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少女乘着扫帚,在春天的平原上前进。
扫帚不稳地左摇右晃,一边朝前飞去。
「所以说,走这边真的对吗?」
身穿黑长袍与三角帽,胸口别着星辰胸针的魔女问坐在身旁的少女。若是依照握在魔女双手中的地图,从这里笔直向前应该就能抵达信仰之都伊斯特,然而国家却丝毫不见蹤影。
和魔女并排而坐的少女瞄了一眼地图回答:
「嗯〜应该是吧?上面不是画了有写『这边!』的圆圈吗?所以就是这边。」
「所以就是哪边?」
诚如少女所说,地图上确实画了「这边!」的记号,但根据地图两人早已进入圆圈之内。也就这里就是目的地吗?是这样吗?这里是平原耶,只有一片蓝天和平原什么都没有是这样吗?白痴吗?
诸如此类。
魔女压抑着内心的怨言说:
「……总而言之再继续往前走一段再想吧。」
如此假装成熟故作平静的她是谁?
没错,就是我。
「也好〜」然后这位是艾姆妮西亚小姐。「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感觉应该就在附近。」
「……」
她无忧无虑、开朗又不拘小节的个性足以令人绝望。
跟她一起行动约莫超过了一周,她每当睡觉醒来便会丧失记忆,因此我们不论多么要好,彼此间的关係也感觉不到任何进展。
然而,即便如此,我们搭乘的扫帚依旧继续向前。
朝信仰之都迈进。
「嗯哼〜」这时她毫无预警突如其来地抱住我。
扫帚用力一晃,差点将两人甩下。
「做什么性骚扰吗?胆子不小呢。」我调整好姿势后念了一句。我想自己的眼神应该随之兇狠不少。
「哎呀〜因为扫帚很晃,所以我想抱紧一点比较好。」
妳一脸正经胡说八道什么啊?
「妳抱住我扫帚会更晃喔。」
「那不就得抱得更紧了?原来如此!」
妳到底在说什么?
「这么一来扫帚最后会晃到失去控制喔。」
「为什么?伊蕾娜的扫帚会因为我跟妳搂搂抱抱生气吗?」
「与其说是扫帚,不如说是我会生气。」
「啊,妳难道在害羞吗?真可爱。」
「…………」
相遇几天我才终于发现,她的个性原本就这么乐天开朗。分明每天重複相遇与离别,她却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
简单来说,虽然我们之间的关係没有进展,但打从一开始就颇为亲近。
「伊蕾娜好温暖喔〜」
「……唉。」
无所谓,可是妳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我叹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扫帚前方。
随后我们飞进森林里。
「……奇怪?好冷。」
我们在森林里飞了一阵子,艾姆妮西亚放开我发出疑惑的声音。
她的体温从我身上剥离后,风旋即吹进两人间的缝隙,带走她留下的余温。
时值初春,方才分明还感觉得到太阳的暖意,风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如凛冬般刺骨。
光是阳光多少受到遮蔽并不会这样。
「……看来不只是冷呢。」
察觉到些许异状的时候,我们就早已迷途闯进异样的空间。
天上开始下起雪来。
口中呼出混浊的白气,冰冷的小颗粒轻飘飘地自身旁飘过。擦过脸庞的雪立刻融化成水滴。
有如冬天的森林。
「怎么会这样……?就异常气象来说会不会太极端了,这种情形很常见吗?」
「……」我缓缓摇头。「不,不常听说呢……」
身旁流逝的景色也十分不可思议,一切覆盖在雪白之下。黯淡的阳光照亮蓝白色的雪地,上头丝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与脏污。
在一片雪景中,树木偶而会像是突然想起重量般低头让积雪落下。如是,于清一色纯白中诞生的绿意也被不断飘落的雪花掩埋。
寒冬出现于初春的森林一角。
「用魔法是有可能创造出这种现象……」
但是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若是使用这种改变气象的魔法,应该需要相应的庞大魔力。创造出这种景色究竟有什么目的?我无法理解这么做的好处。
