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圣女哀叹又心焦,
举杯痛饮药草酒。
讚扬推崇那悠古诗人,
啜饮来自远古的绿酒。
一台汽车在地表裸露的马路上宾士。二十分钟后,车子来到位于浅山地带的圆形废弃工地入口,在此停下。
车色轿车在赶往此地的途中,不知碾过多少个水洼,溅起的泥水将车轮弄得又灰又脏。轮胎压境的马路,也因为昨日豪雨的沖刷化为泥泞地。
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双皮靴踩上烂泥地。
零时下车后,紧接着坐在后座的夜色及负责驾驶的伊欧塔也跟着跳下,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废弃空地的中央。
这里仍是未开发的砂砾地带,黄土上仅有几丛杂草点缀出绿意,一棵严谨种植的杉木座落在远方,鄙视这片荒土。这块建筑用地十分宽敞,足以建盖一、两幢豪宅,但是此处却连一座工寮都没见着。
很显然地,这里曾经为人所开发,途中却因为某个原因而中止,最后遭到世人遗忘。人们未经深思熟虑的行为,为这块土地增添一股阴森的气息。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无庸置疑的,现场飘蕩着异样的氛围,但这并不构成开发中止的理由;更为明确的原因,现在正如实呈现在零时等人面前。这块在山中孤立出来的奇异空地,彷佛就是为此而生。
「……开什么玩笑。」
零时压抑着情绪发出低吼。
大雨沖刷的痕迹还未自这块士地中消退,只见广场中央有个大窟窿,形状刚好像个浅盘。然而这个巨大的圆盘所承装的并非热腾腾的汤品,而是堆积如山的死尸。
雨水使吹来的风饱含湿气,但零时等人嗅不到土壤或是雨水的气味,现场只有浓烈的血腥味与尸体腐败的恶臭扑鼻而来。
夜色倚在车上,侧眼了望这块洼地。以人形为个体高高堆起的小山丘后头,是惨白云朵簇拥的阴天;矮丘孤立其中,看起来就宛如某种剪影。之所以像个黑影,并非逆光所致,而是因为人体浸泡在血水与泥泞之中。
「看来那则通报不是胡诌的。」
昨夜,山中惊传不明枪声,住在山麓地带的某位男性证人白天前去勘查状况,然后发现了一片陌生的广场……目睹了这个地狱景象。
一般员警接获报案之后,警方上层调出汪达·杰确认事发当时的影像,并即刻断言这起惨绝人寰的屠杀非人类所为,于是,案件很快便转交由不死管理警察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查。
接获通知时,夜色首先对一般员警草草脱手的态度感到错愕,但是来到现场后,他瞬间恍然大悟。没有错,人类的确不可能犯下如此大规模的屠杀。
听说男人报警的时候,在电话里嘶声哭喊,几乎陷入精神错乱。
这也是在所难免啊。夜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伊欧塔呆若木鸡地喃喃自语,他实在沉不下这口气。
触目惊心的地狱景象跃入眼帘,任谁都难以在一时之间相信这是现实。这座尸体山里,少说被弃置了数十人的遗骸。义愤填膺之余,发自内心的恐惧感也交相袭来。人类的遗体竟然被当成垃圾般随意丢弃!
