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阳国宝喜十五年,小雪之际,(注:二十四节气之一,阳曆十一月二十二日或二十三日)国都太陇紫微城内。
秋风捲起了红褐色的枯叶,一同钻过蜿蜒曲折的长长迴廊。树木上头只留下了朝天耸立的枯枝,仅剩松类等部分常青树木依旧葱郁茂盛,才勉强为御苑增添了些许色彩。
御苑当中,有一名少年正蹲在庭院里的巨石旁,地面上插着绑有小面旗帜的树枝。少年在一旁挖着地面,弄髒自己的双手也不引以为意。
这名少年年方十四,名为星淑,姓氏为崇。论及崇这个姓氏,恰巧与阳国皇帝一族的姓氏相同。没错,星淑的父亲正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崇公靖,是为考顺帝。星淑是第八位公子,换言之即是皇子。
父王崇公靖比起政治,更加爱好女色,以正妃孔皇后为首,拥有多达二十五位妃嫔。星淑的母后原是孔皇后的侍女,没有任何有力后盾,同时也极少得到皇帝的宠幸。多亏如此,星淑未被卷进继承王位的纷争漩涡当中,每天过着安稳平和的日子。
他挖开些许地面之后,显露出身影来的毛虫正畏冷地蜷缩着身体。
「啊!找到了!」
星淑开心地大叫出声,兴高采烈地从宽鬆的袖子中拿出捲尺。他拉出捲尺,神色认真地测量毛虫的大小之后,「好!」又点点头收回捲尺。星淑心满意足地起身,朝下一个插有旗帜的地方移动。
就这样,星淑将宫廷内的毛虫生态观察视为是自己的例行功课。毕竟星淑无法踏出这座佔地广阔的皇宫一步,也没有能一同玩耍的朋友,这对他来说是唯一的一项乐趣。
一阵寒风吹起衣袖,他跟着仰头看向天际,漆黑厚重的乌云正覆住了一整片天空,看来将会下场大雨。他踏出脚步想要早点回房,却恰巧看见数名青年自长长迴廊的另一头走来。「哇,糟了!」星淑慌慌张张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但是在他找到之前,青年们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其中一名青年像是看见了有趣的事物般勾起嘴角,向其他青年们以眼神示意后,朝他走来。星淑一瞬间想过要转身逃跑,但是若真的逃跑了,也只会惹得对方更加不悦吧。况且就算想逃跑,他也没有逃跑成功过的例子。
「喂,星淑!你在做什么?该不会又是在和毛毛虫玩耍吧?」
青年扬声问道。「啊……祺瑞皇兄。」星淑恭恭敬敬地低头叫唤。这位青年名为崇祺瑞,是年长星淑三岁的同父异母哥哥。祺瑞的母后乃是夏皇贵妃,在妃嫔当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祺瑞身穿织有亮银图案的蓝色长袍,配上黑色的帽子及长靴,十分英挺帅气。相较之下,星淑的袖子及衣摆都沾满了泥巴,让人难以想像同样都是皇子。甚至连祺瑞身旁的高官子弟们,服装都比星淑雍容华美。祺瑞老大不高兴地瞅着异母皇弟髒兮兮的模样。
「还是一样全身都髒兮兮的。你到底要跟毛毛虫玩耍到什么时候?不过凭你这副模样,除了毛毛虫之外也没有人肯陪你玩了吧。像你这么驽钝又毫无用处,国民却还得缴纳重税养你,他们一定很想起军反抗吧?」
星淑握紧拳头,努力挤出笑容掩饰过去。
「呃……是的,你说得没错。我要是也可以帮上别人的忙就好了。」
「你以为你派得上什么用场啊?反正也只会挖土抓虫罢了。你这样简直跟鸡没有两样。啊,这种说法对鸡很失礼吧?光是不用花饲料钱就能生蛋这一点,鸡都还比你有用。」
祺瑞按住星淑的脑袋,语气满是嘲讽,周围的青年们哄然大笑。星淑烦恼着不知这时是该生气、还是该哭,最后跟着大家笑了起来。祺瑞随即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怒斥:「你笑什么,我可是在嘲笑你耶!」星淑慌忙道歉:「对不起!」祺瑞接着指向地面命令道:
