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比无趣,失去了光的世界。仍是小孩的我的眼中,只有这蚊帐外,被火海包围的托尔齐亚共和国。
我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我仅有一个的希望。
吶。……雅仁哥哥。
那天过后的我,生活于空虚之中。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
过去哥哥曾经说过。
『守护某个人的义务』
只要有这个在,我就有着活下去的意义。而在这个要守护的人一个都没有的世界,我真的有活下去的意义吗?
2
这里是不怎么为人所知的边境上的国家。
而我要出席父亲的熟人在这里举办的宴会。
四周为森林所包围,美丽的湖泊反映着太阳的光而闪闪发光。不远处,一个大大的屋檐映入眼中,似乎那就是宴会的会场。
那宽大的屋顶就彷彿王族的城堡一般。贵族们为什么全都喜欢这种华侨的东西呢。我不由得感到厌烦。
被招待到贵宾室后,就当我以为终于能够一个人待着时,人们又一个个走了进来。看来连给我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呢。
在来到这里以前,我就将今天出席者的名单全部记了下来。这个名单上可并不只写着名字,连同年龄、家族成员、兴趣与同镇宫家之间的关係,甚至连一些黑色传言都包括在内的情报全都记载在上。在将这个名单的每个角落都完全记下并能面色不改流畅答出以前,我不知被父亲用那根手杖抽打了多少次。拜其所赐,现在我的衣服下布满淤青,哪怕只是轻微活动身体都会让我感到无比难受。
夜幕降临,宴会开幕。
真是令人厌烦。我不论到什么地方,都得带着虚假的笑容与谎言。只因为我是镇宫的继承人,就有许多打扮得十分华丽的男女老少们将我团团围住。一和什么人结束了对话,马上又会有下一个人上来搭话,看来在按顺序等待着呢。
彷彿就像所有人都串通好了一样,他们每个人都在说着同样的事情。从父亲试图创建的全新的组织,到世界情势、个人思想、我的婚姻。粗略概括一下这些贵族们也就是在轮流说着这些事情而已。真希望他们也能站在我的立场上想想啊。脸上贴着的这张笑脸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得赶紧找个理由离开宴会才行。
我叫来服务员,拿了杯红酒。
我前些日子也年满了二十岁,终于是能够饮酒了。我手持小小的红酒杯。普通来讲人们会用一只手拿着它,同时与他人对话,但我则是将它一口气喝乾。我将空酒杯还给了看上去有些惊讶的服务员。
「我有点醉了,到外面去吹吹风。」
儘管感到有些害羞,但我只要这么说,就不会有人来阻止我。我自然走在了外出的路上。途中也有人提说想照顾我或是想陪我这样的麻烦事情,不过也被我婉拒掉了。
这时候,宴会压轴的人也出现了。他们对我的兴趣也逐渐褪去了。
说是压轴,基本上就是让父亲站在舞台上,再像往常一般长长诉说着世界树企业的失败罢了。
方舟计画。这是筛选人类,放弃没被选中的人的计画。而世界树的这个计画在过去便以失败告终。身为被选中的人类,在父亲看来,世界树搞错了一个地方。人类由人类支配的话,最终也只会引起纷争。所以人需要成为超越人类的东西才行。这便是父亲的主张,也是全新组织的理念。
我走到了阳台上。这次终于是能一个人待着了。说到底我对那群贵族也没什么好感。他们对更加尊贵的人表现得谦卑到彷彿把头贴在地上一样,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对低位的人视而不见。当然对高位的人低头也绝不是发自内心的行为,毕竟他们不过是一群一有机会就会盯上那些地位的家伙罢了。他们低头哈腰的样子,大概就是在隐藏住自己对对方首级虎视眈眈的丑陋的脸吧。弱肉强食。在我看来,贵族和野兽很是相似。
这不过是为了看上去像是个人类一样,用一些良好的言行,让他人看来更好一些罢了。真是无聊。
刚才的那些大人们又是怎么样呢?他们根本没有看过我的眼睛。这也当然。他们本来看着的就不是我呢。我是镇宫影正。作为镇宫家的后继者,直到最近才刚年满二十岁。那些人当然不会把目光放在连权力和金钱都处理不好的小老虎上。
现在可是轻鬆就被狩猎掉的人。他们便是如此认为的。他们的脑袋真是差劲。真的不过就是群擅长把人当傻瓜的家伙。
站在这些贵族们顶点的,是过去率领着世界树的吴岛家。
儘管因为世界树的失败导致权力衰退,但到现在他们仍旧有着不小存在感。而身为吴岛家当家的男人吴岛贵虎,曾是我哥哥的挚友。我过去也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和哥哥相比,他并不怎么露出笑容,感觉是个很严格的家伙。
直到那个事故以前,他们两个之间一直很亲密。
然而在事故发生的当天,理应是负责人的吴岛贵虎却没在现场。
