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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超光速,飞过空间——
这种事情,实际感觉起来并不是轻快流畅地前进,而是有如常常遭受来自四面八方不断的压迫,激烈抵抗的行动一般。因为宇宙里头空无一物,或许是由于速度快得不合理,又或许是由于硬是要扭曲时间的流动,所谓的恆星间超光速机动,是种让人觉得是比切开空气或水以便前进的飞机或船舶,都要来得沉重的动作。简直像是——挖掘着名为虚无的黑暗前进的鼹鼠。
一面强行突破这种抗拒,夜行者一面飞行着。
一心一意瞄準敌人,进行突袭。
这次已经是第三次出击,工藤兵吾逐渐不再只会陷入恐慌,也开始可以掌握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了。
这次,虽然是他正在上国文课的途中忽然「接到召唤」,但是他马上就进入状况了。
在玛帕洛哈雷的索敌能力範围极边界处,他可以掌握到逐渐逼近的虚空牙形体。敌人的机体有两架。
(可是……真是怪了……)
一边进入战斗姿态,兵吾的脑海中闪过小小的疑问。
虽然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哪里不对劲,可是总而言之,他的喉咙好像是有种被东西卡住的感觉。
然而,现在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深入思考这件事情。
敌人转眼之间就逼近到只有几亿公里的近距离了。
兵吾大幅翻转夜行者那有如巨大骨骼工艺品般的机体。
一瞬间前机体所佔据的空间,正遭到虚空牙的波动攻击贯穿。
极近距离炮弹的冲击使得玛帕洛哈雷剧烈晃动,不过兵吾已经了解到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机体在这种程度下会遭到损害。
所以,他也没有採取特别的反击行动,继续进行突击。
虚空牙接连发动更多攻击。
那是如果不一直移动,就会确实直接被命中的猛烈连续攻击。
可是,即使与那些在几千公里这种极为接近的位置发动的攻击交错而过,兵吾也依然有种感觉。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二架敌机中剩下的那一架,虽然由玛帕洛哈雷以外的三架夜行者迎击,但是夜行者这边也遭到弹如雨下的攻击。这四架夜行者似乎是被这阵弹幕压制而无法进入有效的射程。
(可是——)
兵吾的注意力立刻回到自己正在面对的敌人身上。他改变玛帕洛哈雷的移动方式,从像是迂迴接近敌人的状态,忽然后退,换成以Z字型的方式迅速移动。
虚空牙的炮击跟不上这种突如其来的模式改变,这让它的攻击方向大幅失去偏离。
接着,那仅仅的十奈秒的空隙就成为决定性的关键。兵吾立刻朝目标射出三发亚空间热线炮。由于是勉强在移动中进行的炮击,使得準星稍微有点偏离,包括这个原因所以他射出了三发。
虽然有两发落空了,但是有一发彻底打中化为人形的虚空牙左侧。
虚空牙的左半身被打飞,以盘旋下降的模样,从战斗空域中被弹飞到遥远的彼方。
玛帕洛哈雷也因在勉强的情况下发出炮击而失去了平衡,机体开始产生旋转。
兵吾虽然想要重新修正,但没有那个必要。因为紧跟在后的利帕克雷齐斯,已经用自己的武装臂牢牢地把玛帕洛哈雷的机体给固定住了。
「真是好险呀,差点就要脱离VL型共鸣器的有效感应区域了。如果再离微型船远一点,就会失去方向,成为永远迷失在宇宙里的小孩了。」
利帕克雷齐斯的核心景濑观叉子的感觉传了过来。
(嗯,我会小心的。)
兵吾在心里回答。因为正在瞬间的缝隙中战斗的情况下,就连出个声音的时间都没有,所以这样就是已经很了不得的「通讯」了。虽然从系统性质来说,应该要称之为「精神共振」才对。
「我们去迎击剩下的敌人吧!」
(收到——)
玛帕洛哈雷与利帕克雷齐斯一起改变了前进方向。
(我问你喔,景濑——你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兵吾把从刚刚就感觉到的事情告诉了利帕克雷齐斯。
「我不是景濑观叉子喔!这是安定装置的名字,可以请你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吗?」
回答彷佛带刺,冷淡得很。
(别这样嘛,这种事情随便啦!比起这种小事,你不觉得敌人的动作很奇怪吗?)