「那么作为惩罚,你就学鸡吧。」
「咦,学…学鸡?我吗?」
「不然还有谁?你想叫我学鸡吗?」
祺瑞露出不悦的表情大声怒吼。不得已之下,星淑当场「咕咕咕——」地学起鸡来,祺瑞与青年们立即捧腹大笑。这下子他们总该放自己走了吧,星淑鬆了口气挺起弯曲的躯干。下一秒,有人从后头踢了他一脚,他动作滑稽地往前扑倒在地。星淑撑起上半身回过头去,小心翼翼地仰首看向满脸不快的祺瑞。
「真是无聊!如果是鸡的话,至少也生颗蛋出来看看啊。」
「那…那怎么可能,我不可能生得出来啊!」
星淑不由得扬声反驳后,祺瑞起脚踹向他的膝盖,他反射性地以手臂护住身体。
「我叫你做,你就快做!我可是很忙的!」
很忙的话,就赶快去别的地方,别管我不就好了吗——星淑暗暗心想,但没有勇气说出口。如果说了的话,他们铁定会在自己身上绑颗重石再丢进池子里吧。星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强忍着泪水看向皇兄的脸庞。祺瑞交叉着手臂,若不等到星淑生出鸡蛋来,想必不会善罢干休吧。不过,星淑当然不是真的鸡,根本不可能生得出鸡蛋;那么,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星淑开始拔腿狂奔。
「啊,他逃走了!」
「快点抓住他啊!要是让他跑了,我就把你们丢进池子里!」
祺瑞怒声咆哮后,青年们苍白着脸开始追赶星淑。星淑奔跑在变成缓坡的步道上,一边回头观望,下一秒脚却绊了一跤,咚!地跌倒在地。转眼间青年们便团团包围了他,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起。
青年们将星淑带回原地后,祺瑞暴跳如雷地忿忿啐了句「就会要小把戏!」顺势往他脸部揍了一拳。最后总是逃跑失败的可惜结果,之后,又会是那个熟悉的池塘在等着自己吧。至少这次也可以拜託他们少放那颗重石吗?就在他头晕目眩地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一道女人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这时一名女子正巧经过迴廊,蹙起形状姣好的娥眉朝他们走来。她的年纪约莫在三十岁上下,脸上的妆格外艳浓华丽。说是宫女,衣着却散发上等质感,但看来又相当老旧,穿法也感觉有些草率,少了一点优雅大方的气息。不过,她的五官在宫廷女子当中也算是美人之列吧。
「你…你这家伙是谁啊?」
「我是谁无所谓吧。你们欺负这么小的小孩子,难道不觉得可耻吗?」
女子瞪向祺瑞毫不畏惧地说道。祺瑞霎时恼怒推开星淑的胸口,往前跨了一步。
「你是哪里的宫女?你知道我是谁吗,敢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
「是的,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还有,我可不是那种你能用『这家伙』称呼的低下宫女喔。应该是你要注意你的口气才对,否则的话,我就不得不稟报夏皇贵妃,告诉她你在这个宫里有多么旁若无人。」
一提到夏皇贵妃的名字后,祺瑞的神色明显慌张了起来。
「为…为什么你会提到母亲大人?」
「因为我也是宫妃之一呀。你应该不知道吧,不过我和夏皇贵妃的关係可是非常亲密唷。夏皇贵妃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对你很失望吧。啊啊,真是可怜,可能还会因为过度操劳而卧病在床呢!」
「母…母亲大人她才不可能和你这种粗鄙的女人亲近呢。真让人火大,我们走!」
