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阵天旋地转后,一种掉入万丈深渊的感觉朝着莉姬袭来。
随后莉姬的脑海里迅速掠过无数朦胧不清的影像,有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刚才看到的阿尔提娜斯之都、之前在地底邂逅的少年王最后的表情……希露潘娜和裘特里尔、以及伊欧略显寂寞的神情……
莉姬不明白自己发生什么事了。
内心动摇的莉姬忍不住发出悲鸣。
但是她却叫不出声音来。
此时莉姬注意到一件事——她没有身体的感觉。简直像是只有灵魂被抛入虚空之中一般,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恐惧感。
(身体——我的身体在哪里——?)
莉姬的意识剧烈地起伏着。
像是要安抚莉姬的动摇似的,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冷静一点。)
那是莉姬不曾听过的声音。
不对,正确来说,那不算是「声音」。而且也不是用耳朵听到,而是直接流进莉姬的脑海里。
(是谁——?)
莉姬的意识为了寻求解答而问道。
随后同样的声音再度流进了莉姬的脑海。
(你用不着害怕,因为这里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更何况追赶我的人不就是你吗?)
追赶……?
这时候莉姬总算明白说话的人是谁了。
(尤仙·丽斯提尔吗……?)
不过,为什么……?
莉姬之所以想抓住尤仙·丽斯提尔,原本只是为了找出妹妹和裘特里尔,以及询问返回杰涅斯迪亚的方法而已——
(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早已灭亡的阿尔提娜斯之都。
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看见她——
还有,为什么自己会变成现在这种状态——?
杰涅斯迪亚的初代新娘再度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确认答案吧。)
话一说完——
尤仙·丽斯提尔伸出无形的手,把莉姬的意识轻轻推向了某处。下个瞬间,某股不知名的东西突然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入莉姬脑中。
不对——是莉姬本身落入了洪流当中,使得一切都遭到洪流吞没——
莉姬就这么随波逐流,朝着某个地方漂蕩而去。
有种自己的一切融人大气之中的感觉——接着——逐渐消失……
☆
『——肚子饿了……』
一时之间,莉姬还搞不清楚这是谁的思考。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并非莉姬自己的思考。
『周遭的景物明明是如此富丽堂皇。』
许多人们总是说,这个犹如青色宝石的都市是他们的骄傲。
但是骄傲并不能拿来填饱肚子。
好命的人们总是说,他们是受到上天眷顾的神之子嗣。
如果神确实存在的话,祂真的有在看着我们吗?
祂有看见这个扭曲都市的一切吗?
——那个疲惫的思考似乎是源自于一个小孩。
莉姬为了确认情况,试着想要动动身体。
但是身体并没有依自己的意思行动,甚至还採取了完全不同的行动。
视线在不知不觉间移向高大建筑物的上方。
眼睛看到的是天空——莉姬的脑袋有了这样的认知。
想要凝望天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极度疲惫的小孩心中充满了空虚,没有喜悦、没有希望,有的只是绝望和对于某种无形之物的愤怒。
伴随着小小的叹息声,身体的主人缓缓站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没有穿鞋子的脚。
低头瞥见一双髒兮兮的手,那双手比莉姬想像中更加纤细瘦弱。
接着视线又再次转动了起来。
随着视线的移动,莉姬得知自己位在狭小的巷子里。
比莉姬刚才为了寻找希露潘娜等人而进入的巷子还要狭窄,只不过是建筑物之间的缝隙罢了。
然而视线的焦点却集中在和小巷大相逕庭的广大铺石广场。
穿着华丽服饰的人们往来通行的道路。
