特。话虽如此，也并不是要对圣都发动声势浩大的攻击。第五部队和第六部队共计千人的部队被命令回防帝都，而第七部队的五百人则被命令通过与我们不同的路径潜入圣都。

本次行动的目的不是毁灭圣都。

我们要做的是──趁虚而入，进入大圣堂，和斯皮卡进行对话，想办法与她和解。然后夺回薇儿。

「米莉森特小姐，我们赶快去调查大圣堂附近的区域吧？」

「事先潜入的第七部队已经在做调查了吧。我们只要等着获取情报就好了。」

随便一提，圣都的入口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卡。来者不拒，去者不留。这就是神圣教对外所展示出的理念。虽然如此，但社会上还是普遍知晓我和朔奈的容貌的，因此有必要注意。被神圣教的军队──圣骑士团发现了的话，就大事不好了。出于这样的原因，我们姑且戴着兜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隐瞒了身份。

米莉森特忽然停住了脚步。她指向近旁的餐厅入口说道。

「卡沃斯缇鲁·康特应该会来这里。我们在那里分享情报。」

「欸？这样的吗？」

「你甚至都没和自己的部下进行联络吗？迄今为止你都是怎么当七红天的啊？真是的，就因为这样所以才说温室里长大的吸血鬼派不上用场呢。」

「抱歉。」

「……道什么歉啊。」

米莉森特皱起眉头背过身去。

我还没有和这名少女推心置腹地聊过。一起吃个午饭然后好好聊聊吧──我虽然心想如此，但拿不出勇气。她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呢。还有想要杀我的想法吗。当我一个人在心里纠结的时候，米莉森特已经毫不犹豫地走进餐厅了。我和朔奈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也跟着她进去了。

我们坐在了餐厅最里面的位置上，以防被人偷听。

刚坐下，我的肚子就咕咕作响了。今天早上我兴奋得都没好好吃早饭。果然靠吃手心上写的字是填不饱肚子的。就让我填饱肚子为将要和斯皮卡进行的争执做好準备吧──我这样想着打开菜单，然而，绝望的现实扑面而来。

「怎么办啊朔奈……！菜单上没有蛋包饭。」

「啊……真的呢。居然没有圣都有名的『神光凈化的蛋包饭』。」

「是啊！我还很期待的说……前不久读过的杂誌上还写了『在吃下的瞬间就会体验到口舌化为天国之感』来着呢。」

「我想这里大概是面向圣职者之外人士的餐厅。从菜单上来看，感觉没有什么宗教风的菜品呢。」

「现在换去别家会不会很失礼啊。」

「你开什么玩笑。何止是失礼，就连计画都会出破绽啊。你连这种小事都不懂吗？」

米莉森特对我投来了带刺的目光。唉，确实，据她所说，我们似乎要在这里和卡沃斯缇鲁合流，所以换一家餐厅是不现实的──但是。或许是因为肚子饿了。我感到自己萌生出了小小的反抗心。

我干什么这家伙都会对我挑刺。

虽说她的指摘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的很多行为说不定都不符合将军的身份吧。但是──再怎么说，一直被她啰里啰唆地挑毛拣刺，就算是我也会生气的。

没错。在米莉森特面前畏缩不前才是没有效率的做法。

因为，这家伙是我的同事。大家都是七红天。更进一步地说，我们是用拳头说话，无需相互客气的关係。

「……我没必要被你说到这个份上。」

我抱起双臂，直视米莉森特的眼睛。她的眉毛微微一挑。

「我只是提个意见罢了，又有什么不好的。我想要吃蛋包饭。」

「你没事就别说废话。要是说话声暴露了身份可怎么办啊。」

「嘴上这么说，其实你不也想吃蛋包饭吗？」

「哈？」

「你想想差不多半年前，和我在地下教会战斗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喜欢蛋包饭来着吶。之后一起去吃吧。」

