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無人都市

「圣界门——？」

那是什么？莉姬一脸疑惑地询问，伊欧随即用手指抵住嘴唇说了声「嘘」。

杰涅斯迪亚的高级神官与重臣们，正以礼仪严谨的沉重步伐将两人围了起来。

莉姬他们从刚刚开始，就在这条至今不曾经过的长迴廊上不停走着。

对他们而言，光是这样走路似乎就隐含着非常重大的意义。

现在正是即将决定国家命运的时刻，两人居然还悠哉地聊天，如果被责怪的话，这些大臣一定会这样对莉姬他们说：「两位将这个重要的仪式当成什么了？既然这样就从头再进行一次。」接着，说不定会落得必须再从房间走到这里的窘境。

（真受不了，大国还真是麻烦。）

走在前方的重臣们装扮得十分华丽，莉姬望着他们的背影并且叹了口气。

一遇到什么事情，这些杰涅斯迪亚重臣的口头禅就是：「这是自古以来的习俗。」或是「这是杰涅斯迪亚代代传下来的规定。」对他们而言，这种讲究排场的『仪式』好像绝对不可以省略。

「你什么都没听说吗？」

为了不让围在四周的人听见，伊欧用细小的声音悄悄询问。

莉姬对此厌到意外。

「我只知道为了在这次正式选出圣兽王，好像要在『试炼之厅』举行新的仪式。」

自从前任国王逝世以来，杰涅斯迪亚一直处在没有统治者的状态。

说到理由，就是因为现在还没决定由谁正式得到圣兽王的称号，这也是继承王位的必要条件。虽然乍看之下好像是将莉姬当成〈祭品〉的第二王子伊欧得到称号，但却因为另一位王子的出现而无法确定由谁继承王位。

前几天，杰涅斯迪亚的第一王子亚许达·萨多，带着代表他拥有圣兽王资格的『神兽』回到自己原先被放逐的祖国。

杰涅斯迪亚国内因此产生了严重的问题——两位王子都分别得到了神兽，但却不晓得该选哪一位成为圣兽王才好。儘管重臣们连续几天开会讨论，却依旧无法决定由谁继承王位，最后只有得出一个结论。

他们注意到某个在杰涅斯迪亚尚未由圣兽王统治之前举行的仪式。

那个仪式似乎是在莉姬等人现在前往的『试炼之厅』举行，可是，重臣们却完全没有说明内容。

他们说不定是担心，如果讲错话使得莉姬再度逃跑就糟了。毕竟当时虽然是情势所迫，不过莉姬曾经一度从宫殿逃出去。

她完全失去了信用。

这次又要被强迫做些什么呢？莉姬光是想到这点就不禁一阵忧郁。

「我从刚才就一直问，可是周围的人什么都不愿意说，所以我只好问你呀。我唯一感觉到的就是又要被迫做些奇怪的事情了，但若是完全不知道实际上会发生什么事，就无法应对了嘛。」

「可是，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形耶。」

「你明明身为杰涅斯迪亚的王子，真的不知道吗？」

「这也没办法呀，那种仪式就像远古时代的化石一样，知道详情的人在现今的杰涅斯迪亚几乎不存在了吧。而且就连这次的仪式，好像也是在古代文献中刚好看到的喔。」

「什么！？妥我做这么麻烦的打扮，其实只是因为刚好看到？」

莉姬低头看着自己这副为了『配合仪式』，而被迫做了许多不必要装饰的模样。

长及地面的白色礼服，以及每跨一步就会锵啷作响的沉重装饰品让莉姬的肩膀感到僵硬不已；乌黑长发的发梢上也垂挂着好几个镶了宝石的髮饰，让她连转头都嫌麻烦。虽然他同样精心做了打扮，但是身为男性的伊欧却穿着比较简洁的服装。

（嗯．这家伙做这种程度的装扮刚好吧。）

光是深色金髮与深紫色双眸的华丽搭配，就够引人注目了。

他与头髮、眼睛都是黑色的莉姬正好相反。

伊欧再次看向莉姬，接着露出微笑。

「这件礼服很适合莉姬，看起来很高雅喔，真的很漂亮。」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给你穿吧，反正裙子刚好很长。你的衣服就让我穿吧。」