祺瑞转过身子,带着围在身旁的青年们一同离去。
「都已经那么大了,还会惧怕母亲呢。」
眼前这名拯救了星淑的陌生女性,有些轻视地咯咯轻笑了起来。
「大姊姊你好厉害喔,居然认识夏皇贵妃娘娘。你是宫妃娘娘吗?」
「我是宫妃没错,不过夏皇贵妃娘娘那件事是骗人的。那个人才不可能会为了笨蛋儿子的事情哀声叹气呢,她根本没有兴趣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里耍蛮横霸道吧。对了,你老是被那位皇子欺负吗?」
听见女子的问题后,星淑「咦?」地抬起头来。她以不太温柔的动作用衣袖擦过他瘀青的脸颊,顿时一股刺痛袭来,星淑微微皱起小脸。
「嗯——还好啦…不过以前不像现在这么频繁。」
那位皇兄虽然从以前开始就相当蛮横娇纵,但有时也会照顾他人。另外,当时也还有另一位皇兄会保护自己。忽然忆起了那道小却极为可靠的身影,星淑瞬间露出了怀念的眼神。
「你偶尔也要反击,给他们好看呀。他们那些人就是看你乖乖的好欺负,才会愈来愈得寸进尺。」
「就算你那么说我也办不到啊。他们人数众多,打架又厉害。」
星淑想也不敢想似地忙不迭摇头。他不可能打得过习武的祺瑞,况且他连一点武术也不懂,就算拿起棍棒挥舞也只会打中自己的脸,平白出糗而已。反抗祺瑞,就像是毛毛虫想反抗老鹰一样吧。毛毛虫除了蠕动之外一点攻击力也没有,两三下就会被老鹰吞下肚一命呜呼。与其要进行那种恐怖的决斗,倒不如学鸡叫或生鸡蛋还容易得多。见到星淑垂头丧气的模样,女子不耐烦地斥道:「真是没用!」
「我也知道,可是有些事情办不到就是办不到啊。我真的没办法。」
「既然如此就算了,不过下次可不见得刚好又会有人经过喔。」
「嗯,我知道。大姊姊,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我是娇杏,苏娇杏。你呢?」
「我叫星淑!」
「嗯——真是个好名字。来,走吧!」
娇杏说着伸出手来,星淑不解地看向她,疑惑要去哪里。
「我帮你包扎一下吧。你总不能以这副德行回到母亲身边去吧。」
望着娇杏递来的手,星淑犹豫不决地伸手握住。
苏娇杏是皇帝妃嫔中的一人,位居美人之列。美人在妃嫔当中地位并不高,几乎可说是敬陪末座。星淑走进她的寝宫后,见到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时,哑口无言了好一阵子。用过的茶具及点心盘子全都直接丢在窗边的圆桌上,摆放了各式零碎饰物及小东西的架子上,则是已经堆起了一层薄薄的尘埃,看来完全没人清扫过。再往里头看去,疑似是卧室的房间却乱到只能用「混沌」两个字来形容。里头摆着一张挂有红色帘幔的床铺,床单及棉被有一半都掉到了地上,周围的地面则像是某种结界般,散落在地的衣物正好呈现出一种圆弧状。活了十四个年头,星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幻灭」的感觉。
「喂!居然偷看女子的闺房,你太没礼貌了吧,想看还早了十年哩!」
「大姊姊,你房间真脏。快打扫一下吧,你没有侍女吗?」
「没有。因为她们擅自想将我的房间打扫乾净,我就把她们赶走了。」
「帮你打扫乾净不是一件好事吗?大姊姊,你不喜欢乾净吗?」
「我并不是不喜欢乾净,只是喜欢享受那种没有任何人干扰我的自由生活而已。为此,就算卫生方面得做点牺牲……嗯,也是万不得已的嘛。」
娇杏停下在架子中翻找的小手,转头看向星淑。
「可是,一旦有人来的时候,这样不太好吧?」
「不会不好啊,反正根本不会有人来。」
「像今天我就来了呀。」
「你又不是什么我必须隆重迎接的人物。好了,快坐下吧。」
娇杏从架上拉出一个看似为药盒的小木箱,挥着玉手指使星淑。娇杏在拉出小木箱的时候,还有好几个小瓶罐及断裂的髮饰掉落下来,她也是毫不在意地一脚踢开。星淑虽想照她的话去做,但是椅子上却堆满了成山的衣服。