「你要是再说胡话我就折断你的小指头。」

「这……这样一言不合就要做出暴力行为是不好的哦！你也应该知道吧，我真的用一根小指杀死过五百名吸血鬼吶！以前想要折断我小指的蠢货们可是没有一个能够寿终正寝的。」

「你这小鬼──」

「请快冷静下来，米莉森特小姐！吵起架就麻烦了！」

朔奈慌慌张张地拦住要站起身来的米莉森特。

我被她用能把人射杀似的目光瞪着。我还以为要被打死了。

冷静地想想，现在挑拨米莉森特也没意义。

只是──怎么说呢，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但我感觉，我与其对米莉森特态度软弱，倒不如稍微强硬一点地对她施压会更合适。

米莉森特大声地咂舌，把脸扭向一旁。

「没变呢。那个让人火大的态度。」

「别，别看我这样，其实有改变了哦。最近还能做到早睡早起了呢。」

「那没出息的脑子也没变。明明自称贤者，结果头脑和五岁小孩一样。」

「啊！？我可是十五岁啊！？」

「小鞠小姐也请快冷静下来！米莉森特小姐虽然看起来是这样的，其实她很尊敬小鞠小姐哦。前不久和我相遇的时候也是，一个劲地只是说小鞠小姐的事情呢……」

「欸？是吗？」

「喂，朔奈·梅墨瓦鲁。再胡说我就杀了你。」

朔奈不由得「呀」的哀叫了一声。果然她也害怕米莉森特。不过与我不同，朔奈并没有因此变得态度强硬起来，而是能继续说出这样温柔的话。

「那，那个。米莉森特小姐其实，是为了偿还以前的罪过才成为七红天的。虽然她对小鞠小姐是这样的态度，但是我想，大概，米莉森特小姐在心底里还是觉得很愧疚啊什么的……对，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请忘掉吧！」

挨了狠狠一瞪的朔奈一下子蔫下去了。

不过我倒是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米莉森特。要是对人心敏感的朔奈这么说，那或许确实没错。而且归根结底，她就任七红天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得到了皇帝的认同。这家伙也稍微改变了啊──

「怎么？能别一个劲看我吗？」

「……你已经不是恐怖分子了吧？」

「废话。人是会变的啊。」

米莉森特很不舒服似地皱起面庞，这样说道。

「我决定今后要为了自己而活。我要打倒逆月，重振布露娜特家族。──不过，现在我就当七红天工作一段时间吧。当然，我对穆露奈依特帝国完全没有什么感恩之类的想法。」

「也就是说，我和薇儿对你来说是无所谓的吗？」

「有所谓。谁让你打乱了我的人生呢。──但是啊，」

米莉森特拿起杯子送到嘴边，眼睛微垂，

「我是有觉得，对不起你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赎罪哦。」

「欸……」

感到自己的心中有一阵风吹拂而过。

她这是到底对我说了什么啊。我感到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纠结心情一下子晴朗过来了。我有些愕然，勉强挪动自己的嘴。

「那个。呃……那，」

「什么啊。」

「那你不再想对我复仇了吗？」

「总有一天会杀了你的，所以给我做好觉悟吧。」

真要命。果然怨恨是根深蒂固的。

话虽如此，我本身是对米莉森特没有恨意的。我觉得在春天那时的骚乱中，我就已经释然了。这家伙也已经被第七部队狠狠地教训一顿了，更不用说她现在还像这样为了穆露奈依特帝国来到了圣都。虽然不知道薇儿会对此作何反应，但我不打算再把她当作令人生厌的敌人了。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人接近。

「阁下。您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

完全没打算隐瞒真身的两个吸血鬼。卡沃斯缇鲁和伯利乌斯。对于圣都进行的事先调查是卡沃斯缇鲁一手承担的，所以我不太清楚计画。我的这种做法就是米莉森特对我生气的原因吧。