「不是跟平常一样,都很厉害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现在只剩下两架敌机从射程之外,勉强进行着炮击——
兵吾总觉得好像被人看轻了。可是这并非是在轻视己方,而是有其他的——
「我们跟敌人的距离已经缩短了,散开!」
利帕克雷齐斯离开了玛帕洛哈雷,气息也逐渐远去。
虽然没能讲到重要的事情,但是兵吾也只好在莫可奈何的情况下集中精神战斗。
虽然组成了五架夜行者一起对抗敌机的队形,可是想要击退不断地製造弹幕的敌人,
也要花上不少工夫。
*
然后,兵吾又瞬间回到了拥有空气与大地的世界。
「所以,『由于』在这里并不是助动词……」
又被拉回到中年国文老师讲课讲得让人倦怠不已的学校教室了。
窗外,一片阴沉沉的天空,看来似乎就快要下雨。但是至少,这片天空并不是空无一物的虚空,而是带着触感的风所吹过的空间。虽然这是种幻觉,但只要能身处其中,就是真实的。
「呼——」兵吾轻轻吐了一口气。
就算是第二次,自己的身体能够拥有重量并且好好坐着的感觉,果然还是很让人安心。
但是,儘管是已经放心了,但这次战斗的残渣依然紧紧佔据在兵吾的精神中。而且疑问就那样延续着。
(即使虚空牙——是个长达几千年的谜,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存在——应该也是有什么想法的吧?)
根据一路战斗过来的感觉,他并不认为对方是没有智慧的存在。对方的的确确,有着与人类并驾齐驱甚至凌驾之上的判断力及洞察力。
那么为什么,那些家伙虽然处于绝对优势,却不歼灭这里呢?
(这种小事情应当是非常有可能的,因为对这边发动任何攻击,这边都无路可逃。对那些家伙而言,应是轻而易举。可是——为什么不?)
虽然兵吾认直思考此事,不过回到这边的世界之后,这件事想起来实在是没什么真实感。原本就是因为另一边的真实世界太过让人摸不着头绪,只靠着人类的精神不能彻底掌握,所以才会有这边的这个世界。
然而,儘管如此,因为兵吾的情况是两边都有出场的份,所以他也没办法不去介意任何一边。
「这个情形,『兴緻』指的是非常感兴趣的意思……」
虽然让人厌烦的讲课继续着,可是兵吾几乎都没听进去。
因为觉得烦人,所以兵吾跷掉了那天的第六堂课。只说自己头痛,导师就出乎意料地准许他早退了。因为老师不在意他在班上被孤立,而且深信着他是个在课堂上不讲题外话又很专心的模範生。唉,因为在有烦恼这层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在「头痛」,所以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兵吾在心里淡淡地想着。
因为脑海中还是被疑问牢牢佔据,所以他打算在附近一边到处閑晃一边思考,于是他就没有直接回家,乾脆地开始绕远路。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那里」。
抬头仰望着那个充满疑问的地方,就是几乃住的高楼大厦。
大厦的入口附近依旧有警察站岗,周遭充满紧张的空气。
发生在此处的强盗杀人事件,理所当然变成了全国性的新闻事件。因为兇嫌杀害所有的警卫之后,还闯入畅销漫画家的住处大闹一场之后逃之天天,要是没有变成大骚动才奇怪。
那件事情之后,四耸了耸肩膀,对兵吾说「不要太靠近这一带,因为现在闹出人命了」。兵吾问她接下来她要怎么办,她说:
「总之我要先躲起来。虽然说这是因为躲避媒体,不过实际上是要躲青嶋麿之介。因为那家伙的目标是我嘛!」
「你不能离开这个世界吗?」
「像是被当成杰英罗赛布雷答的备份资料事先保存起来吗?很遗憾,我只不过是设定在这个世界的存在而已,所以不能到那一边去。我跟你不一样,不能够来去自如的。」
「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从系统整体的角度来看,你是比我更高等级的存在呀!而且还是无庸置疑的。并不是所有的存在都像你这么得到厚爱喔!」
「我有……得到厚爱吗?」
「不过因为这样,所以要负的责任也很够看呢!」
四哈哈大笑。
「反正,总有一天我们大概还会再见面吧!到那个时候,我会祈祷你能再带给我多一点乐子喔!」
分别之际的眨眼,十分充满魅力。
从那之后的一个星期,事件调查好像完全没进展。但是,妙谷几乃的漫画也没有暂停连载的消息,「遇到强盗的漫画家就是她」这个消息也被压下来了。像是在大楼上爬满蚂蚁似的来了一大堆的媒体,现在也都撤回去了。
该说是,暂时恢複平静了吗?
