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重逢之時

「幽灵……」

伊欧一边猛眨眼睛，一边复诵莉姬刚才说的话。

「对了，莉姬……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什么幽灵幽灵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伊欧脸上浮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来他终于对这件事感兴趣了。莉姬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向他说明：

「……我是说，幽灵刚才出现在这里。不过我要先讲清楚，那可不是像你这种一脸悠哉的人的游魂，或是精神体之类的喔——」

「真的出现了吗？真是惊人哪。其实我一次都没有看过那种东西。常听说幽灵看起来是透明的，那是真的吗？真的是透明的吗？可怕吗？嘴里有没有说着『我好恨呀』呢？你觉得幽灵的力量真的强到可以用诅咒杀害人类吗？」

「也不是透明的啦………………………………话说回来，你自己明明就是一个不合乎常理的家伙，干嘛讲到幽灵就这么兴奋！？真搞不懂！」

莉姬忘了先前让她惊愕不已的事，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这个时候，伊欧稍微加重语气反驳莉姬的话：

「因为，要是莉姬你讲的是事实，那一定不是普通的幽灵喔。那可是传说中的古代王国——阿尔提娜斯的幽灵耶。或许那个幽灵知道阿尔提娜斯的秘密喔？」

「——秘密？」

莉姬不禁反问，伊欧点了个头说道：

「依据少数仅存文献的记载，阿尔提娜斯是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的，而且是不留一点痕迹地消失在地底。为何会发生这种事？真的是招来了众神的愤怒吗？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这个国家就在真相完全不明的状况下消失了……如果你见到的真的是阿尔提娜斯的幽灵，说不定就可以解开这个谜团了呢。」

莉姬听了他的话，随即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认为，在那之前你得先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才对。」

「咦？」

「虽然我不知道阿尔提娜斯的秘密是怎样的事物，不过，你的身体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你会找不到身体呢……？还有你的力量为何会被压制住……？我觉得应该先弄清楚这些事情才对吧？」

伊欧被泼了一盆冷水之后，好像也想起了现实上的问题。

「……这倒也是。」

他同意似地轻轻点头，莉姬接着继续说下去：

「首先，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阿尔提娜斯这座应该早已灭亡的城市呢——？我们接受的应该是为了选出圣兽王而进行的试炼才对，那又为何会身在这种地方呢？如果这就是试炼，那么亚许达·萨多现在如何了？更何况，我们为什么要为了选出圣兽王而来到这座名为阿尔提娜斯、至今连文献上都没有蛛丝马迹的城市？」

伊欧这才因为莉姬的话而回过神，并且思考了起来。

「说得也是，况且……现在包含杰涅斯迪亚在内的这块大陆上，绝大部分的国家都是在阿尔提娜斯毁灭之后才出现的……所以就连杰涅斯迪亚的种官都不清楚阿尔提娜斯的事情……应该没办法故意将我们送到这种地方……」

被伊欧重新一问，莉姬明白他们已经被捲入了非常不得了的状况当中。

（在杰涅斯迪亚诞生之前灭亡的国家啊。）

就莉姬的眼里看来，杰涅斯迪亚已经是个历史悠久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国家，她根本无法想像连杰涅斯迪亚都还没出现的时代会是什么模样。

她再次为了古代王国这个震慑人心的字眼倒吸一口气。伊欧会有兴趣也不是没道理。

但是，莉姬现在思考的事情与现实有关。

「不管阿尔提娜斯拥有多少秘密，要是我们不能平安回去的话，这些被揭开的秘密也只会变成无意义的事物，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先找出你的身体。」

伊欧也终于露出被拉回现实世界的认真表情。

「嗯，是啊，可是要怎么做才好？」

他这么问莉姬也觉得很困惑，毕竟连伊欧尽全力去找都没有什么进展，况且他的力量还受到压制，所以平常办得到的事，现在的伊欧也无能为力。

莉姬不禁沉思。

「是啊，你拼了命去找都找不到，就表示接下来以普通的方式寻找也一样没用吧。」

伊欧听到这句话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大概是想起先前寻找身体的经过与辛苦。

「思，真的让人很绝望。」

莉姬想了一下之后，开口说道：

「既然变成这样，就只能回到最基本的问题来解决了。我觉得，要先将压制你力量的存在查清楚，事情才能早点解决。只要你的力量恢複到原本的状态，不就有可能比现在更容易找出身体了吗？」

「啊，对喔。」莉姬这么一说，伊欧出声回应。

「问题是要怎么将对方找出来。其实我也很想帮忙，可是现在这样根本没办法。」

莉姬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套在双手与左脚上的枷锁。

「如果我也能和你一样，变成精神体自由活动就好了，很不巧我是个普通人类，所以办不到。」

伊欧立刻爽快地回应莉姬的话。

「——办得到啊。」

「什么？」

莉姬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伊欧说了什么，于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我是说你办得到啊，要变成精神体其实很简单喔。」

「在你看来或许很简单，可是我说过我跟你不一样，是普通的人类。」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正当莉姬喃喃自语的时候，伊欧低声说道：「与其用说的，实际做做看应该比较容易懂吧？」接着伊欧突然向莉姬伸出手，然后就这样抓住她的手，并且用力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过来。

