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风在一片淡绿色花草的草原中轻快地吹拂。娇小的云朵在无边无际、蔚蓝的初夏天空中漫无目的地优游。
一名旅人在地上抬头仰望白云。
她戴着黑色的三角帽,身披黑长袍,坐在扫帚上用鞋尖轻抚花草飞翔。
用手压着随风飘逸的灰色长发,琉璃色的双眼注视着一成不变的蔚蓝与淡绿色的世界,胸口别着星辰造型的胸针。
她是旅人,也是魔女。
「……稍微休息一下吧。」
她不经意地嘟哝,视线前方是一颗树。
在草原上飞了一阵子。
现在正巧适合小歇片刻。
于是她把扫帚转向树的方向。
「那位小姐,小姐。」
她来到树下时才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名男子靠在树榦上。他有着蓝色光泽的直发,闭着一只眼睛看着魔女。难道是眼睛里有髒东西吗?看到魔女纳闷地侧头,男子就面露微笑。
「妳知道这只手是什么意思吗?」
说完,男子竖起大拇指举起手来。
这个男人究竟想表达什么?
巧的是,那酷似一般世间用来表示「赞!」的手势。
于是魔女逡巡了片刻,恍然大悟。
「……你是在夸奖我的外表很赞吗?」
她说。
「哎呀~真难为情耶。」
她又说。
一脸正经说出胡言乱语的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不是,我不是那种意思的说……」
我开玩笑的解释让他备感困惑,甚至散发出「这家伙胡说什么啊?」的气息。
不是,突然问我「这是什么~?」给我看大拇指,我只想到「话说回来你又是哪位?」而已。真希望他能先自我介绍。
「我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约瑟。如妳所见,是一名旅人。」
「如我所见……?」
我歪了歪头。
乍看之下,他的年龄约二十五岁,打扮极为轻便,下半身穿着黑色长裤,上半身只穿了衬衫与背心。他几乎没有看起来像是行李的行李,只有腰际挂着一个小包包。
看起来不像是一般旅人的打扮的说……
「妳看起来应该是旅人吧?」
我的打扮看起来也不像是一般旅人才对……
「是的。嗯,你说得没错。」我边点头,边指着自己的长袍。「正确来说是正在旅行的魔女。」
「话说回来,妳对死有兴趣吗?」
「还真唐突呢。」
「没错!死总是唐突地造访人们身边。」
「不是,我不是那种意思的说。」
「一开口就说中真理,魔女小姐,妳挺有两下子的嘛。请问怎么称呼?」
「我是伊蕾娜。」
「妳满有品味的嘛,伊蕾娜小姐。」
「什么的品味……」
「面对死亡的品味吧……?」
「咦咦……?」这位先生怎么突然说这个。
看到困惑的我,他却只有露出大胆不羁的笑容。「伊蕾娜小姐,我呢,是为了死去而旅行的。」
「是喔。」
你有什么烦恼吗?
「死亡是所有人必定抵达的偏远之地,却从未有人回来的秘境。我从以前开始就对死后的世界痴迷。」
「喔……」
「伊蕾娜小姐,妳知道吗?听说死后的世界会有一片美丽无比的景色喔。」
「有这种传说吗?」
「这是我的国家自古以来的信仰。」
「不是没有人回来过吗?」
「就是因为和现实世界相比美妙到无可比拟,才会没有人回来啊。」
「…………」
他的故乡应该是这种价值观的国家吧。
「我也是对死后的世界相当好奇的一般国民,才会像这样千里迢迢寻求葬身之地而旅行。话说回来,妳知道前方是什么国家吗?」
「前面的国家吗?」
我在树荫下眺望草原。
视野範围内看不见国家的蹤影。
看来还有段距离,不过──
「我记得,好像叫做安息之地艾尔德拉。」
我知道前方有个国家以此为名,而且还小有名气。
「没错,安息之地艾尔德拉。据说那是这附近唯一承认安乐死的国家。」
在旅人与商人之间,这个国家在承认安乐死的同时,也是大家推荐造访的国家;但在此同时,这个国家──
「我听说他们确实承认安乐死,但是最近并没有好好实施……」
我是疯狂执着于活着的人,于是感到难以置信;不过我听说全世界有一定数量的人,会专程来到安息之地艾尔德拉请求安乐死。
商人及旅人都说,曾经亲自遇过为了安乐死而造访的人;可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我听说最近就算从远方到那个国家请求安乐死,大多都只会吃到闭门羹喔。」
但我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而拒绝。
「看似如此呢,我也知道这件事。」
「你原来知道吗?」
「不过伊蕾娜小姐,我认为路途越艰困,就越令人热血沸腾。」
「是喔。」
他在说什么啊?
「就算这几年来没有人获准安乐死,这也不是放弃的借口。妳懂吗?」
「完全不懂。」我摇了摇头。
他仍然倚着树榦,露出清爽的表情。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我正在前往安息之地艾尔德拉的途中──如妳所见,我走累了。」
约瑟这么说,靠着树榦双手交叉,面露得意洋洋的表情。
「不好意思,你看起来完全不累的说。」
「所以我希望妳能用扫帚载我一程!」
「我不要。」
「拜託!」
然后他再次朝我竖起自己的大拇指。
原本以为是「赞!」的意思,但他特地跟我说明:「顺便告诉妳,这是表达『载我一程』的手势。」
丁铃噹啷。
说完他顺便把钱倒进我手里。
他说:
「顺带一提,接下来预定去死的我拿着钱也没有意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上来吧。」
○
于是,在草原中摇摇晃晃地飞了三个小时左右,我们抵达了安息之地艾尔德拉。
「欢迎光临敝国!」
卫兵说着这种到处都听得见的招呼敬礼,并问了我们几个简单的问题做为入境审查。有名字、出身国与职业。
然后还有来到这个国家的目的。
「请问两位这次是为了安乐死而来的吗?」
卫兵问。也许是因为安乐死受到公开认同,以这种目的造访这个国家的人依然不少。
「没错。」
约瑟这时把握机会露出帅气的表情。
「这样吗?」
卫兵轻轻点头问:「请问您身旁的女性是同行者吗?」
我不是他的同行者呢。
「不是──」于是我摇了摇头,随后卫兵立即开口说明。
「顺带一提,安乐死需要同行者同意喔。」
他说。
「哎呀,是这样吗?」约瑟沉吟了几声,点了点头,「那她就是我的同伴。」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咦!」
你乱说什么啦?
「伊蕾娜小姐,拜託,陪我演一下吧。」
「就算你这么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啦?
「拜託。」丁铃噹啷丁铃噹啷,金币落入我的手中。
哎呀哎呀。
「我是他的同行者。」
「我明白了。」
那么请进──卫兵请我们走进国门。
大致上历经这种过程,我和约瑟成功入境承认安乐死的国家。
走在石砖铺设的大街上,我们来到这个国家的公所。
我收下了担任同行者的酬劳,为了让他成功安乐死,得暂时和他一起行动。
「最近这个国家不是不执行安乐死吗?也就是说,你有可能会成为历史的见证人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