恐怕那个家伙和哥哥的死脱不了干係。现在想起来,哥哥的死有太多难以理解的地方。儘管当时还是小孩的我没能发觉,但现在的我明白,「有什么人隐瞒了什么」。
我认为那个人就是吴岛贵虎。
在这漩涡之中的人物,现在似乎在週游世界各国,狩猎着世界树的残党。
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特地做这些脏自己手的事情反倒令人生疑。我绝对要撕下那家伙的画皮。
直到刚才还因为父亲的演讲而一片寂静的宴会会场嘈杂起来。若是发生了什么得赶紧回去才行。要是自己后半不在会场被父亲发现的话,会变成相当麻烦的事态。
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悄悄回到了会场。
就和想像中一样,似乎要开始什么活动的样子。但不知是否是因为在找的人并不在场,宴会进入了暂时中断的状态。
「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呢?」
不论是谁都好快点站出来啊。快点结束这个宴会啊。没有人注意到在会场边缘化作空气的我,不过这反倒让我轻鬆许多。
「说起来,他刚才看上去似乎很难受,到外面去了呢。」
从会场的不知何处传来了主持人丢来的言语。我立刻意识到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才行。
没想到我竟然要因这种余兴被推出来,而这应该是没有跟我打过招呼的才对。会场的气氛完全被这种事情破坏掉了。啊啊,真想就这样逃出这个地方。即便如此,我原本想要走向出口的双脚还是向舞台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站在舞台上的我收到了大家送来的庆祝生日的信息,随后发表了二十岁的抱负。这种事情还请饶了我吧。
就算是惊喜也请好好打声招呼吧。何况我也已经不是会因为惊喜而感到开心的小孩子了。如果能提前跟我说明的话,我就能既不破坏这个气氛,也能扮演好因为这份惊喜而感到喜悦的二十岁青年了。
果不其然,在宴会结束后,我被叫到了父亲的房间里了。找我何事已经了然于心。肯定是要责备我不和父亲报告就离开了会场吧。
他到底以为我身上现在有几块淤青啊。明明现在已经都开始癒合了。看来明天的飞机会很难受呢。
「影正。你也已经二十岁了,是优秀的成年人了。等回到托尔齐亚后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而那就是你最初的工作。」
仅此而已。和想像不同,关于破坏了宴会气氛一事没有对我有任何责备。能比想像中更加安稳了事可真是谢天谢地。
最初的工作看来是个和我今后的人生有关的重要任务吧。
就父亲对此一再强调来看恐怕正是如此了吧。能做好这项工作的话,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也会多少好一些吧。我可不想再被一直当作沾了双亲光的小孩子。嘛,在这些人当中,也有连这些事情都没察觉,甘心仗着自己双亲权势的愚蠢家伙呢。
我也偶尔并不赞同父亲的想法。被这种人的光芒照亮还是算了吧。
一回到托尔齐亚共和国,我马上着手準备最初的工作。
我被叫到了镇宫邸顶楼的父亲的房间。一开始还以为是工作的事情,我便穿上了黑色西装走了过去。然而,在进入房间后,我身着的西装立刻就被他否决,并叫我换套衣服再来。不仅如此,还下了叫我穿儘可能骯髒的衣服过来这种意义不明的命令。
这是在开玩笑?还说是因为疾病的缘故,他终于也变得奇怪了?但再怎么说我也是贵族的上流阶级,不可能会有骯髒的衣服。倒不如说,在这个家中就不存在那种衣服。
对这最初的工作,我给出了这个家中并没有什么骯髒衣服的报告,同时质问这是否是个开玩笑的工作。而听了我的报告,父亲笑了起来,说道那倒也是。
我立刻就明白了父亲的那个指示的意图。看来我最初的工作就是潜入调查了。
「我马上就去办飞机的手续。请问我飞到哪个国家才行?」
「不需要飞机。你要潜入的地方是这个国家,托尔齐亚共和国。」
我没能理解这话的意思。
托尔齐亚共和国是已经灭亡的国家,因为世界树早已将这个国家付之一炬。
「我想请你调查国民。」
现在这个国家根本没有国民,这一点父亲应该也知道才对。
这个国家充其量只有因故被他国流放的人和流浪者。倒不如说表面上镇宫家就是为了在这个废墟上复兴托尔齐亚共和国而活动的。
我疑惑的表情终于传达给了父亲。
「我说过有想让你看的东西了吧。在这个国家的地下都市中藏着一些躲开了那场灾难的孩子。」
这我还是初次听说。
毕竟我不认为有人能在那个标量系统的地狱中生存下来。比起这些,我最为惊讶的是父亲竟还留有良心。而听到了之后的命令,果然我还是对这个人失望透顶了。
「我要在那进行骑士系统的实验。你要在那里到处分配腰带和锁种。」
