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昨天,我们有见过面吧?」
听到现在在这世上最不想听到的台词,卡那齐忍不住咳了起来。
「啊,你没事吧?怎么办,是我害的吗?」
身穿长袍的女子很困惑的这么说,看向四周寻求帮助。
这艘雪橇的最终目的地是魔导都市凯基利亚,上面载着七名旅客。
从车夫的角度看过去,右侧是现在和卡那齐搭话的女子,分坐在这位女子左右的,是两名似乎要将她带到某处的男子。
卡那齐三人和他们相对而坐,身旁还坐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是在出发前勉强赶上的。
偶然坐在同一艘雪橇上的七人当中,没有人能够回答女子的问题。
挟着女子而坐的两名男子也只是看了看对方,不发一语。
(怎么会一般而言,会这样开口问吗?我当时可是那样拒绝她了。)
卡那齐单手捂着嘴,脸色铁青的猜想。乘坐雪橇的旅程才开始不到半天,女子仍旧用善良的口吻继续说:
「对不起,不知道你患有这么严重的疾病昨天还拜託你那种事,真的非常抱歉!那时候太拚命我对那时候的自己感到羞愧。」
「说什么羞愧不羞愧,我又没有得什么病」
女子的说法伤了卡那齐的自尊,他有点混乱的反驳。
这时,诗人的平静声音插了进来。
「他的病情并不严重,只是点感冒罢了。只要注意一点,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感染。话说回来,你请他帮些什么忙啊?」
诗人用普通的语气,一刀砍向卡那齐最不愿提起的部分。
卡那齐用极为兇恶的眼神瞪向诗人,不过,深深压低帽子的白髮男子当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女子也莫名认真的回应他的问题。
「这件事请恕我无法奉告,因为关係着这位先生的名誉。」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是和名誉有关的事情。」
诗人微笑着如此说道,卡那齐的额头冒出冷汗。
卡那齐偷看了米莉安一眼,她正用非常怀疑的眼神看向卡那齐。明明没有人提问,卡那齐还是忍不住开始辩解。
「不先说好,不是这么一回事!实际上没有发生任何有趣的事情喔。」
「没志气。」
「你从哪学来这种话!」
卡那齐被米莉安的一句话击沉,忍不住猛烈的咳了起来。
他咳嗽的情况实在太夸张了,雪橇里的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微妙。
在这情况下,女子好像有点惊讶的侧头说道:
「刚才,这位先生是不是吐血了?」
听到她的话,除了诗人们和女子以外的所有人,全都惊讶的看向卡那齐。
感冒不可能咳出血来,该不会是传染病吧?在这紧张的气氛中,诗人若无其事的说:
「啊啊,那只是葡萄酒而已。」
「葡萄」
这借口实在太夸张了,连卡那齐自己都差点忍不住想吐槽,好不容易才压下开口的冲动。但女子仍旧充满善意的继续追问:
「咦?可是,他什么时候喝的?他手上的手帕好像也被染红了?」
「他的手帕本来就是红色的。你知道吗?这可是被东方人称为『地狱大蚁染』的神秘染料。」
「你白痴啊!」
这命名实在太超过了,卡那齐忍不住失控地揪住诗人的衣领。
「诗人,你这家伙对东方一定有什么误会!那边可不是什么便宜货大惊奇王国啊!?」
「卡那齐,我好不容易想帮你掩饰,你怎么可以自己做出反应。」
即使面对那犹如哄小孩的语调也毫不退缩,卡那齐努力反驳着:
「你那种话能掩饰什么鬼!」
「我什么都还没说喔。现在才正要开始介绍这深奥的大蚁染色世界,但是都被你糟蹋掉了。你不想知道吗?大蚁染色,要先準备蚂蚁和灰不过,你的脸色还真的很糟糕,是不是该吃点葯还是什么啊?」
「太慢了!不要到现在才给我认真说这种话!」
「一开始就这么认真的话,你会害羞吧?」
诗人的嘴角露着淡淡的微笑,卡那齐则因为屈辱而脑中一片空白。
趁着卡那齐颤抖着肩膀沉默不语的空隙,女子畏畏缩缩的开口:
「那个,深奥的大蚁染色世界究竟是」
「你想知道吗?知道的话可是会因为过度的冲击而睡上三天喔。」
「真的吗?不过」
女子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可是坐在她身旁的男子却伸出手,猛力拉住她长袍下的手肘。女子吞了口气看向身旁削瘦的男子。这三人无论男女都同样深深压低帽子,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不过从他身上,可以感受到阴郁且高压的气势。
「对不起。」
女子小声道歉,低着头安静下来。
(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关係?)
