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了啪啦啪啦啪啦的清快声响。
那是田中在打算盘的声音。他将纸张、资料摊开在天河的桌上,不晓得在计算什么。虽然田中拥有计算机,但他就是酷爱打算盘。
午休时间,天河待在没什么人的教室中发獃。最近这几天相当忙碌,天河的身体有些疲累,不想做任何活动。而雾岛还是跟以往一样,坐在教室的后头,同时阅读着好几份英文及股票的专业报纸。
虽然雾岛同意雪叶的突然投宿,帮了天河大忙,但是,天河还是搞不懂雾岛这个人。
(这个雾岛,比大人更像大人……不过还没到达老成的地步吧……为什么他能这么冷静沉着地处理各种事情呢?)
「天河,你醒啦?」
天河靠向盯着桌上的田中。
「嗯……田中,你在干嘛?」
「哇,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学园祭的执行委员吗?距离学园祭也没剩多少天了,最近要处理很多杂事呢。」
「学园祭?咦?快到了哦……」
看到天河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田中感到相当沮丧。
「喂~喂~拜託你关心一下学校事务好不好?你应该没忘记自己是个高中生吧?」
「我没忘记啦。」
「嗟~帮我个忙吧!这个报价单的金额,帮我再算一次。预算是这个,我想想,还有……」
短短的时间内,田中交待了几项工作,天河乖乖地拿起计算机算了起来。如果是以前的天河,即使对方是田中,他也不会出手协助的。
「这张也要算一下吗?」
「嗯,拜託你了,真不好意思!你帮了我大忙呢!」
为人不错的田中,很有领导风範,相对地,负责的事情也多。情绪高亢的田中,对着看完报纸微微抬起头的雾岛叫道:
「喂~雾岛也可以来帮忙一下吗?」
(田中竟然叫雾、雾岛帮忙……!他被逼急了吗!?)
天河连忙抬起头说:
「嗯,那个……雾岛很忙的,我会尽量帮你的啦~别叫他了!」
田中对于天河的反应相当讶异,他看了看雾岛和天河。
「该不会,你们还在为了暑假的事在吵架吧?真是令人操心的两个人啊:如果是男人的话,就不该这么小心眼。」
田中叹了口气,彷彿在说真是受不了你们啊,转头又继续忙着公事。
(啊……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件事啊。)
生日的那天——天河揍了雾岛一顿。虽然是不久前的事,但天河却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天之后,天河和雾岛之间发生了许多事,前几天也才麻烦过雾岛。
(话说回来,那家伙似乎真的把我当朋友看待……?)
天河一一回想起暑假过后的所有事情,忽然间,他的目光与雾岛对上。
雾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后,又将视线移回报纸上。
(嗟!他果然是个令人火大的家伙。)
这几个月来,两人的关係起了很大的变化,然而,周围的人却不知情。天河不想告诉任何人,在学校时也不打算表现出自己和雾岛的交情。
不过,天河和雾岛之间的友谊,虽然有点微妙,却绝对不算差。
或许这是因为,比起以前的自己,天河更喜欢现在的自己吧。
※
「我回来啰~嗯?这双鞋是……」
天河一回到家,立即被玄关的鞋子吸引住目光。皇那双简朴的皮鞋旁边,放着一双装饰着缎带、十字架、链条的黑色靴子。Butler System的成员中,会穿这种靴子的人,只有一位。
(维克托在里头吗?为了工作?)
客厅中飘散着劳伦斯所泡的浓郁红茶香,天河探头看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里头坐着哥德式风格的王子及皇。这样的组合,还真罕见。
「哦,天河你回来啦。」
「你们在做什么啊?」
「——你这小子,看到前辈不会先打招呼吗?你要何时才能学会礼貌?」
虽然维克托的话还是很尖酸,不过他的话的确有道理,天河赶紧鞠躬说:
「您,您好。皇前辈、维克托……前辈。」
不知为何,天河就是不想称维克托为「前辈」。
(一定是因为他那张娃娃脸!不,应该是他的坏嘴巴吧!?不,还是因为那身太招摇的装扮!?)
就在天河拚命压抑自己浑身不对劲的感觉时,劳伦斯笑嘻嘻地说:
「现在正请维克托替十夜算一下未来。我们也可以听吗?」
「啊,只要维克托答应,我无所谓。而且,与其待在走廊偷听,倒不如堂堂正正坐在这里听。」
皇瞄了天河一眼。
「呃!您怎么知道有人在偷听?」
「我当然知道。樱井先生来Butler System时,我也这么说过,当时你也在场吧?」
「啊~哦~好像是耶~哈哈哈。」
天河极力隐藏自己的慌张,笑笑地回应。天河知道,皇一定晓得自己偷听他和雪叶的交谈。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这个时候,最适合使用塔罗牌。」
维克托以纯熟的手势开始洗牌。这副牌面图案相当华丽的塔罗牌,看起来已经使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过了一会儿,维克托将几张牌放在桌子上,而且排列的方向,都不一致。天河不晓得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不过维克托似乎很清楚这些牌所呈现的意思。
维克托戴着戒指的手指,俐落地翻牌。
「这张代表过去。嗯~恋人牌为反位啊。」
「什么意思?牌还有分正反位啊?」
兴緻勃勃的劳伦斯提问后,维克托则平淡地说:
「是啊。牌的正反位,各代表不同的意思。这张恋人的反位,大多代表着神经质、离职、还有言语上的争执。」
(哇~好准好准~~!)