(虽然,还不是完全的平静……)
兵吾自己对自己所想的事吐嘈。说不定他很快就会被召唤,然后打输了,世界的一切就会因此粉碎。
他转身,再次迈步离开大楼前面。
因为毫无理由就想念起车站前面一家常去麵店的味噌拉麵,兵吾所以决定到那里去。
虽然要说肚子会饿这件事是真的很不可思议,可是要说清楚了解对面的感觉才是真实会如何,一切还是完全没变。而且就算吃东西是幻影,可是不吃的话还是会饿死。宇宙空间中的「本尊」身上,大概是靠着连接的管线之类的东西,直接把营养送进血管或内脏吧?还是说也有把能源装置植入体内呢?不论如何都不是会让人开心的做法。
在这层意义上,他干真万确是在发挥作为精神层面的「安定装置」的机能。虽然总觉得这有点让人火大,可是如果去吃一碗味噌拉麵,就不得不承认了。
一边思考着虚空牙的目的这种宇宙等级的问题,还有味增拉麵的汤头喉韵这两个问题,兵吾走进了人来人往,有屋顶的商店街道路。
(哎呀,那是——)
他的视线停在咖啡厅面前的一对男女。那是篮球社的根津,还有景濑观叉子。
(他们两个真的在交往呀……管他,随便啦。)
兵吾无所谓地钻进麵店的短门帘。
「唷,工藤小弟欢迎光临!」
已经很面熟的女老闆对他说道。
「我要一碗味增拉麵。」
「好的!老样子是吧!」
兵吾这次没有拿起平常都会拿来看的漫画期刊,坐到最里面的位置去之后,又开始继续思考。
过了一会儿后,店门喀啦喀啦地打开,有新客人进来了。非常难得,是一个女学生。
是景濑观叉子。
「你好,工藤同学。」
景濑直直朝着双眼圆睁的兵吾的位置走来,然后坐在兵吾的对面。
「根津同学呢?」
「刚刚我跟他说再见了——啊,不是分手的意思啦,只是大家要回家去了的意思。」
景濑浅浅笑着,说道。
「你们是在约会吧?那就请他送你回家嘛!」
「虽然我是这么打算啦,不过因为有你在呀,工藤兵吾同学。」
「什么意思?」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在『那边』的时候你跟我说过话吧?」
那个时候,女老闆说着「拉麵好了喔,久等了」,送上味增拉麵。
「工藤小弟,这样好吗?要是你花心,我要告诉聪美妹妹喔!」
还这样揶揄着兵吾。因为他曾经跟聪美一起光顾过这间麵店几次。
「不是这样的,这位是我学长的女朋友啦!」
兵吾像是在闹彆扭般地说道。
「哎呀,那不就是在搞外遇吗?这可真是不得了呀!」
女老闆哈哈大笑。景濑也露出微笑,点了个沾汤麵。
「可是——我也没有与根津学长在交往呀。」
女老闆离开之后,景濑以冷淡的口吻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