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实碰头会结束,六月末的星期一,也是时候开始担心期末考试了。
我吃过午饭正想要去图书室,刚出教室却被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叫住。
「不好意思。请问你有空吗?」
「诶,哈。」
这个女生一头黑色长髮扎成单马尾,面貌乾净清秀五官中体现出她强硬的意志。透过夏季校服的袖子可以看到她手臂上的晒痕,再加上空气中飘来的抑汗剂的香味,乍看之下便能让人认为她应该是运动社团的一员。
从她上衣的颜色来判断倒是能明白她与我同级,只是我不认识她啊。多半是要让我替她叫班里的某个人出来吧。
然而,这位女生却只盯着我的脸打量,许久不开口说话。
难道我脸上沾着东西?还是说衣服有问题?可如果真是这样她应该会马上开口提醒我,然后匆匆离开啊。
又或者这是来劝我入教的……心里正想着自己身上根本没带足够买壶的钱时,女生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向我开口。(译注:拉人入教的总是手里拿着壶让人买下的老太太)
「你,就是七村穗高同学吧?」
「不你认错了。」
「其实,我找七村同学有点话……诶诶!?认,认错了!?」
啊,糟了。因为心生出不祥的预感就反射性地否定了她。
眼前的女生说道「这,这不可能吧……???」又疑又惊。她大概是确认了我就是本人才过来搭话的,却突然被说自己认错人了,人家当然会吓一跳吧。不过,她实际上没有认错人。
天生的直觉劝我趋利避害,所以即使心中揣着歉意也要佯装淡定地离开此处。
再见了不知名的女子。祝你好运。
可是,那个女生在我彻底逃离之前,便向处在教室门边的一个同班同学问道。
「不好意思。A班的七村同学人在哪里?」
「他就在哪儿……」
「诶?」
同班的女生表情不解地为她指出的方向,当然是我这边。
哦哦,她没有先反问「有这人吗?」可真的太好了!哎呀,这下就逃不出那个女生的手心了呀,但能知道自己的名字有被同班同学记住我便不禁心生一丝感动。或许这是因为星崎的事件给这位同班同学留下了坏印象,但有言道臭名远胜籍无名,我还是愿意认为臭名昭着比名不经传来得更好一些。
那位女生对这意料外的回答过于惊讶,石化在了原地,但她马上恢複过来拽住了我校服的下摆。
「你别走!!」
「喂,你别这么用力拽。」
「你就是七村同学!!为什么要面不改色地骗人!?」
「因为我感知到将会有麻烦事发生啊。我这是正当防卫。」
「意义不明!真是的,我的节奏完全被你打乱了……」
「这样算的啊。那你也差不多。」
「哈?」
「我也是在準备要去图书室的时候被你叫住,节奏全被打乱了。所以,你死揪着我撒的谎不放了。」
「为什么发展成功过相抵了啊。那我把所有过错都大大方方地认了总行了吧。」
很可惜,她没那么简单被骗回去。
可我是真的被打乱了节奏。对于一个过着不会有意外事件发生的生活的边缘人而言,自己的行动还要受别人裹挟,正常来说都会产生压力的。
虽然轻小说中常有假日里女主角突然来个消息把主角叫出去的情节,但这就是很麻烦。我要是在想着今天就在家悠閑地看看书吧,然后突然有人来叫自己出去,我也会找个理由迴避掉的。本来,在家悠閑度日的时候但凡来条LEIN我都会嫌弃不已。
深切感觉到自己难以与人交际啊,我这人。
……这些东西就兜在脑子里吧,和这个女生说了又能怎样。那女生用似要怪罪我的眼神盯着我,而我沉默着,过了一会她像是放弃了似的叹了一口气。
「把话题绕回来吧。我是F班的角穀日向。」
「哦……不对,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啊。你谁?」
就算她做了自我介绍我也不认识。诶?会不会是我初中,难道是小学时代的熟人?可是在我记不起来的时候起就证明她不是我所认识的人了啊。
脑中遍布问号,而角谷则表情有些得意地回答了我。
「我,是空的朋友。花见辻空,你很熟吧?」
「啊啊,她的啊。」
被她这么一说,我想起在F班我认识的人也就只有花见辻了。她提到这个名字之后,我总算想起自己偶然在校园里见到花见辻那群人里确实有个单马尾女孩。只是我实在记不住她们长什么样。
见我反应,角谷稍稍向我靠过来。
「我有些话想和七村同学说。」
「诶,什么话?」
「这个嘛。这里人好多,要不要我们去个更安静的地方?」
角谷将手搭在下巴上,口中所说出的,是不管一个男高中生愿不愿意都会刺激到他想像的话。
孤男寡女来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比如教学楼背后或是体育馆背后。而会在那发生的当然是告白……
不等下,不管我是怎样健全的男高中生,这也属实是痴人说梦。
哪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
即使恋爱喜剧里写了再多这种情节,将现实与虚构故事混为一谈也实在是愚蠢之举。可要是我下了这种断言,或许会让人指责「你,星崎问你『要不要来我家?』的时候你都兴奋成什么样子了」,那我当然要选择积极忘掉这种落人把柄的事啦。
「行吧。去哪好。」
「跟我来吧。」
我乖乖听了他的话,任由着角谷在前面领头。感觉最近我经常被女生带走……乍看可能会觉得是件美事,但她们全都是来找我麻烦的啊。我前世积的是德还是恶呢,真不好说。
我们走了一会儿,来到了社团楼背后。
