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半弦月。
那凹陷的大窟窿,
反映出人类的憎恶之心——
今天,真一大清早就被不死管理委员会传唤,所以不在座位上。
午后,缪丝卡拿着一张纸现身,并且把三个后辈集合到课长空空无人的座位前,向大家报告消息。
「等、等一下啊,缪丝卡大姐!」
之后,零时激动得踢了椅子一脚,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倒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问我也没用,总之上面不准我们对凯拉发出通缉令。」
缪丝卡微带怒意地把对摺的纸塞到零时面前,零时一把抢过它,迅速地浏览起来。那是一份相当简洁的公文。
「没有证据证明情报的可信度……什么!?」
「果然会被打下来……」
夜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显然是放弃这条路了。
上头的人认为,缪丝卡所取得的普雷提斯高层干部名单,只是刚好和夜色记忆中出现过的阿特密斯同名罢了;再加上缪丝卡无法确切指出情报来源,所以除非他真的肇事,否则无法断定这人是否具有危险性及逮捕的急迫性。
看到上头竟然给这种公式化的响应敷衍了事,零时气得把公文砸向课长的桌子。
「别开玩笑了!对方可是普雷提斯的高层干部耶!怎么可以就这样放着不管!」
「就是说啊!要是能正式展开搜查,我们应该就能取得更进一步的情报!公布他的长相和名字,也可以呼吁大众要多加小心……」
伊欧塔也着急不已,他完全没想到会被上面驳回。
「除非他展开行动,否则我们没办法主动出击。」
「等到出事就来不急啦!」
所谓的具体行动,也意味着有人会因此而丧生。
「这就是上头的决定,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缪丝卡抱起胳臂,很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乍看之下似乎很冷静,但她的高跟鞋今天听来特别地响亮。
「可是……!」
在场的人都知道,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零时,你冷静点。」
夜色无声无息地丢来一句话。零时在盛怒下回过头来,眼里差点没喷出火焰,但夜色毫不惧怕地注视着他。
「我们又不是只有这一手,应该还有其他方法才对。我们不需要等上头颁布通缉令,也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揪出对方的小辫子。」
「……一点也没错,为了区区一张纸就要我们放弃,那样实在太没道理了,我们就自己来调查吧!」
零时的怒火渐渐地消退。这是一场宣战布告,不知零时愤怒的矛头是指向阿特密斯?还是不死管理警察?或是阻挡在他面前的一切事物。
「不用说放弃,因为我们根本就还没开始!」
零时的声音中充满了必胜的决心和霸气,夜色则迭起修长的双腿。
看到学长们越挫越勇的模样,伊欧塔的表情也为之一亮。
「就是说嘛!这可是夜色哥好不容易才回想起来的情报耶!」
「我也不想白忙一场……明天课长应该就会回来了,我们再找他商量一下吧。」
所有人都静静地点头同意。
情绪虽然平静了下来,体内却仍残留着一种消化不良的不适感。零时瘫坐在椅子上,百感交集地长吐一口气。
星月夜。
再过不久就是满月了。
不圆满的满月——
透出鲜明的色泽,恣意渲染着大地。
将之化为一片橙红。
「蜂蜜色的满月出来了,真是个适合大开杀戒的好日子啊!哈、哈、哈!」
男子独自一人仰天长笑。他的个子很高,手上拿着一把巨大的冲锋机关枪,那不具情感的枪口就宛如一支画笔,把街道涂成了红黑色。
「喝啊——!不赶快逃就小命不保啰~~啊,不过就算逃了还是会被我打成蜂窝!」
枪声接连不断地炸裂,盖过了人们害怕又困惑的惨叫;枪声敲击着耳膜,好似下着倾盆大雨。
枪林弹雨打上了挣扎着想要逃跑的伤背,随即响起了水花四溅的倒地声。
人们的哭喊、激喘:心跳的节拍,都被铅块无情地消弭。枪口的目标,是在场所有的人类。
乍看之下是一场疯狂扫射,实际上却枪枪命中核心。
这时,从别的方向飞来一道子弹,并非来自机关枪,而是普通手枪。
「到此为止了。放下你的枪!」
从男子身后传来一声遏止,数支枪口同时瞄準了白衣男子的背。只见数十名警官实时杀到现场。
「好险好险,搞屁啊~~」
机关枪倏然停止,枪口虽然垂向了地面,但却不代表服从,只要是会使枪的人都能明白——
发出讪笑的背影,充斥着一股杀意。
「喔~~是警察啊?我猜猜看喔……一、二、三……大概是五十个人吧?」
他并没有面向这边,却说出了精準的数字。
他是怎么办到的?在提出质问前,男子率先转过身来。
「真——是辛苦你·们·啦!」
垂挂在左手上的机关枪闪出一道火花,几道宣战意味的枪声响起又消失,数名警宫从包围网中应声倒下。
点点朱红洒落,腥臭传遍空气中;捏碎熟透果实般的爆裂声响遍四周。
站着的人寥寥无几,这里已经快要没有活口了。