「大姊姊,没有可以坐的地方耶。」
娇杏看向椅子,也许是认同了他说的话,轻轻叹了口气。
「没办法,虽然有点冷,就到外头忍耐一下吧。谁叫你要抱怨呢。」
娇杏拿着药箱自顾自地走出房间,星淑连忙跟在她身后。
在葫芦状的池子边,有座屋檐朝外弯起的凉亭。池子的水面映照出了冬季的天空,显得污浊黯淡,簇生在角落的芦苇已呈现桔黄的茶色。
「来,手伸出来。」
星淑坐在凉亭里的石椅上后,娇杏随即开口催促。娇杏一把捉住他伸出的手,从药箱中取出软膏,再毫不手下留情地涂在他的擦伤上。
「好臭!大姊姊,这葯好臭!它是什么葯啊?」
「我不知道,既然是葯,就一定会对某些病痛产生效用嘛。」
「咦?你…你不知道吗?要是伤口更加恶化了怎么办啊!」
星淑慌慌张张想抽回手,「乖乖别动!」娇杏又用力拉了回去,然后再将那个来路不明的难闻药膏抹在他红肿的额头上。药膏微微淌了下来,星淑闻到臭味后紧皱起脸说道:「呜恶……跟腐烂掉的豆腐一样臭!」
「你没听过良药臭鼻吗?」
「应该是良药苦口才对吧?臭鼻是什么呀,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总之这可是价值不菲的药膏,一定很有效的!」
娇杏说完后,拿起药罐重新打量,只见贴在上头的红纸黑字写着专治「鸡眼、疣、足癣」见到星淑从一旁偷偷觎来,娇杏露出苦笑火速将罐子放回药箱里。
「总…总之,它肯定对皮肤很好喔!用不着担心啦,反正也死不了。放心吧,你要相信大姊姊我!」
娇杏挺起胸膛断然说道。星淑隔了几秒之后,不禁感到有趣地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呀!我可是一番好意替你治疗伤口耶。」
「嗯,我也觉得大姊姊是个好人喔。」
「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呢。」
「是吗?」星淑偏头不解,随后露出有些寂寥的眼神看向亭外。
「所以……才会没有人愿意理睬我吧。」
这个世界与自己之间总是有着一条巨大的鸿沟,每次他想努力填补时,就会被某种透明墙壁般的东西弹开。于是不知不觉问,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变得愈来愈多。只要选择只身一人,也不用在意受到别人的排挤。只有自己创造出的世界愿意接纳自己。所以逐渐地,他开始害怕离开自己的世界。
「就算被一大群人包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呀。你看看刚才那位祺瑞皇子吧。虽然他身边跟着很多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他们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才会跟随他。既然如此,那种朋友不要也罢吧?」
「是这样子的吗?」星淑看向娇杏的脸庞。娇杏关上药箱的盖子起身。
「就是这样喔。一旦你有了重视的人,铁定也不会想老是自己一人待着了。」
「大姊姊也有重视的人吗?」
才刚问完,娇杏立即慌得手足无措,「我…我才没有……」最后闭口不语。就在这时,一群女子的笑声从迴廊的方向传了过来。娇杏回头看去,忽然神色紧张地想躲起来。「大…大姊姊?」星淑转头看向身后,蹲在他后头的娇杏将手指抵在唇上。「嘘!」
见到她示意的眼神后,星淑又转了回来。自迴廊上走来的是一群穿着花俏服装的女子们,在这座冷清的庭院当中,她们彷佛是春天翩然来到。每位女子都正值花样年华,髮髻上装饰着假花及发簪。其中一位服装格外鲜艳华丽的女子望向这边后,轻笑出声,步上小径往这里接近。