我们学校的运动社团练习强度不算太高,不是那种午休时间也要奋力进行社团活动的可敬社团。想要避人耳目说事,那么这里就是理想之地。
……回头想想,最近我在没什么人经过的楼道口和体育馆背后时,旁边总是会有个柊啊。
原来如此,所谓「避人耳目」为的是那种目的。真不可思议,这么一想后角谷在我眼里就突然成了一个动手不动口的人了。
「角谷,摸索一下通过交流从而和平解决问题的方法吧。」
「啊?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就这反应来看角谷应该是不会为难我的躯体了。或者说,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时至如今你还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不知觉中她转过来面向我并停住,角谷吸入一口气开始说道。
「其实,我想和你说说流言的事。」
「……啊啊,那事儿啊。」
最近流言没了声息,所以我就把它从脑中扫了出去。前些日子远足之后,传出了与我和花见辻有关的流言。
角谷语调平淡地继续说。
「远足当天,你真的和空在一起吗?」
「啊啊,是真的。好像还因此惹起了种种流言。」
「我问过空。她说是七村同学出手救了自己,可是却因此而引起奇怪的流言,给你添了麻烦很抱歉。」
「是吗。」
那人,说过这话吗。明明在我面前就说我抓着她的手难受嫌弃我这个那个,但其实她心里也觉得对我是有所亏欠吧。那天的事情我们互有对错,根本用不着介怀啊。
心里这样想时,眼前的角谷突然低下了头。正当我对此困惑之时,角谷用即使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也能明白她此刻表情真挚无比的语气说。
「首先我要向你道谢。谢谢你,救下了空。」
「……为什么是角谷来道谢?」
「本来我就和空一个队。在空提出要离队的时候我却没及时留下她……那个时候,我要是强硬地把空留下来的话,我想她就不可能碰上那种事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因为角谷在远足时和花见辻是一个队的所以角谷怪自己没护好花见辻,这才会到这来向我道谢。
「这样啊。不过,我救他只是情势使然而已。」
「即使这样我也很感谢你。七村同学。」
「哦,哦……不用谢?」
感觉受了她这样诚挚地道谢,心里都有些痒痒了。我完全没习惯别人对我说的好话啊。
这种时候,该怎么反应才好呢,我不知道。太过惶恐不好,居功自傲更不好。有什么合适的回答……此时,角谷抬起了头。
于是,气场与方才迥乎不同的角谷,此时注视着我的脸。
看来这次不是道个谢就结束的事。
「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有件事我恳求七村同学成全。」
「求我?」
她要和我说什么……这下会不会是真正的告白?刚刚被否掉的可能性再次浮现出来。哎呀哎呀,不会的啦……但其实也不是不可能……脑中想法反覆横跳。
角谷的视线固定在僵住了身子的我这边,表情认真无比地开口说道。
「你可以和空分手吗。」
「……哈?」
我的一声呆叫在社团楼背后响起又消失。
◆
与角谷的话完事的数个小时后。
我来到了常光顾的家庭餐厅。
眼前的花见辻手扶着装满了冰热带茶的杯子,神情疲惫地倾听我的诉说。
「……就这么回事。那个叫角谷的女生,怎么这个样子。」
「我明白了。对不起,日向给你添了麻烦……」
我向花见辻诉说的,当然是我与角谷间说的事。
那之后会话继续,角谷疑虑的好像是我与花见辻自经历了远足事件后关係变亲睦了。
最近她偶尔会看到花见辻用LEIN和我聊天。确实前段时间,为了让流言平息也为了联络文实的工作,即使是上学期间我也会在LEIN上和她说话。
因此,角谷便臆测道「万一两个人真的关係很亲密呢?」。
我当然极力强调自己和花见辻绝无那种关係,并且她也信服了我的说法。
但是,角谷又向我问及我与星崎的那件事,问我她是不是被表象所迷惑了。
可我不能把真话全部倒出来便索性闭上了嘴,然后角谷的表情一下子就绷紧了起来。也没办法。要是知道有个爱往女生的书包里塞轻小说的男生正在和自己朋友打交道,无论谁都不会开心。
「女生之敌……!」
「呜咕。」
虽然这是自己主动掺和了一脚的报应,但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女生这样说,心好痛。我不是,所谓的女生之敌指的不是我这种边缘人,而是乐队男还有YouTuner之类的家伙!好想把这些偏见大嚎出来。
虽然不知她有没察觉到我的沮丧,不过最后角谷离开的时候,向我警告说「请你尽量不要接近空」。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最近也被柊警告说不要接近星崎来着,我也太招人讨厌了好想哭。望来生能有好事发生。
虽然总算在那里把角谷糊弄过去了,但我与花见辻在远足之前就是会在周一时到家庭餐厅里开会的关係了。麻烦的是不能说角谷的疑虑全是错的。
「实在是不能假装自己对她说的话一无所知,所以我就和她交代说与你联络只是因为流言而已。这样也不算撒谎吧。」
「谢谢。终究是给七村同学添了麻烦……」
难得见到花见辻态度温和地听完我的话。看来她对角谷的这件事是有所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