儘管如此,子弹依旧飞射而出、扫蕩全场,画下了更加污秽残酷的地狱景象。
「别玩了,快出来吧,丧家犬不死管理警察!再拖拖拉拉下去啊~~全部的人都要死光光啰?哇哈哈哈哈!」
男子的四面八方,逐渐化为一个鲜红的小世界,不断延伸而去。
现场已经没有任何的呼吸,此情此景真是丑恶至极。
「奇——怪?统统都死光光啦?真扫兴~~」
枪声戛然而止,但是并不寂静。男子坚硬的靴子踏在濡湿的大地上,发出啪嗤声响;或是踢开肉块,或是将它踩溃。
「这样才对嘛,人渣就该有点人渣的样子!哇哈哈哈哈——!」
黏稠的脚步声接着迈向死寂而乾涸的马路,留下一道道红色的足迹。
不知他走了多久,朝北方移动的足迹突然中断,彷彿被月亮吸了进去。
只留下化作地狱的萧条街景。
Y12地区,艾涅大街——这是他们今天一大清早赶往的事发现场。
这里属于办公地段,是一条餐饮店和办公大楼杂处的中型街道,几乎从早到晚都充斥着大批人潮。
然儿今早能踏进这条街的,只有寥寥数名警官及多位鑒识人员。几名警官都是来自于极东辖区.东都署的不死管理警察;鑒识人员则包括从该辖区内的一般警察中调度而来的支持人手。
因为需要鑒识、搬运的尸首实在太多了。
目前还无法釐清正确的死亡人数,回收的遗体全都支离破碎、失去了应有的原貌。
遭电子围栏封锁的区域长达两百公尺,现场简直惨不忍睹。
伊欧塔回到东都署搜查一课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却还努力振作精神为自己和两位学长泡咖啡。案发现场所带来的恐惧和反胃感已渐渐消退,不过他的脸色依旧是一片惨白。
咖啡的热气逐渐舒缓了他失去血色的双颊。
「真是……太可恶了……」
伊欧塔好不容易才平定情绪,说出这一句感想。
只有正在为课长端送咖啡的缪丝卡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而啜饮着咖啡的零时和夜色则静静地不发一语。
「辛苦你们了。」
刚从不死管理委员会开完会回来真课长,用他一贯的柔和语调低吟道,但是他盯着数据的目光如炬,不如他的声音那般平静。
镜片下的眼睛向上一望,他放下了手中的资料。
「嗯,好的,就如大家在现场看到的一样,我想你们应该也猜到了,这次的案子将交由我们部门接管。」
「这次就算叫我不準轻举妄动也没用,我已经和他杠上了!」
零时靠着椅背大声强调。他和伊欧塔不同,并没有因为目睹凄惨的现场而变得颓丧;坐在他隔壁的夜色也一样。
「请告诉我们详细的案发始末,都这个时间了,鑒识报告也差不多送来了吧。」
「没错。」
缪丝卡拿出夹在侧身的报告书。
「犯案时间大概是昨天晚上的十一点半左右,地点……我想各位都已经知道了吧。」
「是啊,教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零时自然随兴地耸耸肩,让人难以想像他看到的是尸横遍野的命案现场。
「那一带的汪达‧杰全数遭到破坏,我们只能勉强找到机器被破坏前的影像,从中得知兇手只有一个人。」
伊欧塔忍不住开口:
「一个人……呃、那些……全是一个人做出来的吗?」
如此沭目惊心的景象已不再是单纯的「杀人现场」,而是「一场大屠杀」。
「也难怪你不相信。事件发生的短短六分多钟间,汪达·杰只拍到一个男子突然闯入,拿着冲锋机关枪对人行道疯狂扫射。」
课长轻巧地移动手指,点击暂停中的屏幕选单,再次叫出影片。
他用眼神打量着几名部下。
「要看吗?」
零时和夜色立刻二话不说地站到他身旁,伊欧塔慢了一步赶到,把咖啡放到桌上才伸长了脖子张望。影像开始在四角柱中播放。
屏幕中出现的是昨晚的艾涅大街。这里充斥着琳琅满目的餐饮店招牌,和呆板无趣的大楼办公室及诊所广告牌。
从远方传来响亮的枪声。
「开始了吗……」
零时吐出一句呢喃。
这是机关枪的声音,不过汪达·杰录到的大多是人们困惑的惨叫。几个慌了阵脚的人当场倒下,全身遭子弹贯穿、不成人形。
「在那里!」
伊欧塔指向屏幕的某一点——街道深处隐约可见一名穿着白衣的男子,拿着疑似机关枪的东西正在扫射全场。
「……从另一个角度也看得到,虽然只有一下下。」
课长用手指拖曳出另一个画面,地点一样是艾涅大街,不过比刚才的影像更接近拿着机关枪的兇嫌;这一回可以清楚辨认对方的身材和长相。
兇手长得很高,身材清瘦,全身上下都穿着洁白的服装,看上去相当醒目,宛如一名白衣军人。恣意乱翘的黑髮。和他规律的打扮形成强烈的对比;儘管脸上戴着一副方框眼镜,依然不减从那对三角眼中透出的杀气。
残忍的兇嫌正在愉悦地大笑,红艳的嘴角直拉向脸颊两旁,彷彿裂开了一样。
「他不是……!」
夜色微微倒抽一口气,零时吃惊地望向他。
「夜色,他该不会……」
「没错。」
回答的声音相当苦涩。夜色重新吞咽口水,目光闪烁。
「他就是凯拉。」
「就是他!?」
影像在伊欧塔大叫的同时出现杂讯,随之中断。看来这台汪达·杰似乎被流弹击中损毁了。
「夜色,你确定是他?」
「我不可能会认错……那副嘴脸一旦回想起来就再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