突然间，卡沃斯缇鲁对米莉森特投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赶紧「啊」了一声，

「别，别担心，你们两个！米莉森特已经不是恐怖分子了！虽说你们以前打算狠狠教训她一下但是现在姑且算是同伴所以──」

「您请安心。我们已经听过事情的缘由了。」

「欸」

「比起那个，现在首要的是共享情报。就让我们开始进行以血祭可恨的教皇为目的作战会议吧。那么直入正题，请让我为您说明一下我们耳闻目睹到的大圣堂的情况。」

我感慨万千。这些家伙说不定也成长了吶。

要是前不久的他们，还说不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动起手来的──我正这么想着，突然伯利乌斯和卡沃斯缇鲁啪！的一声，以军人似的动作当场单膝下跪。不对不对，他们本来就是军人。

明明没必要那么毕恭毕敬。直接坐下来不好吗。

「第七部队总计五百人分散在圣都各处，积极地收集了情报。基于各方各面要素考虑，我们得出了「如果爆破大圣堂，圣都就会毁灭的概率为百分之二百」的结果。」

「你这叫我该从何吐槽啊？」

「首先从大圣堂突进吧。」

「我说的是吐槽！你们到底调查了什么啊！？」

「卡沃斯缇鲁。别太困扰阁下了。」伯利乌斯叹着气，接过话头进行说明。「我们主要调查了大圣堂的警备体制。教皇手下的势力──『圣骑士团』全军驻扎于圣都内。总计约三千人。虽然并没有像穆露奈依特皇宫那样被赋予特殊结界，但从正面突破是很困难的。」

「你们说的话前后不一致啊？这是怎么回事。」

「用用您的脑子吧，布露娜特阁下。」卡沃斯缇鲁得意地再次发言。用脑子这种行为恐怕完全不适用于第七部队。「在圣都引发骚乱就可以了。如果有哪里发生了暴动，负责巡逻工作的圣骑士团不可能不行动。大圣堂内的防御体制就必然会出现空缺。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了。」

道理上可以接受。但是这计画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趁此机会攻击大圣堂并将其爆破，就是我们的胜利。伪神将受到驱逐，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阁下的威光将照亮圣都吧。」

「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阁下，我们的目的是胁迫尤利乌斯6世，让其放弃进攻穆露奈依特帝国。然后取回薇儿赫泽中尉。」

「说，说得对吶……伯利乌斯说得没错。」

「是的。还有一事相告……刚刚，芙蕾蒂·玛斯卡雷尔麾下的巴什拉大尉传来联络。似乎帝都内宗教暴动的情况正不断激化。」

「哈……？怎么回事？」

「恐怕是圣都除圣骑士团之外还保持有其他战力，或许这些战力已经被事先送入帝国内部了。虽然警察与帝国军正在应对，但已经初现内乱之态了。」

朔奈倒吸了一口气。我也目瞪口呆。

似乎仅是上回的那次暴动还不算结束。虽然不清楚这是不是斯皮卡的指示──但是看来神圣教已经完全把穆露奈依特帝国当作敌人看待了。

「──真有趣呢。也就是我们不和教皇商谈，那穆露奈依特就要完蛋了吗？」

「才不有趣吧。穆露奈依特要是完蛋了，我该回哪去啊。」

「但是小鞠小姐，这说不定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唔奴奴……没办法吶。我也儘力而为吧……帮你们助威什么的……」

「要是阁下能为我们助威，那第七部队的队员们也会更加有杀意吧！不管怎么说，首先我们决定实行『打雪仗作战』。」

「那是什么啊。」

「边打雪仗边厮杀的作战。」

「那是什么作战啊！？」

「我想，反正都要引发骚乱，那不如让人血肉喷张起来更有意思，所以第七部队决定举办打雪仗大会。当然，是完全无规则的随意厮杀。大概会波及建筑物，让圣都陷入大混乱之中。」

「那不完全就恐怖分子了吗？话说回来为什么默认是自相残杀啊？听起来我还以为你们是要划出个禁止入内区什么的然后开烧烤大会──」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