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不行,好夸张的雨啊!混着融化的雪水,连河川都一起暴涨了。前方的桥樑三天前就被水沖走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车夫打开旅店的门,边说边拍落外套上的雨水。
卡那齐他们离开札渥兹第九天。
虽然少了回到家的生病少年,不过六名旅客目前仍相安无事的继续旅程。
离开山区中的札渥兹之后,气候开始转变。他们的交通工具在前几天从雪橇换成了马车。路旁也几乎看不到积雪,取而代之的是下个不停的豪雨。顺利的话,距离目的地凯基利亚只剩下一、两天的旅程。
「都到了这时候才卡在这里?真是恶劣的玩笑啊!」
旅行者们随兴地散坐着吃着早饭,卡那齐像是代表他们的心声似的发着牢骚。
「我刚刚去探过河川的情况,看那惨状,马车不可能过得去。不是在这里等雨停,不然就是得找到别的路走。」
车夫沉重的回应卡那齐,脱下外套走到暖炉边。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外面却下着冰冷的雨。
「你说别的路是打算走哪条路?」
带着女子的两人之一开口,车夫为了御寒而缩起肩膀回答:
「穿过古战场。」
「笨笨蛋,要穿过那个被诅咒的场所!?你脑袋有问题啊!」
高瘦男子慌忙站起身来。车夫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你们是这附近的人吧?那应该更清楚,在这种长时间下雨的情况下只能从那里通过。」
卡那齐从怀中拿出地下城市买到的古老巡礼地图。
原来如此,在卡那齐目的地的遗迹周围画上了交叉的刀剑记号,这是代表古战场的一般印记。虽说如此,不过巡礼地图上的古战场并不是昔日人们之间的战场。这里有的,应该是过去魔物们和不死者之间战斗的痕迹吧?
从地图上来看,魔导都市凯基利亚就在战场后面。
「可是,可是!那边有着前世界的遗迹,随便靠近会送命的!」
高度的男子死命反驳,壮硕的男子虽然没有开口,不过看起来也很不安。
依然被两人包夹的女子,紧闭着娇柔的唇不发一语。不知是因为这不算舒适的旅程而感到疲倦,还是因为害怕这段旅程结束后的事情而越来越沉默。卡那齐将地图折回原样,站起身来。
「不过是迷信。」
卡那齐的发言让周围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米莉安座位旁的窗边。
「遗迹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那么可怕。只要注意一点就不会发狂这是从某个万事通那里听来的话。只要小心注意就不会出事啦!」
「这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东方人怎么可能会了解那地方的恐怖!」
卡那齐忽视男子的吼叫,看向窗外。
真是激烈的豪雨,连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楚。彷彿听到卡那齐的心声一样,诗人说道:
「就算留在这里等,这雨势以春天大雨来说也太过剧烈了。既看不出何时会停歇,桥又被沖断了。待在这里也没办法得到补给,再等下去说不定会饿死。」
他平稳的这么说完,穿长袍的男子也无法回答而闭上了嘴。车夫稍微笑着说:
「魔导师大人都这么说了,一定是这样没错。对了,这个是给你的。刚才村子里的小孩子说要给『魔导师大人』,将这些托我转送。」
车夫像是突然想起来般,从行李中拿出有点压到的野花,还有用油纸包起来的小饼乾。被称为魔导师的诗人行了个古礼之后,将这些收下。
「很感谢他们的馈赠不过,这消息传得还真快。」