「难道这里是阿特密斯专属的弃尸地!?」
特意将杀死的人类丢弃至荒山野岭,彷佛在掩埋垃圾一样。
「他们才没那么亲切咧!」
零时状似反胃地吐了个舌头,迈步往凹坑走去,往里头窥视,不出一秒便将头扭开,脸上写满了惊愕与恐惧。
深度估计不达的公分,凹陷处的底郜还残留着些许雨水未乾,垫底的遗体毛髮漂浮纠结在红黑色的泥水上。
「……要从中找出倖存者真是绝望的任务啊。」
潮湿的风中隐约飘蕩着死者的气息。夜色戴上手套,将倒在地上的其中一人翻转过来。他所触碰到的手臂既冰凉又僵硬,此人显然已气绝多时。
「是枪杀。」
遗体的胸部、腹部及脚部皆留有贯穿性的伤口,从伤口流出的血水已经凝结成膜,宛如沾黏在衣服上的皮肤一般。
零时也跟着翻动检视眼前的遗体。
「这位是砍杀。难道下手的不只一人?」
「等、等等啊,零时哥、夜色哥!随便触摸遗体,等会儿监识组的人又要发飘了!」
伊欧塔慌忙上前阻止他们轻率的举动,但才前进一步就被惨不忍睹的景象吓得打退堂鼓。为什么两位学长还能面不改色地拍着手套上的泥土呢?伊欧塔简直不敢相信。
「安啦,反正汪达·杰有留下摄影纪录,而且负责监识的人是那那伊嘛。我们两个的指纹他不用比对就知道了啦!」
回想起那位任职于监识组的多年损友,零时放缓脚步弯腰检视现场。
在后方却步的伊欧塔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心里正为熟识的监识官——那那伊神準的判断力惊叹连连。
「指纹不都是毫釐之差吗?他竟然能一一记得……那那伊哥实在太教人敬佩啦……!」
怪不得俗话说「不能以貌取人」。
零时一边避开遗体与污浊的积水深入现场,一边微微耸肩。
「唉——随便啦。」
「咦……等等!?零时哥,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哎呀、哎呀——别板着一张脸嘛。人家可是那那伊耶,说不定真的记得……呃!?」
零时转过头去,眼神为之一变。
夜色与伊欧塔位在浅坑的对岸,从零时的方向望过去,两人的后方不知何时站了一名男子,乍看之下很年轻,大约与伊欧塔同年。
男子一头褪色的褐色长发随风飘扬,眼神兇狠地瞪着零时的方向,并迅速抬起一只手,手中握着一把枪。
「果然上钩了啊,不死管理警察。」
他一开口就是一句轻蔑,零时也不甘示弱地迅速拔枪。
「你是阿特密斯吗!? 」
具有永恒生命的阿特密斯声称自己是神的宠儿,有义务要消灭落伍的人类,并且不分青红皂白地展开杀戮。
「我就知道是你们乾的好事!」
零时的嘴角泛起狂傲的微笑,同时以娴熟的动作为枪枝上膛。即使天空灰濛濛的,金枪依然耀眼地张显自己的存在。
「警察偶尔也会开窍嘛。」
数步之遥的浅坑上,有一把银枪静静地散发着光芒。那是夜色专属的银枪。
「鹭宫零时和美娘夜色吗……」
「正是!我们在阿特密斯界已经出名了是吧!」
举枪释出杀意的男子狠狠瞪着零时。
「真巧。只要把你们宰了,我在普雷提斯就可以一举成名啦。这样一来上面就会注意到我!」
「喔?原来如此,不但红遍阿特密斯界,还在普雷提斯内快速窜红啊。」
夜色半开玩笑地冷眼揶揄,同时取出子弹。别看它只是一颗小巧的金属子弹,一旦注入使用者的灵魂,它将化身为足以击碎不死之躯的最强武器。
「上罗,零时。」
「喔!」
随着搭档老神在在的一声吆喝,夜色亲吻子弹。子弹本该有的冰凉金属质感顿时透出微温,夜色迅雷不及掩耳地将银色子弹填入弹仓。
「去死吧!!」
现场立刻爆出两声枪鸣,彷佛要阻拦夜色的行动。那是震蕩腹腔的低沉爆破音。
第一发子弹从夜色的身旁擦边通过,第二发子弹则在零时的脚边炸裂。零时在千钧一髮之际闪开,泥砂与血水的混合物霎时在眼前飞散四溢。
阿特密斯的咂嘴声从远方传来。
紧接着响起的响亮金属声夺回了零时的注意力,那是夜色完成射击前置作业的信号。
「不好意思,你打扰到我们工作了。」
现场响起另一道清脆的枪鸣,一枚散发热力的金属子弹飞向零时手中。注入夜色少量魂魄的子弹不偏不倚地滑入零时的弹仓。零时气势万钧地扣紧弹仓,扳下击鎚。
零时的金色枪口与阿特密斯的黑色枪口瞬间交锋,两人一致向后大退一步,接着再度传来两道不整齐的枪声。
「————!」
