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那齐等人来访后的隔天晚上,米莉安睡得很不安稳。 
明明过去从未有过想睡却睡不着的经验,可是自从到斐金家之后一切都乱了。明明是为了获得力量而来到这里,但这几天理所当然的平和日子甚至让她快忘了战斗的方法。犹如要失去惯用手的恐惧感,缓缓的压迫心头。 
米莉安心中浮现诗人和卡那齐离开时的背影,她睁开双眼。 
(什么?) 
将手放在胸前,感觉得出自己的心跳加快许多,察觉到一股奇妙不安的米莉安从床上坐起身来。她穿着睡衣走下床、靠向窗边,解开木窗的複杂锁打开窗户,凉爽的夜风拂着米莉安的脸庞。 
(风停了。) 
虽然有着一定程度的差别,不过风一向都在流动。现在却完全停了。从静得吓人的黑暗深处,传来柔和清脆的声音。 
米莉安。 
空!?怎么了? 
米莉安从小小的窗户探出身子,询问诗人。 
在下方的庭院里,的确可以看到诗人的白色身影。不过,他和平常不太一样。 
诗人抬头望着米莉安,发出平静的声音。 
想找你帮忙,所以就来了。 
等等,等一下!绝对要待在那里喔。 
米莉安勉强压抑住渐渐增强的不安,慌忙脱下睡衣。稍微犹豫了一下,马上决定拿出收进床下柜子的黑衣。 
便于行动的习惯穿着,像是绑住焦急的心一般包覆着身体,米莉安同样从床底下拿出之前藏起来的武器。她感受着武器的重量,如同感到体内涌出了力量。确认了手环之后,米莉安将睡衣捲起来塞进棉被底下,这样从外面看来,就像是有人睡在床上一样。如此一来,就算老夫妇来看她,也能瞒过一段时间。 
米莉安毫不恐惧的抓住窗框,钻出狭窄的窗口。 
她轻巧的钻过窗户,两手抓着窗框挂在窗外,米莉安朝脚下看了一眼。她的房间在二楼,从窗外可以看到不远处一楼玄关的屋檐。 
米莉安放开手,发出轻响落在石砌的屋檐上。 
打算沿着屋檐的柱子降到地面途中,她发现在底下的诗人犹如要接住她似的张开双手,虽然自己爬下去比较快,不过米莉安还是在中段就停了下来,轻轻跳到诗人手中。 
诗人倾着头想了一下,抱住了手中的米莉安。 
米莉安心中突然涌出莫名的感情,她用力的抱住诗人。手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因为她终于理解到体内有着无法填满的部分。 
好寂寞。在今天以前,真的好寂寞。 
米莉安打算这么开口,却倒吸了一口气。 
诗人身上除了平常一直都有的香草气息之外,还带着浓厚的血腥味。 
米莉安放鬆仍带着些许颤抖的手,仔细看着诗人的脸。接着受到强烈的冲击,呻吟着说: 
空空,你的眼睛,怎么了 
诗人淡淡笑着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眼睛失去了平常黄金般的琥珀色,呈现带着浑浊的灰色。灰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生气,让生命气息本来就很稀薄的诗人看起来更像个死人。再加上他额头上浅浅的刀伤,让脸上四处都沾着血污。诗人垂下眼,安稳的说: 
我做了些不好的事,失明应该是这件事的惩罚。 
看不到吗?完全? 
米莉安颤抖着声音询问,诗人静静的点头。 
嗯。 
治不好吗? 
米莉安带着微微的希望再次询问,不过她的声音却颤抖得更严重。好恐怖,如果他的眼睛永远都看不到怎么办?如果那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回不来怎么办? 
诗人仍抱着米莉安颤抖的身体淡淡回答: 
我也不是很清楚。看不见东西对日常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妨碍,但是看不到世界的流动比较让人困扰,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诗人的求救让米莉安的胸口紧紧揪了一下。现在的他的确没有丝毫力量,米莉安有这样的感觉。米莉安带着快哭出来似的表情盯着诗人,低头看向他全身。诗人的白衣上到处都沾着血迹。 
空,衣服沾着血,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被一群应该是魔导师的人袭击,卡那齐被带走了。我不知道是为了帮他还是在保护自己的时候,对敌人萌生了杀意。想要出手杀人时就失去视力了。这应该是神罚吧? 
