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报社收到的爆料信中,有一则不值得令人吃惊,看似源自于无聊私怨的投诉。
随便夹在报社出入口门缝的信封中有几张照片及一封信。对以情报维生的人而言,这类告密源源不绝,从震惊全国的消息到纯粹的恶作剧都有。一早上班的记者儘管拆开信封,对内容也丝毫不感兴趣。
国内即将面临下一场总统选举,没有时间报导这种八卦。既然不是什么大事,记者甚至想当场把信丢了。
实际上,信上写的内容也荒谬至极。
「几天前入境这个国家的灰之魔女伊蕾娜是个邪恶的女人。这个女人骗走了我所有的财产。我想要报复这个魔女,请你们帮我让她在社会上无立足之地。」
写下这封信的人没有属名,信中只有附上灰色头髮、琉璃色双眼大约十来岁年轻魔女的照片。
由于这个国家没有魔法师,来的又是具有最顶级魔法师称号魔女的少女,如此罕见的存在来到这个国家,就算不是记者也当然知情。
国家如果有空閑时间的话,记者也许会对魔女进行某种採访,但现在是决定国家未来的重要时期,每个记者都忙到焦头烂额。
毋须多说,根本没有时间写这种八卦报导。
「…………」
但是记者却把信悄悄收进胸口口袋,再次推开报社的门。
○
「哎呀,真棒!那个看到垃圾般的眼神超棒的!」
喀嚓喀嚓,相机前是一位每当快门声响起,就温柔地露出残酷眼神如假包换的美少女。
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那个……你拍够了没?」
「再等一下!再拍一张就好!来!接下来捧着这朵花微笑!」男子从相机后方的黑布中探出头来,把白玫瑰塞进我手里说:「把那个叼在嘴里!」竖起拇指。我想直接把花折断。
从周边国家居民的口中听说,这个国家的摄影文化似乎相当发达,我偶尔会被这种业余摄影师请求当作模特儿。
实际上确实挺常遇到的。
我来到这个国家已经三天了,听过好几次:「妳好可爱喔,可以让我拍一张吗?嘿嘿嘿……」之类的搭讪。
「真赞!……啊,等一下。那个,我不是请妳叼在嘴里吗……怎么丢掉了呢……啊!可是那个看到垃圾般的眼神很赞喔!真美!太棒了!」
喀嚓喀嚓,快门声响继续个不停。
「累死了……」
结果,我被业余摄影师限制行动好几个小时后终于重获自由。
抵达这座城市早已三天。
大街上一如往常人满为患,人声鼎沸。人群中只有我一个人神情憔悴,使城市的喧嚣在我耳中格外吵闹。
这个国家似乎将在几天后举行总统选举,为此现在正沸沸扬扬地进行造势活动。看样子这就是街上特别吵的原因。
「为弱者带来光明!我身为政治家──为了指引我的人们,在此宣示将尽心儘力为国家服务!」
在大街上走了一阵子,我看到一名男子在大街正中央的马车上高声疾呼。他身穿黑西装被人群团团包围,年纪轻轻大约只有三十来岁。
他的名字是马修。
他出名到只要是这个国家的居民──不,就连只滞留了三天的我都认识他。
『为城市带来光辉灿烂的未来──马修』
全城都贴满写了这种抽象标语,印有黑西装男子照片的海报。每天都看到同一张笑脸,不想认识他也难。
「我不忍心看到国民在不景气的困境中挣扎!为了这个国家,我想最优先解决贫富差距与领土问题!各位知道解决领土纷争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我认为是彼此原谅!过去我曾经铸下大错,一度遭到逐出政坛。但是那时妻子原谅了我,带我一路走来了这里──」
他说的话我也听得一知半解。
不过他似乎得到国民某种程度上的支持。
「总统果然就该投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诚实的政治家──」
我到处都能听见这种对话。
我在成年之前就当上魔女外出旅行,过着与国政无缘的生活。因此十分遗憾,选举场合中说的话在我耳中听来都虚有其表。
在这种场合开的支票大多都不会兑现。话说每个人说的话都一样夸张可疑,我根本分不出来哪里不同。然而,至少对这个国家的人们来说并非如此。
在马修举行演讲的位置不远处,还有另一名政治家。他一样在马车上演讲,但这台马车非但格外豪华,上头的人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年轻,俨然就是名政坛老手。
「我想让这个国家所有人都过得幸福。政治不能只把年轻当作筹码,这就是长久以来耕耘这个国家的我才能──」
展现沉着的态度,口若悬河地批评年轻政治家的男人名叫巴纳德。
『让所有国民幸福──巴纳德』
他也同样是在民宅墙壁上贴满竞选海报的总统候选人之一。
简而言之,决定国家领导人的选举,将由年轻的马修单枪匹马挑战政坛老将巴纳德。
谁佔上风,乍看之下难分轩轾。政坛老将也好,年轻候选人也罢,两人的马车都被人潮团团包围,人数看似相去不远。
「嘿魔女小姐,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
我看着演讲发獃的时候,某个看起来轻浮无比的中年男子挡住我的视线。
…………
「不好意思我谢绝拍照。」
我转身就逃。我再也不想被业余摄影师纠缠了。