骑士系统是奇才战极凌马所製作出的,唯一一个能将人类从海姆森林中救济出来的装置。
这是能让装备上它的人类会大大提高运动能力,同时也可以在不摄取食物的情况下持续活动的优秀装备。但是,在海姆森林的威胁已经消去的现在,这已经是该留在过去的遗物了。不仅如此,吴岛现在也正红了眼一样四处回收着这个东西。
父亲企图创造新世界的思想对于吴岛来说相当碍事。
恐怕镇宫家会有因此被摧毁的可能性。而若是我们与骑士系统扯上关係,那些人无疑会来抓紧镇宫的尾巴。为什么要下这么危险的赌注呢?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拿出骑士系统出来,我对此没有任何头绪。
「事到如今,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用上骑士系统?海姆森林的侵蚀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们对骑士系统做了改良,製作出了特化强化身体能力的型号。这已经是能让一般士兵变为怪物的兵器了,各国都会想要这些东西吧。」
就是说就算是引起战争也要使用它是吧。
明明好不容易才避免了海姆森林的威胁,这个人却似乎打算将少有的世界树优秀功绩用在减少人类数量这条路上。
我已经搞不清究竟哪边才是怪物了。然而,我尚未拥有能向父亲提出意见的地位和名誉。
而至于我能不能拥有这种地位,就得看我的初次工作做得如何了吧。
「这间屋子的地下就能前往地下都市,骑士系统也只要从仓库拿就行。安全问题已经确定无事了,全部使用掉也没关係。这是最终的实验。你最初的工作便是调查与监视这些小白鼠们。」
小白鼠。
我的眉头因这令人生厌的名词皱了起来。也罢。分配到这个任务的人是我来看他们算是运气很好了,因为这样我就能做点手脚保证不出现死者。
与父亲的谈话结束后,我便马上开始了工作。我从顶楼走到了底层。在这平时我连接近都做不到的地方,堆放着我从未见过的最新机器。
藏着。那个人居然能厚着脸皮说得这么好听。
这根本就不是在守护孩子们,只是为了保守进行人体实验的秘密而已。也就是说,这个地下是为了实验而展开的设施罢了。这都做了什么令人髮指的事情。
3
从地下室到孩子们那必行之路上的那扇门,看来是为确保万无一失而製作出的最新型。
恐怕,他们从最开始想都没有想过保护孩子们什么的吧。里面的孩子们没法外出,外部的人也没法轻易侵入,怎么看都是个秘密实验设施的入口。
大大的门张开了仅够一人通过的小缝,在我跨进之后又立刻关上了。儘管他们让我带上几位护卫前来,但还是被我拒绝了。潜入调查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
一进入地下都市,我就走在一条长长的通道之中。与其说这是通道,反倒更加接近是个洞穴。
最终,那面墙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这扇门被上过一层迷彩,外表看上去就像是石壁一样。我轻敲面前的墙壁,这扇暗门随即打开。
于是我初次踏入了,这用无法地带一词形容它再贴切不过的地下都市。
那是连阳光无法触及的昏暗之地。四周被岩石所困。儘管能看到为了不让天花板坠落而多少进行过加固工作的痕迹,但那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的东西了。看来这里从未被维护过吧。
怎么看这个地下都市都不觉得这是近期才建成的东西。
面前也有数个建筑物,我走进其中,也的确发现了进行过某种实验的痕迹。
这里大概就是实验设施吧。水管能涌出水,也通了电与瓦斯。但这也仅仅是能维持人类最低限度的生活的级别。真的有人在这种地方生活吗?父亲口中得知他们甚至还只是小孩,更加令我难以置信。
在进入地下都市以前,部下对我做了些许说明。
这里为了争夺稀少的物资,纷争从未停止过。
而对着喃喃自语道「不过是小孩吵架吧」的我,部下则是给了我不可小视其程度的忠告。
我一开始还以为这只不过是成熟大人的怜悯,但部下却说他也只是在複述从别人那听说到同样的事情而已。
在纷争不断的情况下,孩子们自发成立了集团,过着时而互相帮助,时而互相争夺的生活。
那些集团似乎叫做「队伍」。
原来如此,这些小孩之中有些人似乎脑子挺好使嘛。
数个队伍之一,Baroque·Red。他们为自己是拥有其他队伍所不可匹敌的人数与力量的最大势力而骄傲。
而他们的领队,领导这个队伍的人,是名叫格剌希亚的尚留些稚气的少年。他是通过压倒性的武力让许多人顺从于他,充满威压的言行让整个地下都市都为之恐惧的存在。Baroque·Red的理念很单纯,「强大」,仅此而已。身居上位领队将多人的本领汇总起来的队伍,会是最强也是必然的吧。
在地下都市散了散步,我便听到了少年的怒吼声。是在吵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