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出人意表的提案

「公主殿下，看来我们彻底输了。」

「……」

晚餐会三天后的午后。

如同往常一样在房间里用完午餐后，收拾完毕的梨娜回过头来对莉姬说道。

「这些天来希露潘娜殿下已经完全拢络了玛莉蕾妮殿下。再这样下去，同样身为新娘的公主殿下，立场可就越来越危险了。」

「……我又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新娘。」

「这一点希露潘娜殿下也是一样呀。可是您看希露潘娜殿下早就像杰涅斯迪亚王家的成员般融入这里的环境了……她明明比公主殿下还要晚来，适应力却高得惊人。」

梨娜低头咬着嘴唇，看起来似乎非常不甘心。接着她有如下定决心一般，用力抬起头。

「……事到如今，公主殿下也要想办法拢络玛莉蕾妮殿下才行。」

「拢络？」

莉姬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面对退缩的莉姬，梨娜更进一步说道：

「模仿希露潘娜殿下那一套，向对方撒娇怎么样？一开始先在镜子面前练习如何博取别人的欢心……」

「想都别想。」

莉姬立刻拒绝。

「要我讨好男性都是不可能的任务了，更何况是讨好女性。」

听了这句话之后，梨娜像是陷入沉思般地用手撑着脸颊。

「的确……突然要求公主殿下学会如此高深的技巧，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看到梨娜愿意打消这个念头，莉姬按着胸口，总算是鬆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那么首先就从简单的部分开始着手好了。要练就希露潘娜殿下那股独特的娇媚气质，难度实在太高了，不如暂且搁在一边。先从练习称呼玛莉蕾妮殿下为『姐姐大人』开始吧。」

「……」

此话一出，莉姬不禁哑口无言。

「……普通一点，叫姐姐不行吗？」

「那种制式化的叫法根本赢不过希露潘娜殿下！」

「我又没有想要赢过她……」

梨娜坐倒在地板上，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看样子……我……我没资格当公主殿下的侍女。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侍女一定就是我了。竟然连一句『姐姐大人』都没办法让敬爱的公主殿下说出口……像我这种无能的侍女，根本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对别人的眼泪最没辙的莉姬顿时慌了手脚。她连忙跑到梨娜身边，抱着她的肩膀想把她扶起。

「没这回事，你是很优秀的侍女。因为有你，所以才有现在的我，怎么说自己没有价值呢……」

「无论我再怎么苦口婆心，公主殿下就是不肯让自己变得淑女一点，这全都是我不好。呜呜……再这样下去，我哪还有脸面对公主殿下死去的母亲呢？」

「我、我知道了。我会让自己淑女一点……我会努力的，所以别哭了，梨娜。」

听了这句话后，梨娜立刻止住了眼泪。

「真的吗？」

「唔……」

梨娜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哭过般乾涩，她迅速站起身。

「那么公主殿下，现在马上就来练习吧。」

梨娜一边说道，还一边拍着手催促。

（我中计了！）

现在才察觉已经为时已晚了。莉姬一步步向后退，但是梨娜不打算让她溜掉。

「别担心，这个房间里只有公主殿下和我而已，只是稍微练习一下，不会有人听见的，用不着觉得难为情。好了，开始吧。」

「……要说什么……」

「就说『玛莉蕾妮姐姐大人』，公主殿下，加油。」

「……呃——」

莉姬像是走投无路般地站在原地。

没多久，梨娜又哭着跪坐在地上。

「果然办不到吗？看来我果然是个没用的侍女……事到如今，我看我还是落髮出家，挥别俗世算了……」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说到你满意为止总行了吧？『玛莉蕾妮姐姐大人』。这样可以了吗？」

「咬字不够清楚喔，公主殿下。」

「何必在意那种小地方？听得懂就好了吧？」

「一点都不好，咬字的清晰度与说话的抑扬顿挫，可是会影响听者的感受呢！」

莉姬开始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希望早一刻结束这种无聊对话的莉姬，现在只想随便应付一下矇混过关，接着一头钻进被窝睡上一觉。

逼不得已之下，莉姬露出非常不情愿的表情，两脚分立、双手环胸，用丝毫不甜美的语气敷衍地喊了一句：

「——玛莉蕾妮姐姐大人！」

当梨娜正要示意合格之前，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拍手声。

莉姬往拍手声传来的方向一看，赫然发现玛莉蕾妮正坐在长椅上。

「虽然稍嫌缺乏感情，不过我认同你的努力。你比伊欧还有资质喔。」

玛莉蕾妮毫无预警地出现，令莉姬整个人瞬间冻结。

完全没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不，别说声音了，直到前一秒为止，莉姬就连一丝旁人的气息都没有感受到。