「难道是喜欢冬天吗?」仰望天空发獃的艾姆妮西亚说。
「……哎呀。」就在我想回答她时。
我看到森林彼端──光芒格外明亮的地方。
「总之,等一下问问看就好。」
我如此乐观地回答。
就像这样,我们轻鬆看待眼前的景色,乘着扫帚穿过森林。
随后,我们发现自己想像的一切全错了。
「……怎么会这样?」
艾姆妮西亚走下我停止的扫帚看傻了眼。
「……」
接着我也走到她身边。
森林的另一头──一片宽敞的空地上,有一个国家。
有个过去曾是国家的地方。
「……看来他们至少不是喜欢冬天呢。」
那里是──
人与建筑物,一切毫无例外封于冰中的土地。
○
森林若是白色,城市便是蓝色。
地面厚厚铺着一层无边无际的冰,只要一施力错误,就有可能滑倒。虽然有下雪,但雪一碰到冰便立刻融化消失。因此冰有一点湿滑,换言之,地面很滑非常难走。
过去曾有人往来的大街、并排两侧的高耸建筑,如今全冻在寒冰之中。
「这些人还活着吗……」看到在路正中央结冻的人,艾姆妮西亚敲敲他的额头说。
「用魔法结冻的话就有可能还活着呢。魔法的冰也含有停止时间的意义。」
「那个……所以说?」
「所以说,人在冰里面继续活着的可能性很高。」
「……什么跟什么啊,魔法会不会太方便了?」
「魔法方便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冰封的大街远比森林中寒冷,似乎就连空气都结冰了。
遭遇这么怪异的现象,我们也无法视而不见。再怎么说,由于无法抹去「奇怪?该不会是『其实这里就是伊斯特〜』之类的这种结局吧?」这种不安,于是我们在城内进行彻底调查。
「……是说全部都冰起来了什么都没有嘛──!」
讨〜厌〜啦〜!我的旅伴在调查开始十分多钟过去后这么抱怨。顺带一提,在这少少十分钟之内她跌倒了大约少少十几次。
「屁股快裂开了……」
她好像在说什么玩笑话我决定假装没有听到。
「好了振作一点。来,站起来。」我拉着她的手,帮一屁股跌倒在地的她起身。
「……好痛喔。」艾姆妮西亚说。
「怎么哭了呢,妳不是什么骑士吗?」从穿着看来。
「骑士也会痛啊!」她自暴自弃地说,「而且我连自己是不是骑士都不记得喔?」
「可以不要说这种话吗,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不用在意啊,反正昨天的我也说过一样的话吧?」
「何止昨天,妳每天都这么说。」
「我明天以后也会继续说,还请多多包。」
真不想包涵她。「……唉。妳这种样子怎么会穿骑士的衣服呢?」
「这个问题得问穿上这个时候的我才知道呢。」
艾姆妮西亚伤脑筋似地耸了耸肩。
看来她对自己的境遇没有多少兴趣。
毕竟就算没有记忆她还能这么开朗,以前的她个性肯定比现在还要乐天。
「总之先去王宫吧。」我拍拍黏在她屁股上的髒东西说。
「会有什么?」
「不知道会有什么的时候,大半只要去王宫就会知道了。」
我这么说站起身。
幸好王宫坐落于这条路的尽头。
儘管同样覆盖于冰中,从上头应该能眺望这个国家的全景才对。
「不过,总觉得这个国家的人有点奇怪呢。」
走了一阵子后,艾姆妮西亚用手摸着其中一个被冻成冰块的人说,「大家好像都很害怕。」
擦身而过的人们──冰封而成的人像确实如她所说,露出看到恐怖事物般的扭曲表情。有人在奔跑的当下结冻、有人在地上匍匐、有人悠然地面对恐惧,也有人受到绝望支配。
他们一定不是自愿被囚禁在这片永久冻土之中。
唯有这点,走在路上我们也明显看得出来。
「而且,妳看。妳看这里,这个冰块不会融化。」艾姆妮西亚现出洁白的指尖──乾乾的指尖完全没有弄湿。「刚才我好奇用刀敲了一下,结果冰块毫髮无伤。与其说是冰块不如说是水晶呢。」
「可是很冰呢。」
「那就是很冰的水晶。」
「……」
我也学她轻抚冰块,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但我只感觉得到冰块的寒冷。冰块不但丝毫没有融化,也没有黏住指尖,手指随时都能拿开,只留下摸到冰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