诗人回答的口气非常机械、非常不自然。听着他不带一丝感情的说着,米莉安因为更深的绝望而感到眼前一黑。少女颤动着唇,断断续续的问: 
神罚怎么会卡那齐,还活着吗? 
不知道,他被抓的时候还活着米莉安,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看着诗人阖上的眼眸,米莉安拚命忍住泪水,各式各样的情感在米莉安心中激蕩着,她勉强压下快爆发的情绪低声问: 
为什么会来问我 
听了米莉安的问题,诗人露出柔和的笑容。 
嗯最近有许多事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偶尔会这样,和特定的人物长期相处后,该怎么说才好不应该存在的心好象开始痛了起来。这种时候,会有许多事情变得连自己都不明白。 
唔! 
心中的疼痛变得更强烈,米莉安紧闭双眼。她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感情,流出了泪水。 
该怎么办?她想着。 
怎么办?我喜欢眼前的人。 
他无自觉的悲伤、无自觉的痛苦,都让自己害怕的要死。不过比这更强烈的感受却是高兴。 
明明在这种时候,却感到很高兴。 
诗人开口找人求救,还有求救的对象是自己这件事,都让米莉安感到非常高兴。 
(我,真骯髒。) 
为了这种事情而高兴的自己既丑陋又痛苦,感觉心都变得污秽起来。呼吸很困难,得赶快放开手才行。要是再这样一直抱着这个人,自己一定会变得无法放开,非得现在马上就放开手才行,米莉安深呼吸着。 
正确的呼吸能理清一切,教主这样说过。虽然这份心情光靠呼吸不可能理清,不过,总之能让自己流着泪张开双眼。米莉安用泪湿的视线看着诗人,断断续续的说: 
空,会感到痛是你现在拥有的心,还是过去拥有的心?是哪一边呢?没有的东西,不会感到痛。如果会痛就是说空也有心。 
米莉安的努力解释似乎有了效果,诗人淡淡的笑着说: 
米莉安,你知道的事情真多。那你能看到世界的流向吗?能看到我现在该怎么行动才好? 
诗人的说法让米莉安心痛的捂住胸口,米莉安忍着痛继续说: 
你得自己决定,你得自己去期望。 
我什么期待都没有。 
诗人如此平淡的回答,米莉安咬牙撑住。心痛,几乎要发出悲鸣的疼痛。 
但是,因为就算髮出悲鸣也不会有人来救,所以只能面对。依旧找不到停下泪水的方法的米莉安,将自己的额头抵着诗人的额头。 
那我来期望。空,我帮你希望能救出卡那齐。 
少女的泪落在诗人的白皙肌肤上,向下滑落。诗人很不可思议似的说: 
真複杂,这是你的愿望吗? 
对,我果然不想看到空和卡那齐不在,不希望没有你们两人的地方是故乡。我想和你们在一起如果,你们不讨厌的话。但是就算这样,我也不想看到你们不幸福,要是被夺走就夺回来,我要这样使用我的力量! 
米莉安如此说完后,用手背擦去泪水。 
虽然心中痛到无法忍受,却也非常安心。米莉安终于了解,也接受了。 
不会被杀也不去杀人并不算幸福。不会饥饿的平静生活也不是幸福。自己的手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应该交给艾尔岛鲁其亚的手扔在身上,就是因为不继续战斗不行米莉安如此希望。 
比起温柔的不知名故乡,比起正直和蔼的人们,自己更想要他们。 
在期望的时候给予期望话语的人,在落下时能够全心抱住自己的人。 
想要的东西全都得靠战斗获得。 
这真是自私的想法。米莉安这么认为。自己的希望,真是自私。不过,这是自己的真心,没办法反抗。 
战吧! 
一旦下定决心,泪水也停止了。诗人浑浊的双眼微微张开,沉静的问: 
米莉安,你本来连世界都可以拯救,却要为这种小事使用力量吗? 