「我还在想是谁呢,原来是苏美人啊。最近一直都没有看到你,我好生担心呢。你在这种寒冷的地方做些什么呀?」
说话的女子约莫二十齣头,是位皮肤白皙身材苗条的美女。一对小嘴反映着美丽的红色唇彩,细长的眼尾旁有颗小黑痣。
「快走!快走!」娇杏躲在星淑身后,下咒般不断喃喃自语,但最后似乎是死了心,轻轻吸了口气直起身子,朝女子投以甜甜的嫣然微笑。
「哎呀,金昭仪,倒是你带着这么大批人马要去哪里呢?」
「夏皇贵妃娘娘邀请我去品茗,现在正要去拜访她呢。」
「哎呀,是吗?那得快点过去才行吧?要是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可会惹夏皇贵妃娘娘不高兴喔。」
娇杏回应对方,同时竭尽全力不让脸上的笑容垮下。
「这你倒不必担心,我时间还很充裕。我反而比较担心你喔,被丢在这么远的地方,连陛下的脚跟也构不着……我还在想你现在怎么样了呢。记得当初我刚入后宫的时候,总是孤单一人非常不安害怕,都是你非常亲切地在照顾我。所以看到你有困难,我也想帮助你呀。你若是有任何烦恼,儘管找我商量吧。」
女子执起娇杏的手,语气听来十分真诚。这名女子姓氏为金,名黛香。昭仪与美人一样,都是妃嫔当中的一个位阶。金昭仪数年前才进入后宫,时常向夏皇贵妃娘娘阿谀谄媚,不知不觉间竟也被纳入了妃嫔之列。想当初她还曾经在后宫里头迷路,完全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真难想像会有今天这番地位。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并不觉得我有困难,也没有什么烦恼,所以应该没有任何问题需要找你商量。」
娇杏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抽搐僵硬,仍是卯足全力挤出微笑。
金昭仪则是紧紧捉着她的手,做作地红着眼眶看向她。
「你千万不要觉得我多管閑事喔?我一直把你当作是我的好朋友,实在无法撇下你不管。啊,对了,请风水师父替你看看风水如何?不然,我就介绍和我交情不错的吴师父给你吧。他可是个年轻有为的风水官呢,要是能请到吴师父帮你看风水,你的运势一定也会变好。喏,像是这个金色的小猪发簪是吴师父建议我戴的。」
金昭仪满脸得意地晃了晃头髮上一个镶有金色小猪的发簪。
「很可爱吧?我自从戴上这个发簪之后,陛下已经有两次都称讚我变可爱了呢。」
金昭仪抚着脸颊发出兴奋的尖叫声,「怎么办,好羞人喔!」同时激动地摇着头,头上引以为傲的金色小猪也跟着左右剧烈晃动。
星淑冷汗涔涔地看着娇杏的脸色愈来愈显不耐,那是女人怒火即将爆发之前的表情。因为每当他的侍女佳春看见星淑带回去的「毛毛虫」时,脸上都是这种表情。
「一定要请他帮你看看才行!对了,最近我请吴师父教我面相术,你的脸上呈现出了苦难及贫困的面相呢。要是坐视不管的话,情况会愈来愈严重的!」
见到对方以一种彷佛看到怪兽般的眼神注视自己,娇杏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察觉到娇杏的神情后,星淑忍不住后退了一大步。娇杏霍然从药箱中拿出方才的软膏药罐。
「啊,大姊姊,那是!」
星淑连忙大叫想要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娇杏已经将那个难闻的褐色药膏一把抹在金昭仪的脸上。难得化着美美的妆,现在却多了一滩黏糊糊的褐色膏状物,「呀啊啊——!」金昭仪吓得发出了不甚悦耳的尖叫声。在她身旁的宫女们慌得手足无措,急忙拿出手巾要擦拭金昭仪的脸庞。
「你…你在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