「哈哈,是我在到处宣传,据说你是能够治疗疾病的魔导师。你的故事很受欢迎,所以一不小心就那么,客人们,决定绕路从古战场穿过没问题吧?只是要从那里路过的话,没办法僱用护卫喔。大家都不愿靠近。」
「这没问题,有我在。」
听到卡那齐回应的车夫,直盯着他好一阵子。
黑髮青年手中的剑看起来的确很了不起,但他的体格实在不怎么样。更重要的是,他不但脸色很差而且没事还猛咳嗽,最近还常看到他走到房间角落靠在墙边休息,颇为显眼。
车夫带着非常不安的表情看向卡那齐,在他面前的卡那齐又咳了起来。
◆
「神活在世界的尽头,世界之王许下愿望愿一切迫害世人的事物都消失。最后从深刻的愿望之下,诞生出不知灭亡、永远持剑的不死者。他们和魔物的战争就像树龄一般,不断重叠了数十年的死亡魔物的尸骸如雪般堆积,将过去存在的河川埋没,化为岩石,甚至还创造出了这高耸的台地。」
诗人咏唱完毕,按住乐器的弦,等到古老的乐音消失在马车车轮声后,卡那齐才稍稍撇嘴说:
「这是哪个年代的传说啊,诗人?这里与其说像台地,还比较像是世界尽头。」
听到卡那齐的话,趴在窗前的高瘦男子点头回应:
「那是因为这里经过长时间的风雨沖刷,毕竟是五百年前的战场了。」
从马车窗口看到的景緻,的确可以说得上是奇景。
剧烈的暴雨中可以看到一座座尖锐的岩石山,一点都不像是自然的景观。
岩山的锐利尖端甚至让人产生刺入眼中的错觉,米莉安因此眨了眨眼。
犹如古战场上竖立着一支支高耸入云的长枪一般,白色的岩柱在眼前连绵不绝。用建筑物的高度来比较,大概有十到二十层楼不等。
一条细小道路穿过这群岩山,车夫驾着马车,载着六名乘客在路上宾士。卡那齐开口问:
「也就是说,这周围全部的岩石都曾经是魔物吗?」
「应该吧?也可以说,曾经有过这么大量的魔物。」
诗人的答案让马车中陷入一片沉默。卡那齐调整姿势,将身体靠在老旧的座位上,回想着曾看过的魔物。
那些像是珊瑚的魔物在经过持续燃烧之后,会散落出类似结晶的白色粉末。
也就是说,那些粉末堆积到直达眼前最高山峰顶端的高度。
「到底是多大的量啊!这些」
「啊!」
米莉安突然发出声音,所有人都看向她。
「怎么了?」
「刚才好像有人像,之类的。」
「谁会在这种地方做什么雕像啊?」
卡那齐隐约感到一股不好的预感,开口反驳。诗人却看向他,微笑着说:
「这里出现大量的魔物时,据说有许多人和不死者一同战斗。其中活下来的代表,就是那传说中的魔导师凯基利亚,在他的背后还存在着许多的牺牲者。」
看米莉安完全按照诗人字面上的意思理解,卡那齐阴沉的对她解说:
「啊~也就是说这里到处都是尸体的意思。米莉安刚才看到的,其实是被魔物粉末掩埋的人。也就是看起来像是雕像的尸体?」
「嗯,就是这样。」
听到这话的米莉安皱起眉头,马车中的气氛更加阴沉了。
周围只剩下车轮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卡那齐搔了搔头开口:
「好阴沉,实在太阴沉了。诗人,这时候就需要你最擅长的那些愚蠢故事。」
「好啊,你想要听什么样的故事?暗魔法教会本部图书馆的秘密书库,被封印在第七书库里的『咒缚之书』如何?」
「哦,听起来就很邪恶阴郁,不过既然你说得这么兴高采烈,一定又是什么愚蠢的书吧?」
「那是一本记载着许多伤人的决定性语句之书。从新曆五八一年到五九四年,据说暗魔法教会每年都会举办『该年度听过最令人难受的语句』投票活动,所有人选出一年之中最伤人的话记到书中。据说活动中得到第一名的句子到现在仍旧非常伤人,让看的人忍不住僵立现场。」
「这就是『咒缚』?是谁取出这种书名啊」
「不过到了五九○年代时,不知为何开始有人误会『咒缚』的意思。这本书的后半,据说成了『当年度听过最冷之冷笑话』的特集。」
「喂!诗人,魔导师究竟是什么啊?实际上是谜般的艺人团体吗?这样没问题吗?」