莉姬一边辛苦地整理缠在脚边的裙摆，一边回答。

「哇～～那画面想像起来很惊人耶，我们搞不好会成为传颂后世的爆笑夫妻喔。」

「这种时候你在胡说些什么呀？别说爆笑了，要是成了夫妇还得了！」

莉姬忍不住高声吼了出来，走在前方的重臣们一齐回头看着她。

「……抱歉，我太激动了，以后会注意的。」

莉姬慌张地打圆场。「请保持安静。」队伍在有人说了这句话的同时重新开始前进，莉姬总算鬆了一口气。

总之，似乎不会被要求「从头再来一遍」。

接着她压低音量说道：

「你听好，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真的没有意思和你结婚。」

莉姬喜欢伊欧，不过这完全是两回事。儘管莉姬答应要以伊欧的〈祭品〉身分待在他身边，但这不能与结婚混为一谈。

「……我知道，我们一开始也约好了，可是……」

伊欧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莉姬，或许他在心里质疑莉姬为何顽固到这个地步。

「……的确，我的存在是个不定时炸弹。」

莉姬听到他的低语，心头不禁一震。看见表情寂寞喃喃自语的伊欧，莉姬发现他误会了刚才的话。

「傻瓜，我不是那个意思，况且我对你也没有不满。真要说起来，对于身为杰涅斯迪亚王子的你而言，要我做你的妻子，身分地位实在差太多了。」

莉姬来自贫穷的边陲小国，而伊欧是支配整块大陆的大国杰涅斯迪亚王子，虽然两人都是王族，地位却相去甚远。别说是站在一起，两人之间原本是连见面都不行的关係。

若非莉姬的妹妹希露潘娜厌恶与杰涅斯迪亚王子订下婚约、与人私奔，莉姬与伊欧大概永远都不会认识吧。

（我利用了他。）

莉姬有这个自觉。

她利用了伊欧的温柔与天真。

如果伊欧像杰涅斯迪亚其他的王子那样强势又兇恶，莉姬或许就没有选择的余地。由杰涅斯迪亚王家允许国王拥有不只一名侧室的习俗来说，就算莉姬不是正妻，而成为地位最低的侧室中的一人，也不能对自己身处的屈辱处境反抗。这才是实际的情况。

不过伊欧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这些。

就某些意义来说，莉姬利用了这样的伊欧。她利用了伊欧的天真。

而且他一定不会背叛莉姬对他的期待。

只要莉姬拒绝，他就不会再多讲一个字。

（说不定是我害伊欧无法成为圣兽王的。）

在各方面来说都是这样。

所以，为了让伊欧成为圣兽王，莉姬认为她至少要像这样参加仪式才行。

虽然不晓得前方有什么等待着自己，只要能力所及她就会儘力去做。

她决定在伊欧需要自己的期间待在他身边。

现在的莉姬只能做到这一点。

（……话虽如此。）

「我们一定要参与这种像在嘲笑别人的觉悟、因为『刚好想到』而举行的仪式吗？」

莉姬喃喃自语，心里越来越觉得不能接受，此时伊欧也附和地说：「就是啊，我想他们会不会已经迷失目的了啊？与其说是为了决定圣兽王，我总觉得他们是想早点选出国王好让国家安定下来，才迫不得已想出这种事。」

莉姬一听到这句话，额头便冒出青筋。

可是也不能在这里发脾气。总而言之，现在必须做些对伊欧有帮助的事情。莉姬在心中叫自己忍耐。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询问：

「……那么，圣界门是什么？」

「我也只知道名字，毕竟听说那个地方有六百年以上没有开启了，几乎等于传说一样，说不定连神官们也不知道吧？而且就连资料也几乎没有留存下来。虽然我有听过传闻，不过没想到这个地方真的存在，我还以为那只是个古老的传说呢。」