贩卖各式各样糖果点心的摊贩前,聚集了一群孩童。
某处传来悠扬的笛声。
但是小孩却无法靠近广场。本来的话,就连像这样在远处眺望都是不被允许的,要是被发现了,肯定会遭人用棒子毒打一顿。
小孩心中并没有欣赏美丽音色的兴緻。有那种闲情逸緻的,恐怕只有受到眷顾的人们而已。
对小孩来说,悦耳的音乐听起来也只是普通的声响。如果具有一丝欣赏音乐的兴緻,就算不能用眼睛观看,至少也可以用耳朵倾听了。
空蕩蕩的脑袋无力地思考着这样的事情。
接着小孩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起来,每前进一步,身体就变得更加沉重。
那副弱不禁风的身体,光是走路就几乎快耗尽了力气。
从缝隙般的巷子走到稍微宽敞一点的小路。
左右被密集的建筑物所包围,小孩在小路上走了一会儿。
此时莉姬突然有种奇妙的既视感。
不对,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异样威才对。虽然知觉共享,但莉姬和身体的主人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人。
感觉到异样感的是小孩的意识。目前为止一直漫无目的随意游走的视线,突然停在某一个方向。
『那是什么?』
在小孩的认知里,自己是头一次看到眼前的光景。
不过——
莉姬似乎认得那个光景。
『以前明明没有的。』
一个不属于莉姬的想法流进了莉姬的脑海里。
以往看到的都是一成不变的光景。
但是今天却多了一个从来没看过的入口。
看起来好像是一家店。
不管是什么店,都和自己没有关係。
然而——
啪哒、啪哒,小孩缓缓朝着店铺的方向走去。
用满是脏污的手推开店门后,挂在门上的小小饰品发出了声响。
那是小孩有生以来首次体会到何谓悦耳的声音。
一踏进昏暗的屋内,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五颜六色、烛火摇曳的蜡烛。
那是小孩头一次体会到何谓美丽的颜色。
明明见识过犹如宝石般的美丽都市以及许多美丽的人们,小孩却直到此时此刻,才在这个场所萌生出这两种过去所不知道的情感。
小孩打着髒兮兮的赤脚,往屋内走去。
台座和架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物品。
小孩并不清楚那些是什么东西。
不过莉姬却依稀对那些物品有点印象,因为莉姬曾经看过类似的物品。
然而一无所知的小孩对于眼前的物品并不特别感兴趣,只是不发一语地环视着屋内。
随后小孩的目光突然集中在某一点上。
一个台座上放置着某种东西。
看起来相当精巧。
和刚才广场前的摊贩所陈列的商品很相似。
五彩缤纷的糖果和点心。
「——欢迎光临。」
冷不防响起一道声音,令小孩受到惊吓,身体一震。
接着世界旋转了起来,莉姬知道是小孩转过了身。
只见眼前站了一个人。
在富丽堂皇的阿尔提娜斯之都里,对方的朴素打扮显得颇为罕见。
容貌相当平凡且不起眼。
有着一头茶色头髮的青年男子。
小孩顿时心生胆怯。自己擅闯店内,一定惹毛了对方。
但是眼前的男子却是一副柔和的表情。
「你想要这个吗?」
男子拿起台座上的糖果,递到小孩的面前。
小孩点了点头。
平常自己是不会这么做的,然而当时却这么做了。
「那就拿去吧。」
男子把手上的糖果交到小孩的手上。
这算是施捨吗?对方在同情一个可悲的小孩?
不知不觉间,小孩微弱的意识中,萌生了一股小小的怒意,以及悲伤的心情。
很想要,可是不能要,不过又很想要。
这令小孩既感悲伤、又感生气;既是生气,却又悲伤。
即使如此,小孩最后还是慎重地紧握住糖果。
悲伤之余,又很开心。
「你有钱吗?」
这句话让小孩心头一惊。
当然没有钱。打从出生到现在,自己从来没摸过钱。
小孩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缓缓把手张开,依依不捨地看着掌中的糖果好一会儿后,才把糖果递向男子,作势要还。
因为没有钱,买不起这个,所以只能还给对方。
「啊~~」眼前的男子轻轻笑了出来。
「没关係,既然糖果已经落入你的手中,那就是属于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