零时射出的子弹神准地贯穿阿特密斯的眉心。不死之身的男人发出惨叫,身体随即失去平衡。
他朝后方笔直倒下,中弹的地方化为黑炭,逐渐扩散、剥落。永生不死的阿特密斯不会「死亡」,等着他们的唯有「消灭」一途。
分崩离析的身体还来不及触即地面便随风瓦解,最后只剩下一把枪空虚地掉落地面。
「呜哇,糟糕……!」
圆满达成任务,零时将死魂之枪收回枪套后,才慢半拍地皱起脸。
「怎么了,零时哥!?」
刚刚明明看零时成功闪过子弹,难道还有其他地方中弹了吗?零时痛苦扭曲的表情使伊欧塔一阵慌乱,一个箭步冲到凹坑边缘,但这已经是极限,他没有勇气再前进半步。
「我不小心踩进水坑了!妈的!这双鞋上周才买耶……」
只见零时拚命甩着腿,一脸窝囊地想把水甩乾。他的脚踝以下全部遭殃,如果是雨水也就算了,但那可是飘着尸臭味的髒水,光是闻到就令胃部一阵翻搅。
「真是的——不要吓我嘛……」
「你说什么!?你看看我的鞋子,多惨啊!这很严重耶!」
「零时,别玩了,快点回来好不好?接下来交给监识组去做就好。」
夜色的催促比起伊欧塔厌烦数倍,他正一脸事不关己地将手中的银枪收好。
「而且说不定还有其他阿特密斯潜伏在四周,我们去巡一下。」
「好啦,去就去。」
零时无奈地回嘴,神情悲伤地低头望着自己的脚。稍早还亮亮如新的皮鞋,如今已染上一层诡谲的污泥,教人看了毛骨悚然;不仅如此,黏在脚上的裤管也让零时感到浑身不自在。
巡逻固然重要,但现在的首要之务应该是把鞋子弄乾——零时抱着可能得打赤脚的觉悟想抬起脚检示灾情,就在这时候,他的脚冷不防被抓住。
「什么……!?」
那是一只手;人类的手。
定睛一看,倒卧在零时眼前的尸体,竟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力道之强劲几乎要把他的脚扭断,一股杀意朝他直冲而来。
怱地,尸体摇摇晃晃地仰起头颅。
「零时!」
「什么……死人居然动了!? 」
夜色的警告与伊欧塔的惊叫同时传来。
零时掀起外套,準备拔出腰间的配枪。
「不,是阿特密斯!有阿特密斯混在尸体堆里头!」
阿特密斯男子受到刺激而飞扑过来。大概是因为长时间伪装成尸体,他的衣服、脸部与头髮都沾满暗红色的污泥,那对睁得大如铜铃的双眼,诉说着他仍然具有意识。
他将零时绊倒,手里抓着一把刀突剌而来,动如电钻。
「哇咧,妈的……!」
零时紧急向后仰,岌岌可危地躲过刀尖的攻击。看见自己的一小撮头髮被削下,在空中飞扬,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要是再迟个一秒,中刀的恐怕是自己的喉头。
零时在这阵冲击下失去平衡,直直往后方倒下。
抬头一看,男子趁势骑乘上来,大力挥舞着利刃砍向他。
男子年龄约莫在25岁到30岁之间,肤色黝黑,一对细长的眼睛散发出强烈的杀气,教人不寒而慄.他的动作不带丝毫踌躇。
零时还来不及反应,那把长约15公分的刀子便随同急促的呼吸声砍下,刺眼的刀光瞬时划破污浊的空气。
「哇!零时哥!!」
伊欧塔的大叫分散了男子的注意力,只见他忽然停下动作。
「唔、唔哦哦哦……!可恶!竟敢骑在本大爷身上,你这小子胆子真大……!」
零时凭本能制住男子持刀的手腕。
男子手上的刀已经逼近咽喉。零时使劲抓住他,双方僵持不下,俨然成了一场腕力的角力赛,抖动的刀尖距离零时的小麦色颈项不到数公分。
「你和刚才那家伙一样,都是普雷提斯的下层人员吧……!躲在烂泥巴中守株待兔是吧,真严酷的职场环境啊……!」
不断将刀刃往下压的手腕具有异于常人的怪力,零时使出浑身解数迎面抵制,依旧逐渐感觉到刃面正一点一滴地压向自己。
男子居高临下地傲视着零时的表情,摆着一张扑克脸,然而他的眼中寄宿着兴奋的凶光。
「别做无谓的挣扎,反正人类不出多久就玩完了。」
「这是……什么意思……!」
男子做出妄自尊大的发言,那笃定的语气好似早已预见未来。
说完,他咧嘴一笑,骯髒的牙齿可从沾染泥泞的双唇间窥见。
「没有人能够逃离『月之泪』的掌控,世界将被纳为阿特密斯的囊中物!」
没来由的自信转化为力量,使男子手中的刀不断迫近,冰凉的刀锋触及零时的颈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