「我还比较想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卡那齐和诗人的对话,高瘦男子反而更显疲劳。
卡耶齐正打算回答他时,马车突然大幅晃蕩着停了下来。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卡那齐打开窗,问着前方的车夫。但车夫没有回应。
觉得很奇怪的卡那齐拿起身旁的剑、打开马车的门。一走到外面,瀑布似的豪雨瞬间打湿他的衣服,眼前一片迷濛。
卡那齐打了个寒颤,他无视虚弱身体发出的悲鸣,在车外寻找车夫的行蹤。驾驶座是空的,车夫蹲在马车的车轮旁。
「发生什么事了?」
「喔喔,是你啊。有点走错路了,不回头不行。而且,感觉车轮好像有点问题。」
车夫站起身如此回报,卡那齐拉紧了衣领靠向他。
「这种路面,要不出问题也难。」
卡那齐踩了踩雨水沖刷过的地面,地面一下子就崩险,真是脆弱的岩石。
这地面也是由魔物尸骸所堆积的岩石铺成,道路四周都是风和水削割的沟渠。
「的确,一不小心卡在洞里就完了。我去看一下对面。」
「等等。」
卡那齐突然抓住车夫的领子,他惊讶的看向青年。
黑髮青年用险恶的表情看向前方,盯着尖锐的岩山背后。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
「没有啊?哪里怪?真要说的话,这里到处都很怪你能放开我吗?」
卡那齐不回话也没放开手,只是紧盯着感觉不对的方向。
他眼中好像看到一丝光芒闪过。也说不定是错觉。雨下得这么大,周围又很阴暗,不过卡那齐瞬间就做出反应。
他将车夫拉倒,自己也蹲低身子。
从卡那齐头上传来一声轻快的声响。向上一看,一枝箭矢正插在马车上摇晃。
「果然。」
他苦涩的说着,硬拉起车夫将他赶回驾驶座。
箭矢飞来的方向正是卡那齐注视的岩石背后。
没有射来第二枝箭,取而代之的是风中传来的马蹄声。
应该是盗贼。察觉到同样事情的车夫颤抖着说:
「难不成怎、怎么可能怎么会追到这里来,怎么」
「都追来了有什么办法!?快出发!」
车夫喃喃自语着,卡那齐爬上驾驶座大声骂他。车夫迅速鞭策着马匹,马车发出喀登喀登的声音开始向前奔跑,岩山的风景开始向后飞逝。
「啊啊不行,不行啊,这方向不行啊」
「为什么?」
将全身的感觉都专注在敌人的方向,卡那齐用阴郁的声音回问车夫。
车夫像是要哭出来似的说:
「这方向是遗迹很可怕的地方啊!」
「我不是说过没问题了吗!相信我!」
卡那齐抓住车夫动手,冷淡的说道。
车夫抬头看向卡那齐冷漠的脸,犹如做好觉悟似的咬紧牙关、看向前方。一声吆喝挥出马鞭,马车朝向缓升的坡道前进。
爬上缓坡后,眼前可以渐渐看到像是人工建筑的东西。
崩塌的建筑物群是没见过的样式,看来是颇大规模的遗迹。
「怎么?熔化了吗?」
注意着背后马蹄声的卡那齐,看到遗迹的模样后如此低语。
坡道上方,出现在尖锐岩石间的建筑,果然有着和四周岩石一样的白色。
原本应该十分壮丽的大门,只剩下装饰华丽、拥有许多圆柱的正面让人感受到前世界繁华的巨大建筑物群,看起来都受到外力影响塌陷了下去。
所有的石造建筑都像麦芽糖一样熔化塌陷,甚至还和白色的岩石地面融为一体。
应该是遇到高热熔化了吧?卡那齐看着眼前不自然的扭曲轮廓,宛如腐败物交织着丝般崩坏的石造遗迹。
(和拉多利差太多了这里真的有不死者存在吗?)
以前造访有不死者存在的遗迹时,虽然带着如同异世界的气氛,不过却比这里明亮、并且存在着生命的活力。相较之下,这里只有死亡和寂静的气息。
眼前像是恶梦般的景色似乎吓到了车夫。他自言自语着:
「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果然不行我没办法去遗迹。」
「怎么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