天河感到相当震惊,然而皇却面不改色地静静听着。这时候还能维持一张扑克面孔,实在很厉害。
「接着这张牌代表现在。死神牌的反位……代表我行我素、回到原点、缓慢地重新来过……还有,感情的複合……大概是这样。」
对于维克托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的说法,天河佩服得内心狂叫:
(太准了~!维克托太神了~!)
「接下来我们来看未来。」
就在翻了几张牌后,维克托準备翻开最后一张牌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这样就好了。」
「皇前辈?啊~牌!」
皇突然伸出手,将剩余的牌及翻过的牌全混在一块,让人分不出哪一张是最后一张。
「你搞什么啊!不是要我帮你算吗?」
「我还是无法相信这种非科学的东西。我暂时想待在自家医院帮忙,所以决定只接短期派遣的工作。」
「啥!?叫我帮你占卜,然后就这样?你怎么可以擅自下结论?更可恶的是你说我这是非科学的东西!」
「维克托,你冷静点。既然十夜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对不对?」
劳伦斯安抚着準备殴打皇的维克托。天河也直盯着皇的表情看,一副「这样才像皇前辈嘛」的样子。就在这个时候,巽穿着便服突然出现了。
「你们在吵啥啊?」
「啊~!巽,你来的正好!你听我说,这太侮辱人了~我没办法原谅他!放开我,劳伦斯!」
维克托将事情原委向巽说明,而巽则无奈地皱眉头说:
「你啊,都被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数落为最差劲的人了,还没清醒哦?该反省一下吧。」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皇遭到雪叶咒骂为最差劲的人这件事,应该只有皇本人知道。
皇以尖锐的口吻质问,天河和巽不禁挺直腰。
「……你听到了吗?」
「啊?嗯……这个嘛,不是只有我听到,天河也在场啊,对吧?对吧?」
巽不想一个人受罪,便抓住天河的手臂,把他推到前面。
「呃?巽前辈,这样太卑鄙了啦!你怎么也将我一起拖下水啊~!当初明明是你拉我去偷听的~!」
原本天河打算将偷听一事,一直保密下去。毕竟当初会从头听到尾,也是因为担心。
「所以你刚刚才会抖成那样?」
「抱、抱歉……」
皇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推了一下眼镜。
「天河,我想送你一个封号:『窃听王子』。」
「我才不要这种不名誉的封号……」
「这个先放一边!」
巽将天河当成盾牌挡在自己面前,提高音调说:
「你真的是个不会说话的家伙。你应该要说『虽然请你帮我占卜,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在结果出来之前,我就已经确定心意了,所以不用占卜下去』才对。」
话题的对象,又回到皇身上,皇则推了一下镜架,叹了口气。
「我才不晓得,为何你总是能把话说得这么溜……还有,为什么你知道我心意已决?」
「因为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虽然我说你口才不好,但其实你脑子里的单字并不多。假装沉默,其实是在装酷吧。」
「我没有装酷的意思……」
「即使你这么说,但周围的人就是这么看待的。」
「我自己都没记忆的事,却被你责骂,真令我意外。」
「啥?你装什么傻啊?就是因为你,害我被女生甩过好几次!」
「这个我也没有印象。」
「吼吼吼吼吼——早知道,我就不会帮你这家伙擦屁股了!」
「——什么啊?这两个人在说相声吗?」
维克托看傻了眼,气也已经消了,天河则笑笑地说:
「某种程度来说,巽前辈就像是皇前辈的大哥。」
「嗯~有童年玩伴真好耶~」
劳伦斯笑嘻嘻地说:「大家一起来喝茶吧。」便转身走向厨房。
在準备茶水之时,皇询问坐下来的巽:
「你今天来Butler System做什么?」
「与葛城家的契约昨天到期,今天来交业务报告书。」
「你被开除啦?」
「才不是!因为大小姐已经不再需要专属执事了!她说不要需要执事……不对,她说,即使没有执事在身边也没关係。」
雪叶确实会这么说。皇的表情变得柔和。
天河想到皇之前所说的话。
(当执事,会和那家的人感情变深……而且也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回想起来,自己以前也对契诃夫相当依赖。
契诃夫比家人更常待在天河的身边。
和另一个人一生密切相处,不会只有快乐的时光,也会有感到悲伤、痛苦的时候。
这也与执事和僱主的相处模式有关吧——
(要如何保持适当的距离……)
虽然才刚入行的天河,还未抓到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