「咦?等一下,不是不是!我不是摄影师啊!」
「说得也是因为你是想成为摄影师的业余摄影师呀。所以才不是摄影师呢。」
「不是啦妳误会了……」男子再次阻挡在逃跑的我面前,说:「我是做这个的。」随即交出名片。
…………
「不好意思我对演艺圈没有兴趣。」
我转身就逃。他一定是想夸我可爱直接拉我进演艺圈吧?我可不会上当。
「不是,我也不是演艺经纪公司的人……妳有点自我感觉良好耶……」
「喔……那你是什么?」
「……就说我是做这个的嘛。」
男子再次交出名片。
…………
我无可奈何只好接下。
『浅见日报 记者法兰克』
原来如此看来他是报社记者。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接受採访……」
我依然转身就逃。
「不是不是不是!先等一下,能让我问一点问题吗?好不好?拜託了!」
「蛤……………………」麻烦死了。
「我付妳钱就是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突然兴緻勃勃。
「妳还真爱钱耶……」记者先生傻眼地说,拿出笔问:「妳是国外来的吧?妳觉得这次的选举会是什么结果?」
刻意找外地来的我,才想说他想做什么,原来只是採访选举结果而已。随便找应该都找得到比我适任的人才对……不过他也许是想知道局外人的客观意见也说不定。
「……我没有特别支持哪位候选人,所以不太理解……」我一面比较刚才演讲的两人一面回答:「可是我想,现阶段胜负应该五五波吧。哪边胜选都不令人意外。」
「喔喔!妳为什么这么想呢?」
「…………」我说:「首先,年轻的马修在演讲时频频提到自己跟夫人间的关係呢。这应该能成功拉拢年轻族群的选票。」
过去马修曾经被对立阵营的政治家爆料背着妻子出轨,惨遭逐出政坛。之后他不仅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向妻子道歉,花费时间慢慢挽回彼此的关係,如今还跟妻子互相扶持,回到这次的选战之中。这是常见的佳话。
听了好几次就算不想记起来也难。
「另一方面,另一位候选人巴纳德从以前就在政坛打滚,我想他相当重视人脉。实际上他的支持者也都是老人家,可见他相当擅长拢络高龄族群呢。」
「妳觉得他们两人的政策如何?」
「我都没有兴趣。」
「真过分啊……」
「反正选举到头来只是人气投票不是吗?」
「妳真的好过分啊……」
跨越重重困难重返政坛的年轻政治家,以及阻挡在前的政坛老将。
这个对决结构十分浅显易懂,不难理解国民会如此关注选战结果。
「可是啊,如果要我来说的话,我比较希望巴纳德能当选总统啊。」记者法兰克直白地说:「妳不觉得让那种只会无耻乱喊口号的人领导国家很丢脸吗?他还搞过婚外情耶。」
「可是他好像很受年轻人支持呢。」
「就是说啊,反正年轻人只不过是被他的年轻形象吸引罢了。实际上他在演讲中说了什么?都只是些骗眼泪的故事嘛。用那种东西煽动选民实在是三流的手段呢。」
「…………」
「所以说,我们这些大人才会比较希望巴纳德当选。但妳说得没错,现在局势确实是五五波。就是这样才伤脑筋啊。」
妳懂我的意思吗?他偏着头问我。
我完全听不懂他想说什么,不过──
「……难道说,你想要我做坏事吗?」
我隐约感觉得出来,但是记者法兰克却说:「不是不是,怎么会。」挥了挥手。
「我希望妳做的是正确的事。」
他以只有我才看得见的角度,从怀里的口袋抽出几张照片让我瞥了一眼。
那几张是我的照片。
「妳来到这个国家已经三天了吧?话说,妳在今天之前的两天用了多不正当的手段赚钱啊?」
照片清楚直击我在这个国家做生意的现场。第一张是我用贱价买进项链的照片。第二张是我摆出写了『许多人买了这条项链从此幸福美满。』的招牌摆地摊的照片。第三张则是我一条项链卖一枚金币的照片。
哎呀真惊人。光凭这三张照片,不论怎么看都像是我在诈欺敛财嘛。
「妳了解我想说什么吧?」
记者法兰克笑脸盈盈地说:「我有点事情想麻烦妳,可以陪我来一趟报社吗?」转身背对我。
「这些照片是被妳骗的受害者寄来的爆料──我不是想让妳在社会上无法立足,也不想陷害妳。我只是希望妳能帮我一点忙,做正确的事而已。」
然后他说:
「不过──妳要是不帮我的忙,我倒也不是没有那种打算就是了。」
至少我认为他现在做的绝对不是正确的事。
○
「年轻政治家马修有名为洛丽的妻子,她长得美若天仙,就外表而言可说是个完美无缺的女人。」
记者法兰克把我请进报社,点了支烟这么说。
「不过,会选择那种三流政治家当作伴侣,可想而知她的脑袋不太灵光。丈夫惹了麻烦之后,她也被用来替他擦屁股。」
他拿了几本书给我。
那几本书好像是自传,封面印有美丽女性的照片,书腰上写着『身为政治家之妻』以及『在发生坏事后到原谅丈夫之前』等吸引读者的字句。
「我看準了这些书全都是马修要洛丽写的。」
他从口中呼出白烟说道。
这对夫妇过去的故事十分平凡无奇。
至今数年前。
刚出道的政治家马修背着妻子悄悄与秘书发生婚外情,被对立的政治家爆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