「哇！？」

莉姬随即感到一股身体被牵引的感觉，并且摇摇晃晃地倒向伊欧。

她不能理解——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还被先前都不具有实体的伊欧紧紧抱住，让她愣在原地。

她感觉身体变得非常轻盈，彷彿双脚没有踩在地面——好像一不注意就会高高地飘到天花板上，这种不安稳的感觉让莉姬慌了起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接下来她发现另一件事。

自己原本应该被锁链拴住、无法自由行动……但是她的双手并没有套着手铐。

莉姬惊讶地低头一看，左脚也一样没有被束缚住。

（这是……）

她疑惑地转过头去，结果看到震惊不已的画面。

另一个自己倒在地上。莉姬看到自己毫无生气地瘫在地上，心里不禁相当慌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该不会是……死了吧……？」

怎么看都不像活着。

居然从上方俯视自己的尸体，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光景。

莉姬连忙试着触摸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却碰不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并没有死喔，只不过从旁人看来大概就像是死了。」

莉姬望着握住她双手的伊欧。

「也就是说，我变得和你一样了吗？」

「这个嘛，你和我的状况有点不太一样，其实你还跟本体连繫在一起喔。」

（和本体连繫在一起……？）

莉姬并不晓得有没有与本体连结的差异在哪里，但不管怎么说，她的意识现在已经远远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这对只是个普通人的莉姬来说，感觉实在不怎么好。伊欧大概是看出了莉姬心里的疑惑，于是盯着她的脸说：

「莉姬，不用担心啦。你的意识与我的精神体连在一起，所以不会有危险的。」

伊欧爽快地说着，莉姬不禁重新看向他。

这种时候的伊欧总是令人惊讶不已。

（……儘管力量被压抑，依然可以简单做出奇妙的事，从这点看来，这家伙就算化成灰也一样是杰涅斯迪亚的王子……）

他在一般人眼里根本就是深不可测的存在。

——换个角度思考后，莉姬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能做到这种事，却找不出自己的身体吗？」

伊欧点了个头。

「嗯，但这种事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在我看来已经很厉害了。」

「没这回事，那只是因为莉姬出生之后就在一个与力量没关联的世界里长大，而且这种方法的缺点很多，有一定的限制。」

「限制？」

「是啊，譬如说没办法去很远的地方、不能长时间离开本体，还有，如果我一鬆手，你就会马上变回原本的状态。」

「是这样吗？」

「因为我现在是强制将你的意识从身体里拉出来，所以你要是不与我连繫在一起，意识就会立刻被拉回你的肉体。」

这么一说，莉姬才想起伊欧一直握着她的手。

（也就是说，该不会必须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吧？这样的话，不就没办法分头找了吗？）

这样就没有意义了啊。我到底在做什么？莉姬忍不住在心里自问自答了起来。

像这样俯视倒在地上的自己，可不是随便能体验到的，莉姬总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莉姬，我们该走了吧？」

「咦？」

莉姬没想到伊欧会用力拉着她的手，因此吓了一跳。

「要去哪里……喂、哇！」

岩石墙壁已经近在眼前。

（要撞上去了……？）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却没有感受到激烈的冲击，而是轻鬆地穿越了墙壁。

这种以前从没经历过的感觉，让莉姬心里不安了起来。周围的景色也以她无法一一分辨的速度不停变换。

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

莉姬不由得四下张望，伊欧对满头雾水的她解释：

「这里应该是城内的某个地方。」

「城……？阿尔提娜斯城吗？」

「大概是吧。」

听到他的说明，莉姬就能理解了。他们现在正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

莉姬再次环视四周。

（蓝色的……？）

这条走廊好像是由年代久远的石头建造而成的。

（这里……和那座城市一样。）

散发着蓝色光彩的朦胧磷光——正在走廊上到处微微地闪烁着。

若隐若现地遍布在眼前这片龟裂的泛黑岩石当中的物体——应该就是伊欧刚才说的赛雷克特吧。

不过，实在相当令人毛骨悚然。

简直就像被丢进洞窟里一样。

而且走廊是呈现圆弧状，更加让人有这种感觉。

儘管没有实体，但似乎一样能用自己的双脚走路。莉姬战战兢兢地向前踏出去，虽然没有踩踏的感觉，可是脚也没有陷进地面。

「这种感觉真奇怪，明明没有身体却走路……」

「那是因为身体的既有感觉。这种状况下，其实用空间跳跃之类的方式前进可能比较好，不过身体就是会不自觉地採取最熟悉的动作。」

「这样啊。」

「我也不是很喜欢用那种方式前进啦，但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要不要试试看呢？」

所谓的空间跳跃，应该就是由刚才的牢房来到这里时，莉姬体验到的那种感觉。想到这里，莉姬不禁摇头拒绝。

「不，不用了，只要能离开刚才那个地方就好了。」

这不是什么让人想多体验几次的感觉，而且对普通的人类来说，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但是，总比在岩石牢房里坐以待毙来得好。

莉姬一面思考，一面凝视脚边。

有如残破遗迹的石造走廊上头积了不少灰尘，鸦雀无声的寂静让人联想到死亡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