「你是什么时候……应该说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不用在意那种小地方嘛。」

被看见如此难为情的场面，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刚才那是……」

似乎是洞悉了莉姬的内心想法，玛莉蕾妮嫣然一笑。

「别担心，就算你不那样勉强自己，我也依然很中意你喔。」

即使觉得难以释怀，莉姬还是重整心情，客气地问道：

「话说回来……请问你找我有事吗？」

此时玛莉蕾妮对莉姬优雅地招着手。

当莉姬依指示走到玛莉蕾妮面前后，玛莉蕾妮伸手将莉姬拉到身旁的座位。

接着玛莉蕾妮向梨娜说道：

「我和莉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

了解她言下之意的梨娜，立刻用力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小的先告退。」

机伶的梨娜迅速走出了房间。

眼看自己的目的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实现，这位侍女似乎很心满意足。

和玛莉蕾妮共处一室的莉姬，总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于是连忙想要离开她的身边，不过她却紧紧抓着莉姬的手。

随后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莉姬的眼眸。

「我有件事想要问你，你喜欢伊欧吗？」

「什么……？」

「不是以结婚对象的角度，而是以恋爱对象的角度来说。」

玛莉蕾妮凝视着莉姬的脸，莉姬尴尬地将视线从她的眼睛移开。被问到如此敏感的问题，她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这三天以来，我一直暗中观察你和伊欧的互动，根据我的判断，你们之间根本还谈不上是恋爱关係。」

「唔！」没想到会被一语道破，莉姬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看到她的反应，玛莉蕾妮反倒是一脸满足地点点头。

「其实这也无所谓呀。就算是新娘，也不是非得和让神兽〈降临〉到自己体内的圣兽操纵者结婚不可。」

「……咦？」

不是非得和让神兽〈降临〉到自己体内的圣兽操纵者结婚不可——？

「真、真的吗？」

「哎呀，你不知道吗？」

明明让伊欧〈降临〉了神兽，却还一直强调那和结婚是两码子事，其实莉姬一直觉得是自己太任性了。

毕竟所有的人都告诉她「体内寄宿着神兽的人将成为圣兽王的妻子」，因此她也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我只知道杰涅斯迪亚的新娘，和一般世间所指的新娘不大一样……」

莉姬趁机顺水推舟，刻意让话题朝不用结婚的方向进行。

「所以说我的观念并没有错罗……」

对于莉姬的喃喃细语，玛莉蕾妮露出了微笑。

「过去历任圣兽王之所以会迎娶寄宿神兽的女性为妻，纯粹是基于利益方面的考量。在杰涅斯迪亚这个国家，所谓的新娘本来是指将身体献给神兽的女性。『新娘』这个称呼的原意，其实并不是针对圣兽王而言，而是针对神兽而言喔。」

莉姬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这种事我从来没听过。）

看着歪着脑袋，眉头深锁的莉姬，玛莉蕾妮接着说道：

「实际上，因为要利用〈祭品〉来召唤圣兽，所以人们才逐渐将『新娘』视为圣兽操纵者的新娘……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有新娘非得嫁给圣兽操纵者不可的硬性规定。」

「……原来如此。」

对莉姬而言，这番话无疑是雪中送炭。

有如卸下了长久以来一直重压在心头的大石一般，她顿时觉得身心舒畅。

莉姬并不讨厌伊欧，相反的还对他抱持着好感。更何况就算撇开恋爱感情不谈，莉姬也对那种容易激发母性本能的男人很没有抵抗力。

即使如此，对于现在的莉姬来说，和他结婚实在是一个相当沉重的负荷。并不是个性的好坏、或者合不合得来的问题，而是他所背负的东西实在太複杂、而且太沉重了。

不过此时莉姬内心又浮现出另一个新的疑问。

「可是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这些呢……？」

她不明白玛莉蕾妮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说这番话。

接着玛莉蕾妮用柔和的声音回答：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呀。」

「知道什么？」

「既然神兽已经〈降临〉在你身上，你就不可能逃离杰涅斯迪亚一步，从这个角度来看，往后你也必须一直担任伊欧的『新娘』，不过那和结婚却是两回事，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就算听她这么说，莉姬也完全不明白她想让自己知道这件事的用意。

（莫非她是想说我没资格和伊欧结婚？）

难不成她讨厌莉姬？

还是说她被希露潘娜收买了……？

总而言之——她就是不想让莉姬成为杰涅斯迪亚王家的一员吧……？

虽然这正合莉姬之意，不过要是被说得太露骨，仍然会觉得不太好受。

（看样子她和希露潘娜的感情很好吧。）

也许是因为希露潘娜对她说了什么，或是鼓吹她把莉姬排除在王家的成员之外，她今天才会来这里的。

正当莉姬心生疑惑的时候，玛莉蕾妮突然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你应该或多或少有注意到，我对杰洛法特别关心吧？」

莉姬老实地点点头。

「这个嘛……是没错。」

伊欧也这么说过。玛莉蕾妮最欣赏的就是杰洛法了。

看着点头承认的莉姬，玛莉蕾妮以柔和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