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宽敞宅第中出生的她,对外面的世界认识不多。
她生在国内唯一的魔法师家族,一直以来被囚禁在大宅内。
「听好了,你要继承我们家的基业。」
外婆对她这么说,每天训练她使用魔法。
使役使魔。
出生在名家,这就是她的使命。
「听好了,盒子里放着蔬菜吧?你用变身魔法把蔬菜变成动物看看。」
外婆亲自教导的魔法特训严格又强硬,她非常讨厌。她不想成为魔法师,也不希望成为魔法师,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非得学魔法不可。
「盒子里装了一只老鼠吧?你试着把它变成狗看看。」「你觉得这长得像狗吗?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好好学魔法?」「这样下去你永远都使役不了使魔。」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又日复一日,她不断重複直到得到结果。
然而她的训练不可能会有成果。
因为她发自内心厌恶魔法。
她喜欢别的东西。
「哎呀,你又想做麵包吗?」
她唯一的兴趣,就是跟妈妈学做麵包。她会看準妈妈站到流理台前的时机,央求她教自己做麵包。
可是真要说起来,学做麵包只不过是附带的。
她只是想要和妈妈独处的时间而已。
因为只有妈妈了解她。
「每天训练很辛苦吧──但是不用担心,你将来一定能使役厉害的使魔。」
妈妈常常劝谏似地对她说「我以前也常常被外婆骂。可是呢,就是因为以前常常挨骂,好好学了魔法,现在才能像这样身为魔法师,成为这个家的一分子。外婆希望你能变得更优秀,才会故意那么严格──因为严格是期待的另一面。」妈妈边说,边摸摸她的头。
茶色毛皮的狼在她身旁摇着尾巴。妈妈的狼使魔或许也跟妈妈有着相同的想法。
她十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
妈妈带她上街庆祝她的生日。充满人类的世界,对只认识宅邸中世界的她来说闪闪发亮,耀眼夺目。
由于妈妈是魔法师,所以在街上备受称讚。在这个城里,能够使用魔法的就只有她的妈妈与她的外婆,所以她们每次离开大宅,都会有许多人请她们帮忙。
大多都是修好破掉的杯子,寻找失物等等没什么大不了,能一笑拒绝的小事。
但她的妈妈反而对街上的人们露出温柔的微笑。
「好啊,没问题。」
并点头答应他们的请求。
她对妈妈的身影感到崇拜,希望将来能和她一样。
就这样,妈妈带着她在城里散步的时候。
妈妈确认四下无人后说:
「老实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最讨厌修行魔法了。就跟你一样。」妈妈对她坦白道:「我以前曾经想过,为什么非得这么辛苦地学魔法不可。」
「…………」
「可是呢,长大以后妈妈才发现,想获得可以伸出援手帮助别人的力量,当然得付出辛苦的代价。」
想要帮助他人,就必须获得足够的力量。
妈妈说她必须撑过痛苦才行。
「…………」但是她保持沉默。她并不是不理解,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没有信心自己能像妈妈一样坚强。
妈妈看着她,摸摸她的头。
「……对不起,你才十岁,有点难懂呢。」
接着,妈妈又悄悄跟她说了一个秘密。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自己出来玩吧。只要多多认识外面的世界,你可能就会稍微喜欢魔法一点了。」
「……可是──」
她被严格禁止单独离开宅邸。能像现在看见大宅外面的世界,也是因为她跟妈妈在一起。
她只能接受魔法特训──在宅邸里过痛苦的生活而已。
「从宅邸的大门往右走三十步,拨开那里的草丛看看。栅栏上开了一个小洞。」从那里就能离开了,妈妈悄悄地告诉她。
「妈妈呢,以前其实是个坏小孩喔。」
妈妈跟她说了能变成和她一样的方法。
在那之后,她只要一有空閑时间,就会偷偷溜出去玩。
即使知道这么做不应该,哪怕光是想到被外婆发现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就令人不寒而慄,但是只要一溜出去,恐惧就会麻痹,所以她开始频频从宅邸消失。
一个人走的时候,城市的样貌和在妈妈身旁截然不同。
这个不必在乎任何人眼光的世界十分宽广,十分耀眼;但她同时也看到了黑暗面。她自己一个人,才知道妈妈刻意挑治安好的大街走。
城里有形形色色的人,也有各式各样的生物。
她发现绝对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幸。