那个传说可疑到连杰涅斯迪亚嫡系的王子都这么说，然而大臣们却要依此来举行仪式，看来这个国家真的走投无路了。莉姬为此头痛不已。

「我只知道那个仪式是在圣兽王还没诞生的遥远古代举行的。当时为了得到继承王位的资格，必须穿过圣界门、进入试炼之厅，可以平安返回的人就能成为国王喔。」

「在我看来，杰涅斯迪亚真是个奇妙的国家。为了当上国王必须获得某种资格这一点，就算时代变迁也没有改变吗？」

即使身为长子，只要没有获得资格就无法继承王位——这也意味兄弟之间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必须战斗。杰涅斯迪亚王家的三位王子之所以关係恶劣，或许是代代继承下来的。对出生时即是长女，因此被当成王位继承人抚养长大的莉姬来说，这是她无法理解的事情之一。

「嗯，这是因为王位继承人必须拥有强大的支配力量。」

「就算这样，『可以平安返回的人』这点也很让人在意呢。」

「是啊。」

「也就是说，有可能没办法平安回来罗？」

「古代文献中有记载了类似的事情喔。」

「为了得到王位，难道必须赌上性命吗？」

「到底要将性命赌在什么东西上面，也是个大问题喔。」

希望不是没有意义的东西。伊欧低声说道。

此刻莉姬说出了心里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对了，亚许达·萨多呢？既然这是为了选出圣兽王而举行的仪式，那家伙又在做什么？他认同这个决定吗？」

他为什么不在这里呢？莉姬觉得很不可思议。回答问题的是另一个声音。

「亚许达殿下已经前往圣界门了。」

前方突然有个声音这么答道。

莉姬听见之后抬起了头，接着看见重臣们再度将视线投向自己。

「拥有资格的人必须一一进入那道门。亚许达殿下是杰涅斯迪亚的第一王子，所以已经先通过圣界门了，再来就轮到伊欧殿下。」

这句话让莉姬疑惑地歪着头。

「一一进入——？」

神官回答了这个疑问：

「由于莉姬殿下是伊欧殿下的〈祭品〉，因此两位将被视为一个人。」

（也就是说，我没有人权罗。）

「原本应该由王子独自通过，但因为亚许达殿下拥有神兽，所以若是不让体内寄宿着神兽的莉姬殿下随行，就不公平了。」

莉姬不知道是否该感谢他们在这个场合如此为人着想。这个时候，重臣当中有一人以相当严肃的表情对她说道：

「说到这里，还请两位切勿在神圣的仪式当中私下交谈。若是两位不知节制的话，仪式就必须重新来过。」

莉姬听到这句话连忙摇着头。

「啊，请继续进行。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聊些无意义的事了。」

再这样被迫配合演出这场闹剧，真的会让人觉得忍无可忍。

可以的话，莉姬希望儘快结束仪式。

☆

一行人唐突地停了下来。

因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眼前有一扇沉重的铁制门扉。

门的正中央雕有圆形的印记，这个印记本身应该就具有封印之钥的功用。一名神官触碰那个印记并吟唱了简短的话语之后，就响起了一道开锁的喀拉声。

莉姬听到那个声音不禁屏住气息。

（时候终于到了。）

虽说亚许达·萨多先前已经通过这扇门，不过这仍旧是——六百年以来未曾开启的门。

杰涅斯迪亚的宫殿是由广大的庭园与许多巨大建筑物组成，当中也有禁止进入的区域，因此莉姬并不清楚宫殿的全貌。她刚才走的迴廊也属于那些禁止进入的部分之一。

若不是因为这次的仪式，她根本连靠近都不被允许。

莉姬在众神官的引导之下踏进其中，内部展现出来的是一片宽广的空间。这间大厅与她至今看到的豪华绚丽、细心布置的宫殿不同，不但满是霉味又很陈旧，除了门之外没有任何窗户，因此时间虽然是白天，室内却昏暗得令人不敢相信。

随行的卫兵将放置在不同地方的灯点燃之后，才终于能看清楚周围的景象。

（这里是……？）

莉姬小心翼翼地移动视线。

眼前空蕩蕩一片，只有大厅的地板上描绘着奇妙的花纹，那是左右对称的几何图形。

飘着灰尘的空气令人想要咳嗽。

儘管如此，已经弃置六百年之久的图案却依旧美丽得令人讶异。

「殿下——以及公主，请往这里。」

莉姬与伊欧在催促之下站到画在地板的图案上面。

神官们则是团团围住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