最初盘旋在脑中的疑惑再度浮现,卡那齐放开诗人的衣领。
包夹着女子而坐的两名男子,其中一名从袍子外就能看出他壮硕的身材,另一名看起来则是过于瘦弱。但是散发出威压感的,却是过瘦的那名男子。
高瘦的男子看了看卡那齐他们,用冷淡的口气说:
「要表演消遣用的短剧是没什么关係,不过演员带病就很扫兴了那男人身上带着会吐血的疾病,为什么还在这里乱跑。看来似乎是东方人,听说东方没有关病人的土牢,这是真的吗?」
「土牢?为什么病人需要牢房?」
诗人抢在高瘦男子之前,沉静的回答:
「将病人关入土牢,是魔导师们从以前开始就常用的方法。他们的说法是,疾病是一股不好的邪气导致,病人会招来这股气就表示他心中有阴影,要扫除这道阴影就只能靠寂静的祈祷。」
「没错,你既然是诗人,应该能够了解从世界尽头而来的,那股邪气的恐怖吧?」
听到男子平静的附和,卡那齐瞬间獃滞了一下,但很快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这是什么方法!你们这群人还在实行这种活埋似的行为吗!?」
「你这什么难听的话土牢可是历史悠久的伟大传统疗法!」
男子十分不悦的回话。看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点认错的样子都没有,卡那齐感到一股愤怒急涌上心头。
明明是卡那齐对诗人他们说不要惹祸,不过,这对他来说是不得不生气的事情。卡那齐用充满怒气的语调说:
「梦话等你睡着了再说!我说啊,大家早就知道,你们魔导师的治疗术只能让病患增加点活力罢了!为了要掩饰这种事才说什么气、什么土牢的,这能够有什么帮助!?」
卡那齐会这么讨厌魔导师,主要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古时候的魔导师们常将病和罪视为同等,隐瞒患者生病的事实。
因为魔导师们并没有能够治疗患者病症的决定性方法。
在神消失之后,人们只要遇到难题都会寻求魔导师解决,如果他们能帮得上忙的就崇拜他们,为他们献上贡品。换句话说,就是将魔导师们当成新的神,而魔导师们也想成为神一般的存在。结果,就将办不到的事情都埋葬在黑暗中。
并不是魔导师无法治疗疾病,凡是魔导师治不好的疾病,就是本来不该治好的疾病。魔导师们虽然拥有治疗的方法,不过不该用的时候就不会使用。他们就是用这样的说词做为借口。
身为知识分子的卡那齐知道实情,但是对于连字都看不懂的平民来说,掌权者说的话就是事实。虽然时代不断在改变,不过在魔导师影响力依然强大的地区里,魔导师们住在精确计算后建成的雄伟建筑中,而只因为感冒就过世的人们却堆积如山。
卡那齐非常痛恨这样的现实。
「你们东方人什么都不懂!这里是古老的土地!」
「东方的历史也很悠久!要夸耀历史的话,先把自己腐败的部分去掉!」
「你这家伙,什么都不懂还说得很了不起似的!」
男子因为愤怒而紧握着拳头,卡那齐则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他。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话,让坐在角落的少年害怕的缩在座位上。
诗人用安稳的眼神看着少年,突然,他像是察觉什么似的抬起头来。
下一瞬间,答的一声轻响,包括卡那齐在内,雪橇上所有的人都一齐愣住。
一样奇怪的东西插在雪橇正中央。在旅客的膝盖和膝盖之间,一枝射穿帆布而来的箭矢正插在木製雪橇正中央摇晃着。
最早反应过来的卡那齐大叫:
「趴下!」
「咦?咦咦?什么事?」
人们慌乱的趴下,唯一呆坐在原地的女子也被身旁那名强壮的男子抓住衣领,拉倒在地上。众人刚趴下,马上又有一枝箭射进雪橇中。
「咿!」
这次的箭,射到趴在米莉安旁边的少年身边。他因为恐惧而发出悲鸣,脸色发青的发起抖来。接着,从他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
「没事吧?」
米莉安看到少年的模样,开口问他。但他没有回应。
少年趴在地上睁大了双眼,渐渐开始痉挛。
「卡那齐,这孩子,很怪。」
「怎么,被箭射中了吗?」
「不是。」
卡那齐压低身子走向少年身边,高瘦的男子发出神经质的叫声:
「喂,刚才的箭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你不会自己出去确认糟糕,他这是发病。」
骂完男子的卡那齐,边看着少年边脱下外套。
听到是病,高瘦的男子抱头呻吟。
「内有疾病,外有敌是诅咒,这辆雪橇被诅咒了!」
「的确。」
卡那齐低语。他支撑着快晕倒的少年,让他平躺在长椅之间。这时雪橇传来猛烈的震动,卡那齐大声说:
「米莉安!去叫车夫不要晃!」
少女无言的迅速走向车夫驾车的位置,她本身也察觉到周围开始充满异样的紧张气息。米莉安快速的掀开帆布,朝车夫的背影说:
「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澄澈的声音丝毫不输给周围的风声,车夫转过头看向她,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后面!看后面是强盗!」
◆
积雪的山间道路穿过树林向前延伸,午后的天空泛着浅蓝色。
雪橇背后冒着阵阵雪烟向前冲刺,传出阵阵倾轧声。
米莉安爬到车夫身旁,探出头看向车后。
「危险啊!」
车夫吐着白色的气息大喊,疾风从米莉安的耳边擦过。少女稍微缩起头,答的一声,一枝箭插在她身旁。
米莉安拔起这枝箭丢到外面,继续看向后方。她的视力相当好,少女一边数着强盗的人数,一边开门问车夫:
「护卫呢?」
「现在是换班的时间,刚刚才出发到下个营地去了!那群人看準这个空隙才攻过来。」
米莉安眼中能看到的强盗有八不对,约有十人,乱七八糟的装备的确像是强盗之类。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传来的杀气,既然没有护卫,那逃跑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为了要顺利逃脱,自己能做些什么?米莉安握着剑柄如此想着。在这期间,战斗的空气慢慢融入少女的身体,全部的感官似乎都清醒了过来。
米莉安深深吸入冰冷的空气,感觉很舒服。
感觉像是慢慢变回自己。
已经深植习惯的这股感受。和死亡相邻,无情,毫无宽容的世界。
战吧!米莉安突然这么想。这是自己唯一该做的事。
车篷里有绝对要守护的人,自己则拥有战斗的实力。
那么就不需要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