如果能够拯救世界,那就连世界一起拯救!不过我不需要失去喜欢的人的世界! 
你真是不可思议。 
诗人淡淡笑着,米莉安盯着他再次深猴戏。确认着手环上的魔法石。没问题!自己的力量就在这里,还能够战斗。米莉安对空说: 
空,暂时不要动我要救你。 
从少女认真的口气中似乎察觉到什么,诗人问道: 
你打算做什么? 
重组。 
米莉安的回答让诗人瞪大了双眼。在他开口之前,米莉安转换了自己的视野。 
从身体内部感受到一股火焰向上喷出。从生命深处涌出的火焰再次回到自己体内,成为巨大的力量。 
(让我看对,过来。到这里来。) 
米莉安低语着,她的视野碎裂成亿万个粒子。 
诗人的身体传来比周围还要不可思议的调和声音。 
米莉安从不试着去看诗人。因为她害怕知道诗人是什么样的组成,在想着怎样的事情。不过,恐惧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米莉安毫不犹豫的将意识之手伸到诗人体内。 
诗人的身体很顽强的抵抗着米莉安的手指。瞬间,米莉安读取了诗人构成要素的振幅,将自己意识的手指调成相同的频率。这么做时,意识之指感受到的抵抗也同时消失。米莉安的意识沉入诗人体内。 
在吵人的喧杂声包围下,米莉安高速下降。 
途中,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和过去尝试看人的内部一样,她感受到强烈的恐惧。不过现在不同,就算是一片黑暗,米莉安也毫不客气的踏入。 
[否不準过来!] 
风声似的轰轰声响在耳边吼着但米莉安连这声音都一同共鸣。 
就如同教主的教导一样,用全身、用魂魄和这片漆黑共鸣。 
抵抗就像幻象般轻鬆消失,米莉安的意识进到一个寂静的场所。 
世界嘈杂停歇的场所诗人身体的、心的、魂魄的深处。眼前点着一盏小小的金色光芒。 
(就是这个你的心。) 
米莉安朝金色的光芒伸出意识的手指。 
手指接触到光芒后,金色的光芒很温和的微微震动着。 
就像小岛一样。 
米莉安双手抱住金色的光芒,意识的手指传来一股疼痛。米莉安仔细一看,金色的光芒上铺着像是银针的东西。米莉安小心的抓住针头,将针抽出来。针一拔出来,光芒就开始颤抖。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听到少年透明的声音,米莉安警戒着回答: 
[我是米莉安,米莉安卡列思蒂亚。你呢?] 
[嗯,米莉安你想要这个吗?] 
少年的声音不回答米莉安的问题,反而不可思议似的询问米莉安。这个,指的是诗人的心吧?是指这金色的光芒吧?米莉安强烈的肯定。 
[嗯。] 
[是喔?真怪。] 
少年传出尖锐的笑声,米莉安不知为何从心底感到一阵寒冷。 
快离开这里吧!小心翼翼的将拔出针的诗人之心放回原处,强烈的想着回去。回去吧!回到原来的场所,自己魔法石所在的场所。有着红色土壤和青空的场所,所爱之人存在的场所。 
回去吧,回到故乡。 
想到这里,视野突然高速迴转,瞬间变得一片黑暗。 
米莉安紧紧握住自己的意识,再次张开双眼。诗人的脸出现在眼前。 
诗人仍然抱着米莉安,惊讶的看着少女。 
他的眼睛带着琥珀色虽然还有点混浊,不过就像放晴似的,缓缓恢複原本的透明了。米莉安虽然觉得非常疲累,不过仍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好了好象成功了。 
米莉安笑着说道。什么嘛,这不是很简单吗?使用这力量非常的简单。 
只要能决定好就够了。决定好回归的场所,决定好要做的事,无论怎么使用力量都没问题。米莉安高兴的笑着,诗人却紧张的笑不出来: 
米里安你没事吧?有没有看到恐怖的东西?身体呢?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心呢?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说了,重组。因为想把你带回来。