她看到工作失败,被骂到狗血淋头的大人;她看到无家可归,在路边睡觉的乞丐;她看到翻找垃圾桶生活的野狗;她看到在捕鼠夹中奄奄一息的老鼠。
她看到在巷弄中浑身是血,性命垂危的小生命。
「────」
这就是她第一次与使魔相遇。
然而住在宽敞宅第中的她,却依然不明了外面的世界。
「……又是同一个梦。」
少女揉着眼睛环视四周。她的周遭光明四溢,複杂的资料在书桌上堆积如山,手边放着笔,还有写到一半的资料。
她好像是做到一半睡着了。
手边的资料上,文字写到一半变成歪歪斜斜的线,被眼泪或是汗水浸湿,已经没办法阅读了。
「…………」
她焦躁地把纸揉成一球往后扔。这里是她的房间,没有人会责备她。
而且,这间宅邸除了她已经不剩下任何人了。
自从半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人就自这座宅邸绝迹。
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丧失了性命。
就算多么脏、多么乱,也没有人责备她。
「我要更努力……更努力才行……」
少女再次提笔。
她着了魔似地嘀咕,继续振笔疾书。
○
「请问两位有使魔吗?」
我们在寂静之国巴拉德的入境审查进行到一半,就被官员小姐召见。官员小姐对我们说「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两位说。」就请我们进到国门旁的房间,关门上锁,并提出这个问题。
使魔。
「没有呢。」芙兰老师摇头道。
「跟右边一样。」我也点头回答。
追根究柢,魔法师单凭自己就能解决大多数问题,几乎没有非得使役使魔才能解决的状况。使魔如今甚至被称为纯粹的传统技艺,持有使魔的魔法师反而比较少见。
「这样啊……」
但官员小姐听到我们的回答,表情反而掩上一层阴影。
哎呀哎呀。
「难道说要使役使魔才可以入境吗?我们不只没有使魔,也几乎没有关于使役使魔的知识说……」
伤脑筋。
无法入境就头痛了呢──如此一来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不过看来是我想太多了。官员小姐说「不是。」摇了摇头。
「不论有没有使魔都可以入境。想委託两位的事情与入境无关。」
「那是为什么呢?」
芙兰老师抛出十分合理的疑问。
官员小姐面不改色地说:
「我国唯一的魔法师家族自古以来就会使役使魔。从历代祖先到现任当家都继承了这项传统。」她接着说:「我们有在那个家族──不对,在这个国家发生的问题想要委託两位。」
她将一张纸放在我们面前。
那是交给魔法统合协会的委託书,酬劳栏位写着在寂静之国巴拉德滞留期间住宿费与饮食费由国家全额负担,以及额外的酬劳金。
金额相当可观。
足以令人倒抽一口气。
「我们想用相同的条件,请两位接下这份工作。」
然而,酬劳金额如此之高。
就纯粹代表他们的问题十分棘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芙兰老师拿起那张纸。
我从旁瞥了一眼,只看到「捕获使魔」这行字。
「我国魔法师家族使役的使魔有一只失控暴走,家族惨遭灭门,唯有身为主人的少女倖免。失控的使魔现在仍偶尔会在城里出现,威胁居民们的生活……这是我国的问题,原本不该厚颜无耻地委託旅人帮忙,但是──」
使役使魔的家族,除了身为主人的少女,其余人全死了。
换句话说──
「我国只剩下一名魔法师了。」
只剩下让使魔失控的罪魁祸首了吧。
由此可见,灭门惨案发生的时候,少女自己明显并不具有收拾事态的能力与余力,所以官员小姐才会委託我与芙兰老师这两名旅人。
对她来说,我们此时造访这个国家可说来得正是时候。
「…………」
芙兰老师看着那张纸陷入沉默。
于是我在她身旁发问: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官员看了我一眼,短短地回答。
卡莲。
那就是独自留在宅邸中的可怜少女的名字。
○
城市景观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潮水香味。
在和缓的坡道上,海面的耀眼光辉灿烂夺目,大海近在眼前。
预计搭船回到王立瑟雷斯特利亚的芙兰老师,旅途即将来到终点。
「它是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出现的。我们家养的狗突然开始狂吠,还以为是什么往窗外一看,就看到它了。恐怖的模样害我差点没被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